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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温言自己也说不清。她今年二十六岁,遇见的人不好也不坏,经历的事不多也不少,却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即使曾经被诋毁谩骂,面对过暴。力和死亡,见识了人性的狰狞和丑恶,也没有感到如此恐惧,如此的心灰意冷。
  而现在,只要回想起刚刚一幕,想起沈寂完全陌生的表情和他的欲言又止,她就忍不住全身都颤栗起来。
  温言倒吸一口冷气。
  “没事了,你先回去吧。”她说完便挂断电话。
  尹湛一头雾水,对着电话不满的抱怨:“我还没吃呢让我回哪儿去啊?你这是卸磨杀驴啊!喂?啊喂?”
  温言恍恍惚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她掏出钥匙,推开门,看见尹湛和顾珩两个人正面对面,顾珩一脸的闲适和理所当然,尹湛则是一脸无奈。
  听到门锁响起的声音,二人不约而同望过来。
  “姐你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温言定定地看着顾珩。
  顾珩还没回答,尹湛赶紧小跑着上前告状:“姐,不关我的事,是他硬闯进来的,然后怎么都说不走,你看他浑身上下都透着死皮赖脸的气质,这人怎么这么无节操无底线啊。”
  顾珩只是看着温言笑。然后说了一句让尹湛差点后仰过去的话。
  “我想你了。”
  温言定住了。
  她沉默着,又带着困惑的回望着这双眼睛。
  这些年来,她不是不懂顾珩的感情,即使自己曾遍体鳞伤。她只是固执的逼迫自己相信,他变了,他们之间没有了温情,只剩下交易。仿佛这样自己就可以理直气壮的离开,就可以恨得理所当然。
  可在这样荒芜的,孤独的,千疮百孔的人生中,他又回到那里,对着她微微的笑,毫不掩饰的说着我想你了。
  恍惚只是一刹那,她很快回神,走过来和顾珩对视着,却苦涩而冷漠地笑了。
  “回去吧。”温言说,“我并不想你。”
  说完便直奔自己的小屋。刚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眼睛望向尹湛,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是生涩而冰冷的。
  “你也回去。”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温言躺在床上,望着灰白色调的天花板,大口地喘着气。
  眼前突然浮现很多画面。坚硬的水泥地,白筱安静却透着苍白的脸,她身下大片的暗红色的血,还有那日强烈到刺眼的阳光。摔在地上的手机屏幕显示着正在拨通……还有她被断定为自杀的重要线索,“沉寂。”
  不知怎么,她又想起六年前,母亲出事的那个下午,闷热的天,厚厚的积云,路人惊慌失措的叫喊,而白筱的惨状几乎跟她一模一样,仿若复制。
  那就像一场噩梦,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耳边蓦地浮现一种声音,虽带着一丝含糊和不确定,却字字敲打着她的心。
  “我记得那天,我正好回家取东西,刚从电梯口出来就看见有人进了你们家,还是言老师给开的门,看背影应该是个年轻人,而且看起来还是个熟人。”
  是个熟人?!
  温言悚然一惊,从床上霍地坐起来,她越想越觉得害怕,尽管反复告诫自己这不是真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又莫名其妙的想法,可无法阻挡的恐惧感,还是一点点侵蚀着她跌宕起伏的心,反反复复,让她无法安宁。
  夜色渐深,床头的灯光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昏暗,温言感到自己的视线已经疼的模糊掉了,就像看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却找不到出口,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叫嚣。
  她要一个真相。
  夏日的天亮的早,刚过六点,温言就从房间里走出来。
  清透的晨光映在她的脸上,原本冷淡的面孔,显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憔悴,细长的眼眸也微微陷了进去,眼窝处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她睡得不好,尹湛看出来了,顾珩也看出来了。
  没错,两个人谁都没走,而是在客厅里僵持了一晚上。开始还能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让步。到了后半夜,困意一点点爬上来,两个人实在扛不住,尹湛戴着耳机打了一晚上游戏,顾珩则喝了一肚子咖啡。
  不过,两个人都蹑手蹑脚,谁都没敢吱声。
  “姐,你脸色这么差?”尹湛问道。
  温言看到他们的时候皱了皱眉,目光却是平静的。她嗯了一声,然后问道:“怎么没走?”
  怕温言生气,尹湛赶紧解释:“他不走,我在盯着他。”
  被尹湛这么一说,顾珩似乎觉得不好意思。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温言蓦地打断,“你不用解释了。”说完就去洗漱了。
  “……”
  温言收拾完毕,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盯着顾珩。顾珩对这种无声的逐客选择视而不见,然后喜滋滋地琢磨着要一起吃个早餐什么的,温言无奈地摇摇头,啪的一声关上大门自己走了。
  她这一关门顾珩和尹湛都傻眼了。顾珩一脸黑线,尹湛狂奔着追出去:“姐,干嘛去,等等我啊。”
  温言没理尹湛,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地点。
  一幢幢老式别墅,整洁却不宽敞的街道,还有两旁被晒蔫了叶子的绿柳。
  温言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莽撞,她完全可以想出一个更加高明的做法,既可以得到真相又可以全身而退。但这就是她,她向来知道自己的问题,可她无法解释,也不愿修正。
  或者说,对于沈寂,她始终无法理智的面对问题。
  即便没有爱,但与他过往的点点滴滴,那些牵绊和如同家人一样的企盼和依赖,都是真的。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沈寂一个人,就连一直照顾他起居的容妈都不在。
  他穿着条纹衬衫,浅灰色休闲裤,正坐在沙发里目不转睛地往外看。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端着红酒杯轻轻摇晃。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眼睛里却一片平静。
  温言走进来的时候他感到天色忽地变了。
  也许,早改变了。
  第62章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很久。
  沈寂仿佛已经猜到温言来这的目的,他没有表现出很吃惊,也没有很颓然失落。相反,他的表情过于平静,就像是一个在黑暗中苦苦等待命运审判的犯人,在得知自己被判死刑的那一刻终于得到了解脱。
  “你能回到这里,我很开心。”沈寂笑着说。
  这里是沈家的旧宅,跟温言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只有一条马路之隔。这房子住了几辈人,如今已经很老旧了,虽然换了新的家具,地面也铺上了典雅华丽的大理石,但房间里光线却稍显昏暗,气氛老派而静谧。这些年,沈寂的哥哥沈谋早已搬走,他却一直住在这里。温言心里隐约知道原因,却一直没有开口问过。她四处看了看,轻声道:“这里变了很多,我记得那里原来有一张长椅的。”温言将目光瞟向一个角落,恍惚了一下,收回视线,“我和妈搬走以后,以为你也会搬走。”
  “在等你。”沈寂若有所思的看着温言,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怕你找不到。”
  温言沉默了下:“我记性没那么差。”
  沈寂嘴边挂上一丝讥讽笑意:“也没那么好。”
  温言微微皱眉,不说话了。沈寂的目光却在她的微有怒意的表情下扬了起来,他好看地弯着嘴角,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这。”
  温言犹豫了一秒钟后,居然十分听话的走了过去。
  她没有坐下,只是微微垂下目光,声音冷淡而清冽:“我来,想听一个答案。”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紧迫的压抑感也没有一丝的颤抖,如果说昨天的一切让她害怕,甚至感到恐惧,这一刻她坐在这里,抛开一切只想听沈寂说一句真话的诚恳,反而让她平静了。
  沈寂笑了。温言的确很聪明,也很了解他的性格,她说“听”一个答案,而不是“要”一个答案,这样攻击性和目的性就少了很多,她没有在一开始就将他们两个人摆在敌对的位置,更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沈寂仰头看着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温柔且固执的命令道:“那就坐下。”
  温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彼此间不远也不近,中间刚好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沈寂看着眼前这张脸,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像藏在内心深处某种渴望已久的情感就要控制不住倾泻而出。他不自觉的抬起手,要去摸温言清瘦的脸颊,可还没碰到她却躲开。
  沈寂的手尴尬的顿在半空,半晌,苦笑:“我知道你不愿意跟人接触,从前我主动示好,你最多只是皱皱眉。现在,却躲着我。”他放下手,声音连同目光一同低了下来,“还这样明显。”
  “白筱。”温言没有去接沈寂的话,而是直奔主题,她知道自己之前的试探他已经看出来,要得到答案,就没有必要再惺惺作态下去。
  “白筱?”
  惺惺作态的倒成了沈寂。
  温言紧抿嘴唇,补充道:“的死因。”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接下来,静默着等待。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这座大宅本就空阔,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安静窒闷到令人感到害怕了。
  温言的眼睛垂得很低,这一刻,即使不去看沈寂的脸,她也能感到他烫人的目光此时正牢牢地盯在自己的脸上。如跗骨之蚁,令她浑身不自在,她微微侧过身体,避开他的视线。
  沈寂气定神闲地瞟她一眼,俊逸的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表情:“哦,白筱,的死因。”嗓音如此低沉笃定,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掩饰。
  “你以为是什么?”沈寂突然反问。
  温言微愣了一下,她以为是什么?
  是啊,事实是什么呢?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怀疑,来之前甚至有过大胆推断。她只是想从沈寂口中得到一个答案,却不敢想象这个答案是否会残忍沉重到她根本承受不了,更不确定有了答案之后她会怎么做。是可以装作一无所知跟他一起隐瞒下去,还是要将他绳之以法,还白筱一个公道。抑或,那些混乱的想法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又荒唐可笑的猜测而已,她最终得到的,只是现实的嘲弄和他们之间感情的崩塌。
  “是我做的。”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有那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温言难以置信的看着沈寂,她听到了什么?
  “是我做的。”沈寂喝下一口红酒,漫不经心地重复道。
  他承认了?如此直接,如此坦然!
  温言望着沈寂,那一刻,她分明听见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猛然崩裂的声音。她诧然的看着沈寂好久,才压抑着颤抖的嗓音问道:“为什么?”
  沈寂没有回答。可是温言的眼神太过凌厉固执,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只是轻轻一碰,就把人的五脏六腑连同身体发肤一并割伤,让他无法继续沉默下去。
  “我没有想要伤害她,可是她想伤害你。”沈寂的声音很轻,但却带了些狠厉。
  “她没有想要伤害我,我们之间不是外面传得那样,她对我没有敌意,就算别人不明白,但你应该看得清楚,何况,就算是有过摩擦和碰撞又怎么?怎么能因为这一点小事……”温言的声音蓦地低了下来,她紧咬着嘴唇,眼睛死死的盯着沈寂,“你疯了?!”
  “我没疯,是你天真。”沈寂将酒杯啪的放在茶几上,将身体完全转向温言,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我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小事,我也不会理会你们女人之间那些莫名其妙的嫉妒和暗地里的战争,对我来说她就是一粒沙尘,存在与否都不重要,我没必要为她脏了自己的手。那天我是无意中听到她打电话,有人要她栽赃陷害你,她起初不肯但后来答应了,我不知道对方抓住了她什么把柄,我只是希望她离你远一点,是她,因为心虚,才会拼命挣扎,才会不小心从楼上摔下去。温言,我没有想要杀她,她的死是个意外。”
  温言看着沈寂,就像是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的回答如此理直气壮,又如此轻描淡写,丝毫没有理会那是一条人命,而他对待那条人命的态度是根本不屑一顾。
  “如果不是你,那个意外根本不会发生。”许久,温言缓缓开口。
  “如果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发生意外的人不是你?”沈寂反问。
  温言无话可说了。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沈寂的心瞬间绷紧了起来,他紧张的看了眼温言苍白消瘦的脸颊,轻轻用手拍了拍:“你生气了。”
  听到声音,温言停顿了短暂的三秒钟,睁开眼睛,看到沈寂担心的脸和他那双浓密却微微皱起的眉。
  他的手正放在自己脸上,在光线稍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温柔又小心翼翼。
  这个人如此温柔的待她二十几年,不曾强求,不曾动怒,对她从不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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