第84节
“不是郑家!我跟郑家……是我!姐姐,太子到底会不会被废掉?他到底……”李思汶只盯着李思浅一句接一句紧问太子。
“到底怎么回事?”李思浅紧盯着李思汶。
李思汶生硬的拧过头,一声不吭,好半天,李思浅以为她不会说了,李思汶却开口了:“我是他的人。”
“什么?”李思浅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的他的人?这话什么意……你又见他了?什么时候?”
“上元节。”李思汶拧着头,声音虽小,却没有丝毫羞愧不安。
李思浅呆呆的看着李思汶,“你已经嫁人了,你跟他……”
“嫁人怎么了?嫁了人又入宫的,史不绝书!”李思汶直视着李思浅,一句话堵了回去。
“太子没事,至少现在看,太子不会有事。”沉默半晌,李思浅给出了李思汶想要的答案,李思汶脸上闪过阵狂喜,一下子窜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多谢姐姐,我知道了,多谢姐姐!”
李思汶满身喜悦,连告辞都忘记了,一个旋身,脚下雀跃的一路跳走了。
李思浅呆坐在炕上,两根手指不停的揉着太阳穴,怎么会这样呢?!
第201章 靖海王
李思汶的事太让李思浅震惊了,以至于婆子和她说林大娘子跪拦端木莲生的事,她都没怎么往心上去。
朝中动荡,南周的厉大将军趁机大军压境,官家如今离不得端木莲生,往南边统军的最佳人选,就是大皇子了,大皇子领命连夜疾驰往南边统军迎击。
三月初,林相的案子移交到病情好转的王相手里,糊糊涂涂结了。
二皇子是自杀,官家却又下旨重重夸他品行高洁,以亲王礼落葬皇陵。
林相确实收受了南周的厚礼,里通国外这一条铁证如山,论律当斩,可官家却法外开恩,极其宽厚的将林府后园一处幽静小院围墙加高到一丈多,高墙圈禁了林相。
林相公圈进去那天,俞相公府外的殿前司兵士半夜悄然撤去,凌晨早起的打更人又看到了俞相公上早朝的车子。
太子也出宫了,李思汶喜悦不已的往相国寺施舍了一百两银子还愿。
朝廷很快恢复了秩序,二皇子和林相一案,成了没人愿意提起的禁忌话题。
林明月听说林相公圈禁不斩那天傍晚,又迎在二门内,见端木莲生进来就长跪不起,要以身相报,不过没等她说完,端木莲生已经绕过她走远了,林明月扶着丫头,慢慢站起来,目光坚定的直盯着端木莲生的背影,他的大恩,她无论如何也要以身相报!
林相公被圈进高墙那天,林王妃半坐半躺在床上,听张嬷嬷细细说完,目光怔忡的看着帐顶繁华的绣花,好半天,缓缓坐起来吩咐道:“让人准备热水,沐浴,侍候更衣。”
“这天都要黑了,王妃要去哪里?您还病着……”张嬷嬷急忙上前要劝,林王妃厌倦的抬起一只手止住张嬷嬷。张嬷嬷不敢再多说,忙叫人准备热水,亲自扶着林王妃进了净房。
林王妃沐浴出来,细细画了眉眼,又拿胭脂抿了唇,对着镜子转着头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满意的站起来,让人将衣服一件件拿来,挑了件樱草黄长袄,白绫长裙穿了,虽说已经三月里,可林王妃病着,张嬷嬷让人取了件猞狸皮大衣过来,林王妃却皱了皱眉头,“换件獭兔的吧,他爱看人穿白。”
张嬷嬷忙换了件月白织锦缎面獭兔皮斗蓬,给林王妃披上系好,林王妃们起斗蓬裹住自己,缓步出了门,跟着一盏琉璃灯,往靖海王端木敬那间常年不开门的院子过去。
张嬷嬷用力拍了半天门,那扇红亮的院门开了条缝,一个面色微显苍白的清秀小厮探出半个头,一眼看到林王妃,手抖了抖,急忙将门推开,长揖见礼,“王妃来了,王爷已经歇下了,吩咐不许打扰。”
林王妃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抬脚进门,从他身边径直进去。
小厮只看了林王妃一眼,也不多话,只垂手跟在她后面,穿门过院,一径往上房进去。
正院只在上房门口的台阶上放了两盏小小的琉璃灯,除此就只有月光了,上房也是灯火暗淡,细纱窗棂上只有浅浅一薄层晕黄。
“去跟王爷禀报,就说我有极要紧的事,一定要现在见他。”林王妃站在琉璃灯前,淡淡吩咐小厮。
小厮垂眼答应,几步上了台阶,轻轻扣了扣门环。
好一会儿,门悄无声息的开了条缝,一个面容秾丽、唇色红艳的小厮一身雪白绸亵衣零乱不整,从门里探头出来。
“王妃来了,说要极要紧的事,一定要现在见到王爷。”
秾丽小厮漠然看了眼昂然直立在琉璃灯中间的林王妃,一声没吭的关了门。
没多大会儿,上房灯光亮起,房门再次打开,一个接一个身着雪白绸亵衣的柔美小厮走出来,沿着游廊往外走,清泠的月光下,如同一个个艳丽的鬼物。
林王妃垂着眼皮,仿佛没看到那一串出来的小厮们,等最后一个小厮出了垂花门,林王妃提着裙子,抬脚上了台阶,缓慢庄严的踏上台阶,进了上房,反手关上了房门。
“什么事?”东边一张占了半间屋子的巨大炕上,靖海王端木敬也是一身松跨不整的白绸亵衣,其实他整个人就象是用一堆失了光泽、满是折子的旧布折出来的。
“二爷死了,林家被抄,父亲高墙圈禁。”林王妃直直的看着端木敬。
“你找我什么事?”端木敬一双眼睛还是混混沌沌,林王妃的话仿佛没带给他任何冲击。
“立明节为世子。”
端木敬看着林王妃,面无表情,目无表情。
“莲生爪牙锋利,端木家大约只有那几位先祖有他的本事,他已经是南军大帅、枢密副使,他不需要这个爵位,可明节还小,还没入仕,若没有这个爵位,往后,他如何在京城立足?还有守志和睛儿,他们都是你的孩子,你忍心把所有的生路都给莲生,逼的明节、守志和睛儿生不如死么?”
林王妃泪眼盈盈,端木敬依旧神情漠然。
“他们都是你的孩子!都是你端木敬的骨血,你忍心独活一个,忍心看着明节、守志和睛儿走上死路?父母心,难道不是希望孩子们个个都好,希望有本事的成年儿孙帮一帮、让一让那些弱小的弟妹么?你是他们的父亲!你说话呀。”
端木敬还是一言不发,林王妃软软的跪倒在地,“王爷,念在我侍候你这么些年的份上,念在我替王府操劳了这么些年的份上,念在我替你生了三个孩子的份上,给明节一条活路,也给守志和睛儿一条活路。”
端木敬的脖子慢慢转动,目光直视着黑漆漆的窗户,还是没说话。
“若立了莲生,明节他们断断没有活路,你忍心看着我身后无着,看着我血脉断绝吗?”林王妃声音凄厉。端木敬恍若未闻。
“你真要独活赵氏血脉,真要断了我林清燕这一支么?”林王妃绝望的看着如傀儡一般的端木敬低低吼叫道。
端木敬猛的转过了头,混沌暗淡的眸子瞬间大亮,脸上肌肉一阵抖动。
第202章 揭穿
“王爷!”林王妃的眼眸比端木敬的更亮。
“你这些年不易,我明儿就上折子。”端木敬说了自林王妃进来的第三句话。
靖海王请立的折子送到了新任右相黄相公手里,黄相公一目十行扫到端木松的名字,眉头就拧紧了,靖海王府老二端木华和老三端木松争爵位这事,京城里就是不明眼的人也一清二楚。林党山崩,大家都以为必是端木华承继这靖海王爵位时,端木敬竟上了这么一道折子。
这道折子,端木大帅知不知道?若不知道……黄相公顿时觉得这折子十分烫手,这折子不能循例照呈,直接拿给端木大帅?不妥,这样做岂不成了巴结?太有失丞相的威严了,还是寻王相公商量商量,他是孙女婿是端木大帅的小舅子,有话好说。
傍晚,端木莲生一脸红怒,冲进府门,一鞭子抽在月亮门前的石礅上,扔了鞭子,直冲园子最后面的那座不带人气只有鬼气的院子。
折子递到礼部,林王妃就使人时刻盯着枇杷院,端木莲生往后园那座院子冲,林王妃也冲出屋,急的一路急跑也往那座院子去,端木明节推回熊三奶奶,自己猛跑几步跟上阿娘,急急往那座子里赶。
李思浅听了禀报,愕然,出什么事了?什么事惹得莲生这么愤怒?往那座院子去了,李思浅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小棠急奔进来,“二奶奶!二奶奶,王妃也去了!是跑去的!是跑!还有三爷!”
李思浅吓了一跳,急忙提着裙子就往外跑,指定出大事了,她得过去看看,打架得有帮手,不能让她家莲生落了单!
端木莲生一脚踹开院门,脚步咚咚直接穿过院子,直冲到上房门口,没等他踹门,上房门先开了。
端木敬紧靠着墙角,一身华服坐在炕上,目光仇视的盯着直冲进去的端木莲生。
“那折子,是你写的?”端木莲生直斥端木敬。
“什么折子?”
“你不知道?”端木莲生气势顿时弱了,难道是林氏假冒他的名义?林氏可真有胆子!
“我只写过一张请立松哥儿为世子的折子,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折子。”端木敬眯眼看着端木莲生,看起来很是愉快。
“为什么?凭什么?”端木莲生一愣。
“这爵位是老子的,这靖海王府也是老子的,这一切都是老子的,老子想给谁就给谁,轮得着你问?”端木敬话说的恶劣,神情更加恶劣。
“这爵位不是你的,是端木家族的,当年若没有阿娘,这爵位、这府邸都轮不上你,轮不着你想给谁就给谁!”端木莲生眼睛一点点眯起,怒意上点点往上升。
“老二,你想干什么?”林王妃一头扑进来,人没进屋,先尖利的斥责上了。
“二哥,你这是怎么跟阿爹说话呢?这是孝道吗?”端木明节上前一把扶住林王妃,义正词严责备端木莲生。
“孝道?父慈子孝,父不慈,子怎么有孝?”端木莲生头也不回的驳了端木明节一句,仍旧盯着端木敬,“当年舅舅跟你约法三章,其一就是这爵位须得赵氏后人承继,你若忘了,我这里提醒你,舅舅还没死呢,广川王府还在,赵氏一族还在,你就敢食言毁约?”
“端木华!”不等端木敬说话,林王妃挺身而出,指着端木莲生痛心斥责:“你是兄长,你功成名就,你已经是南方统帅,枢密副使,满朝文武还有人比你更威风更得意吗?你已经是超一品大员,你就不能给弟弟一条生路?你非要逼死他吗?你的兄弟之情呢?你的手足之义呢?”
林王妃大义凛然斥责端木莲生时,李思浅悄悄进了屋,绕到端木莲生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兄弟之情?就是因为兄弟之情,我问你,我大哥是怎么死的?你害死我大哥,现在居然有脸口口声声跟我说手足之情,让我把这爵位拱手让他,我若不让,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端木莲生盛怒之下,没感觉到身边多了个李思浅。
“二哥!”端木明节一声厉呵,“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大哥是病死的,太医院脉案药方张张清楚,你怎么能这么血口喷人?怪不得你有家不回,原来这么些年,你一直疑心这个!阿娘是什么人?能做出这种事?所谓看佛是佛,你心思苛薄阴暗,就把别人也想的和你一样吗?”
“原来你疑我这个!”林王妃昂着头一阵冷笑,“既说我杀了你大哥,那你告诉我,我是怎么杀的?用的刀还是毒?凶器在哪里?凶手又是谁?你指我杀了你大哥也行,你拿出证据来,你拿得出证据,我林清燕就一头碰死在这里!替你大哥抵命!”
“景和三十三年四月,母亲身边的陪嫁朱嬷嬷的大儿子钱文宣犯了杀人案,”端木莲生身后,李思浅声音清亮温和的开了口,“府衙判了斩立决隔天,林府周管事到府衙关说,苦主改口说是失足跌死,钱文宣无罪脱身,五月,钱文宣自靖海王府出籍,立刻就有了两间生意兴隆的大铺子,这两间铺子之前都是您的陪嫁。”
林王妃直直的看着李思浅,手指一阵接一阵的轻颤。端木明节听的莫名其妙。
端木莲生这才发现李思浅,听的也有几分莫名其妙,只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挡在身后。
“端午那天,你找到朱嬷嬷,给了她落魂草,逼她放进世子的汤里,自端午至世子病逝,你一共找了朱嬷嬷七趟,给世子吃了七回落魂草。六月,你错枫大嫂子的手,将一张宜男方送到大嫂手里,方子上一共八味药,其中一味叫墓头珠,墓头珠知道的人极少,只产在海城,和落魂草同吃,必定死人,这个方子只有海城的人知道,我没记错的话,林家祖籍就是海城的吧?”
“你?你?你?”林王妃浑身颤抖,软软的就要摔在地上,端木明节上前抱住林王妃,惊恐万状的看着李思浅,仿佛她突然化身成了鬼。
端木莲生木呆呆如同石化。
第203章 不孝
端木莲生被李思浅牵回枇杷院,木头人一般在炕上不知道坐了多少时候,总算僵硬的动了动,将头转向李思浅,声音暗哑的低低叫了一声:“浅浅。”
“我在这儿呢。”李思浅急忙坐过来。
“真是大嫂?真是大嫂吗?”
李思浅垂下眼皮,挪到炕角,将博古架边上放着的一卷东西抱过来,从里面抽了张纸递给端木莲生,“这是托常往枫大嫂子那里走动的何姑子花了两千两银子买来的林家的祖传宜子方。”
端木莲生接过,低头看。
李思浅又递了一张过去,“这是托经常往大嫂院里说话的会仙庵的主持陆师太从大嫂那儿抄来的宜子方,两张一模一样。”
端木莲生接过,李思浅一样样递过去,“这是朱嬷嬷大儿子钱文宣当年杀人案的卷宗,是黄掌柜从府衙书办手里买来的,这是那两间铺子的官府底契,这是朱嬷嬷的口供,那回我找你借黑山,就是为了这张口供。”
端木莲生一样样接过,一样样看过,抬头看着李思浅,“你怎么……”
“你把朱嬷嬷和韩嬷嬷接过来,她们两位是阿娘旧年侍婢,照理说该十分尽心才是,可两位嬷嬷都十分不情愿,韩嬷嬷一辈子没嫁人,脾气古怪也是常理,可朱嬷嬷全家脱籍出府,过的并不好,远不如当年在府里时,照理说,这个机会她该十分珍惜才是,不该这样,反常为妖,我就让人查她,就查出了她大儿子当年杀人和那两间铺子的事,就这样找出了线头,一路牵出了当年的真相。”
端木莲生并不太关心其它,只捏着那张宜子方定定的看,看了好一会儿,端木莲生突然额头抵在盘起的双膝间,闷声痛哭。
李思浅轻轻叹了口气,挪过去,温柔的抚着他的后背。
第二天,天还没亮,守院门的婆子就急匆匆奔进来禀报,三爷端木明节在院门口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