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他倒不认为江氏是在骗他,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他算是很了解江氏了,这根本就不是个会骗人的。而且她此刻眼睛哭的通红,显然是为了长子伤心的,而至于阿然……阿然不会是因为被三皇子逼迫太过,觉得江氏不肯让陆景出头,所以对江氏心生怨气了吧?
  他不悦的看了陆然一眼,转而对江氏道:“那药水是怎么得来的,能不能再去要一瓶来,若真能治好阿丰的眼睛,咱们花再多钱都可以的。”
  陆谦和此时说的倒是真心话,陆然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么多年又一直是他在悉心栽培。长子陆丰却因着眼睛也是文不成武不就,所以比起陆然来要差了太多,便是眼睛治好了,他也没资格来夺取阿然的家主之位。
  江氏被陆谦和的话激起了一点点温情,难道陆谦和其实……其实还是在乎他们母子的吗?可是一抬头,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陆然,江氏心里那最后的一点温情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真是好天真,都到这会儿了,居然还想给陆谦和找理由!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把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悉数抹了干净,“怕是不行了,那药水十分难得,找不到了。”
  陆谦和闻言,冷冷看向陆然。
  陆然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此番见爹娘都不高兴了,再想到自己也确实是做错了,顿时就缩了脖子,低了头。
  陆谦和甩袖而去。
  江氏却叫住了想要一道离开的陆然,起身上前拉了他,等着看陆谦和的身影彻底不见后,她啪啪就狠狠给了陆然两巴掌。
  陆然大惊,委屈的退后了两步,“娘!”
  娘怎么会这样,之前打了自己方才不承认,可是爹一走,她却又打自己。
  江氏冷冷道:“你做了错事,我打了你,不行吗?我可是你娘,十月怀胎生下你,辛辛苦苦照顾你,教养你长大。你狼心狗肺毁了救你大哥的良药,我不过是打了你一巴掌,你就要找你爹告状,叫你爹来给你出头?”
  陆然忙摇头,“不,不是的。娘您误会了,是爹看见我脸上的巴掌印,是爹觉得不对劲所以问了我,我……我说漏嘴了。”
  “你以为我会信吗?”江氏想到往日余明兰对陆景是如何的,此番知晓了真相,又看穿了陆然的黑心,对他便一点疼爱都不剩了。她道:“你狠心到连亲大哥的眼睛都不想让他好,对我这个亲娘,你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我现在真是怀疑,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畜生东西,你还是我的亲生儿子吗?”
  畜生东西?
  这是一个做娘的能跟儿子说出来的话吗?
  陆然不是没听过陆谦和余明兰两人往日是如何打骂陆景的,可没打骂到他身上他不觉得什么,这般江氏骂了他,他就完全受不住了。
  他是被陆谦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江氏往日自然也疼儿子,再加上府里就是姨娘余明兰都待他好,陆然这半辈子就根本没受过任何委屈。如今萧湛的喜欢是他遭受的最大委屈了,本就有些承受不住,可没想到这时候江氏又火上浇油。
  他看着江氏,脸上的委屈慢慢褪下,最后剩下的就是对江氏的怨恨,“娘,你够了!我都说了是不小心,你为什么就不信我?大哥大哥,你的眼里就只有大哥,难道就没有我了吗?大哥是你的儿子,莫非我不是?”
  你还真的不是。陆景在心里说道。
  江氏到底疼了陆然许多年,此番不过是打了他两巴掌又骂了他两句,谁知道他竟然满脸怨恨,而且压根不承认自己的错。
  她偏心吗?是有一点,可她为什么偏心?
  她哭着笑道:“你指责我偏心,那你大哥的眼睛为什么会瞎了一只,原因你忘了吗?”
  陆然的确不记得了,江氏这么一问,他心里才隐隐约约像是想到了点什么。只是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而且陆丰的眼睛真正弄坏的也不是他,所以他真是想不起来。
  看着他满脸茫然,江氏恨恨的道:“还不是因为你小时候贪玩,大半夜没了影,你爹将他打了一顿。打完之后又命他去找你,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他的眼睛就是那时候毁的!”
  其实这是当时她有事回了娘家,回来后陆谦和说的。但是现在想想,只怕也只是对她的说法,阿丰的眼睛,许是被陆谦和用什么手段毁了的。
  就是为了陆然,为了给余明兰的儿子腾地方!
  陆然听了面色有点儿不自然,可随即却更委屈了,“娘,难不成这也要怪我吗?我那时候小,下人没有看好我,大哥没有看好我,这不是我的错吧?就是后来爹打了他赶了他出门,那也是遇到了意外,我和爹也不想的啊!”
  江氏听了这话,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她还从来不知道,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居然是这么无耻这么没有担当的一个人!
  怕把江氏气坏,陆景上前来扶住了她,“娘,别说了。大哥二哥是亲兄弟,您说得多了,也坏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目下还不是把真相说出来的时候,因为还有好戏,等着陆然余明兰和陆谦和三人。
  江氏接收到儿子的暗示,便也按捺住了情绪,只冷冷对陆然道:“行了,我不想和你再说什么了,赶紧离开!”
  陆然愤怒的瞪着陆景,觉得这事儿只怕陆景从中挑拨什么了。可是此刻看江氏的模样,他又实在不敢造次,于是只能吞了这委屈。
  他转身就走,可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回过头看了看江氏,最后到底忍住了到嘴边的话。目下娘正在气头上,就是请她去跟外祖父求情,她怕是一时也不会去。倒不如自己去找爹,和爹一起登门求情吧,可千万不能叫外祖父先知道他毁了大哥治眼睛的药水的事,不然外祖父怕是就不会帮忙了。
  陆谦和虽然还有些气陆然,可是毕竟更疼他,没有办法,只能先带着陆然去了江家。
  到江家之后是江淮亲自接待的他们。
  陆然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见了江淮直接就跪下了,“外祖父,求求您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
  江淮早就见过陆丰了。
  虽然是武夫,可活了一把年纪了,演戏还是会的。捏紧的拳头松开,他便也暂时放下了对陆丰的心疼,只作出寻常模样关切的看着陆然,“怎么了阿然,出什么事了?”说着话,他便看向了陆谦和,目光冷冷,直把陆谦和吓得下意识抖了抖。
  陆然三言两语把事儿说了。
  江淮本满脸的关切立刻就变成了惊讶,他上前一步把陆然扶起来,看看他又看看陆谦和,然后就道:“这是好事啊,你哭什么,不是应该开心吗?”
  他这话一说,陆谦和陆然二人同时愣住。
  这怎么能是好事呢?
  这是丢人的事啊!
  陆谦和不理解,自己这位岳父一向是最不喜这种事情的,亲外孙遇到了这种事,他怎么能是这么一副口吻?
  “父亲,这哪里是好事,这分明是坏事啊!”他忍不住道。
  江淮不悦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陆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这才慢条斯理的说:“这哪里是坏事,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阿然这副模样,一看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靠着他陆家能有什么出息?此番正好三皇子看上了他,你合该欢天喜地把人洗干净送上三皇子的床才是,这般哭哭啼啼随他闹,三皇子生气了不要他可怎生是好?”
  “外祖父!”陆然不敢置信的看着江淮,崩溃的喊了一声。
  江淮却看都没看他,只吩咐强忍着怒气的陆谦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弥补,你真想等着三皇子不屑于要他了吗?”
  第54章 被抢夺身份的嫡子22
  陆谦和原本是低着头的,此番被江淮一气, 猛地一下抬了头。那直直射向江淮的视线, 里面带着屈辱, 带着愤怒,带着——滔天的恨意。
  江淮在心里慢慢冷笑了开来。
  今儿听了大外孙陆丰说的真相, 以江淮的暴脾气, 他是气得想打上陆家,直接捏死陆谦和的。他的女儿, 娇宠着长大的女儿, 嫁去了陆家, 居然过得是那样的日子!他的外孙,两个优秀的外孙, 一个从小被亲爹弄瞎了眼, 一个从一生下来居然就被亲爹送给了姨娘养!
  江淮从前没正眼看过陆景, 毕竟那是女婿的庶子, 可却也听闻过那孩子过得是什么样日子的。从前不知情可以不闻不问, 如今知道了真相,只觉得痛的心像是被撕裂开来一般,那是他的亲外孙啊!
  可笑的是陆谦和, 居然还有脸恨他。
  还有脸, 带着这贱种上门来求助!
  陆谦和此时虽然在朝中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也算是深得当今圣上的看重,可是对上还没彻底退下来的江淮,他还是不敢过份的。
  他不说话, 陆然却是忍不住。
  陆然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江淮也像是看着江氏一般,眼里带上了浓浓的委屈与怨恨,“外祖父!您怎么能这么说,我是您的亲外孙,您的亲外孙啊!要是大哥,要是大哥也这样被三皇子看中,难道您也这么说吗?”
  听着陆然崩溃一般的质问,江淮面上慢慢露了笑。
  似乎嫌弃一般,将陆然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道:“阿然,你可真是糊涂了,你怎么能和你大哥比?就你这样的,能遇着三皇子看上你,都该是陆家祖坟冒青烟了,还是要赶紧抓住机会才是!”
  有时候,比起拐弯抹角的暗示,直言杀伤力更大。
  陆然一直自诩陆家未来的家主,自认为比陆丰陆景都要优秀上千倍万倍,却没想到此时亲外祖父居然是这么看他的。居然说他连毁了一只眼睛的大哥都比不上,居然说萧湛看上他是陆家祖坟冒青烟!
  他气得浑身剧烈的抖着,看着江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可以对江氏吼叫,但是对上江淮这般浑身戾气的武将,却是不敢。
  陆谦和也怒不可遏,他抓住陆然的手就要带走他,“岳父不愿帮忙直说就是,何须对小辈这般口出恶言,岳父还有个长辈的样子吗!”
  呵呵,到底是今非昔比了,居然敢和他也叫上板了。
  江淮面上终于可以现出怒气了,出身武将的他似乎手都要比一般男人大一些似得,一巴掌拍向陆谦和,直打的陆谦和眼冒金星,像是失明失聪一般。可如此哪里能消得了江淮的气,他伸手拉过陆然,紧跟着又照着陆谦和的胸口踹了一脚。
  他老人家心中气愤滔天,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这么一巴掌加一脚,陆谦和被踹得飞出去砸在地上,好一会连动都动不了。
  陆然惊呆了,愣愣的看着,居然都没有想着扑上去。
  江淮不免对他更是不屑了些,他可是深知这孩子从小多得陆谦和的疼爱,结果现在陆谦和变成这样了,他居然就愣住了,连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知礼数的混账东西!”不过他面上却是一点儿不显,愤怒的骂过一声后,就问向陆然,“你真的不愿意?”
  陆然害怕的点了点头。
  江淮就是一叹,“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去帮你和皇上求情去。不过阿然,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皇上都知道了,那你再反悔可就没有机会了。”
  外祖父突然又变得和蔼可亲起来,陆然心里的害怕减少了些,屈辱却增多了些。他咬了咬牙,忍着怒气道:“我怎么会后悔,我不愿意,永远都不愿意!”
  江淮道:“好吧,你自己选择的路,你不后悔就好。”说着,他松开陆然,伸手指了指陆谦和,“将你那混账爹扶起来送回家去,我这就换衣服进宫,你回家等消息去吧!”
  陆然这才记起陆谦和,忙跑上前扶起陆谦和就往外走。
  江淮眯眼看着,等人一出院门,便转身去了里间。里间除了陆丰,还有薛妈妈生的一双儿女,两人嘴上都没有堵东西,可是却一直都没敢吭一声。他们也是听到外面的响动了,知晓这江老侯爷是连陆谦和都敢一脚踢飞的,于是这会儿见他进来,吓得顿时往后缩了缩。
  “外祖父。”陆丰上前,担心的看着江淮的面色,“您别气坏了身子,阿景已经又给了我药水,我眼睛能治好的。娘和阿景那边也都好好的,我们没事,您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江淮摇摇头,道:“我没事。”
  他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少年少女,瞥了眼放在一边墙上的长剑,最后到底是没对两个孩子动手。有错的是他们的娘,是薛妈妈,他们两个孩子到底是无辜的,而且……陆谦和,不能把陆谦和弄死,死了可就解脱了。他要留着陆谦和的狗命好好折磨,至于怎么折磨谁去折磨,地上跪着的孩子就是最好的人选。
  吩咐人把两个孩子先带了下去,江淮果真是换了衣裳准备出门,只出门前却犹豫着叫住了陆丰,“阿丰,你想过没有,若真是跟皇上说愿意把陆然嫁给三皇子,那之后他跟了三皇子有了后台,岂不是越过越好了?”
  按着江淮的心思,自然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还真的想求皇上,千万不要把陆然嫁给三皇子,因为若是真的嫁了过去,就是他也不能怎么陆然了。
  陆丰道:“外祖父,您放心吧,就这么做。”虽然他不知道阿景为什么一定要让陆然嫁给三皇子,可是他没来由的就相信阿景,“你会知道的,最后他们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江淮见状,也不好再坚持己见,决定就听年轻人一回了。
  他老了,不能一直护着,年轻人也该成长起来了。
  女儿被他护得太好,居然叫外孙吃了大亏,如今他也不敢太过护他们了。
  “好,我这就进宫了。你隔两日眼睛彻底好了再回家,到时候将阿景和你娘接回来过一段日子。”他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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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然和下人一道扶着陆谦和上了马车后,便急急催促快些回家。
  “爹,您没事吧?”他担心的看着陆谦和,又催了外面一声,“快点快点,不回家了,先带爹去医馆看看。”
  陆谦和抓住他的手,无力的按了两下,然后在他看过去时便摇了摇头,“不去……医馆,回……回家。”他可是堂堂丞相,被岳父打成了这副模样,若是去了医馆肯定要传出去的,到时候满京城的人都会笑话他。
  陆然担心道:“可是您面色难看,身上也痛得厉害啊!”
  陆谦和闭了闭眼,再睁开,便是满眼的阴鸷,“请大夫……回家。”今日之仇,他一定要报,若是不能报了这仇,他誓不为人!
  他们回家后请了大夫的事儿,江氏这边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些年为了陆然这个嫡次子的身份,虽然陆谦和万般宠爱余明兰,可到底还是江氏当家,而除了贴身伺候的薛妈妈是陆谦和的人,其他的江氏在家里也自有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手。
  得知陆谦和回来都是被抬着下了马车的,她便看向了跪在面前的薛妈妈,“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到底是男人重要还是儿女重要,要你自己选择。我累了,不想同你废话,我回屋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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