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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再说,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什么岔子了。
  西南小院那一家,目光可一刻不离的盯在她身上,这清风堂中,谁知道被安插了多少眼线?
  陈鸾松了松隐隐作痛的手腕,想着哪日找个好的由头出府,亲自去找纪焕解释一番。
  皇后金口玉言断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她不想入东宫,没有谁会站在她这头,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去求纪焕。
  还没等她想个好的法子出来,葡萄就满脸焦急地走了进来,陈鸾抬眸,淡声问:“怎么了这是?”
  葡萄因为走得有些急,鼻尖都冒出些细小汗珠出来,她往外看了一眼,低声禀报道:“小姐,您快去福寿院看看吧,国公爷方才与老夫人起了争执,老夫人被气得晕了过去!”
  陈鸾脸上的笑意顿消,有些哑然地开口:“怎么会?”
  她上回之所以叫陈申与老太太商量了再做决定,是因为笃定了他没有那样的胆子。
  虽然陈申对她淡漠,对她娘无情无义,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孝子,老太太年岁大了,什么事能提什么事不能提他比谁都要清楚,怎么这会倒拎不清昏头了?
  等陈鸾到福寿院的时候,才发现场面远比她想象的热闹。
  康姨娘跪在屋外的青石砖上哭得梨花带雨,陈鸢稍好点,却也被这样兵荒马乱的场景惊得眼眶泛红。
  原以为老太太怜惜恒哥儿,这事多提几次也不是没有希望,可万万没想到这才刚开口老太太就动怒至此,若是里头那位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娘三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进国公府后院的人可是数都数不清,陈申又正是壮年,若真进了别的女人,子嗣方面也可多多益善,哪还有她康姨娘的份?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康姨娘和陈鸢都缓过味来,此时跪在还残留着湿气的地面上,两人对视一眼,后者嘴唇翕动几下,细微的声音便传进康姨娘的耳里:“娘,等会好生进去认个错,这段时间都别提起这事,祖母念着恒哥儿,不会如何发作的。”
  他们还有恒哥儿,至少现在,恒哥儿是镇国公府唯一的独苗,也是他们手中,最大的一张底牌。
  陈鸾远远看见了她们狼狈垂泪的模样,脚步顿了顿,就在流月和葡萄以为她会上前安慰几句的时候,她脚下却拐了一个弯,直直地朝着里屋去了。
  里头老太太才睁开眼睛,陈申诚惶诚恐一脸歉疚地跪在床前,陈鸾见状,也撩了衣裙在老太太床榻前跪下,担忧得凑近了问:“ 祖母可觉好了些?”
  老太太看着跪在床榻前乖乖巧巧的嫡孙女,再看看糟心的嫡子,差点又要一口气提不上来,缓了缓捂着胸口指着门外声嘶力竭地喝:“是谁叫你有这等混账想法的?!国公府正妻之位,她也配染指?”
  陈鸾头一回见老太太发这样大的火,当下就伸手轻抚她的胸口,轻声劝:“祖母切莫再动气了。”
  可老太太眼睛睁得老大,直挺挺地坐着,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一脸灰败的陈申,声音竟带上了几分哽咽和湿意:“你莫不是彻底忘了苏媛是怎么没的了?”
  陈鸾心头一紧。
  苏媛是这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也是她的娘,这个名字一直是国公府的禁忌,上辈子她至死也没听人提起过零星半点。
  今日头回听得,竟是从老太太嘴里。
  “娘!大姑娘还在这呢,儿子知错了,您别再说气话了!”
  第6章 见面前
  屋里关了窗子,浓郁的药味闷着,和着雅淡的香,纠结缠绕在一块,陈鸾眉心微不可见地一皱。
  老太太余怒未消,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指着陈申的手指抖得厉害,“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便绝不会答应这事!”
  “谁想要这国公夫人之位,且叫她亲自来与我来说!”
  老太太斩钉截铁,话中不留一丝余地,陈申抬起头来朝陈鸾使了使眼色,嘴上却一一应了下来:“娘别动气,儿子以后再不提这事了。”
  陈鸾眼底划过一丝讥笑,随后也轻声细语地劝:“祖母身子重要,想必康姨娘是绝没有这等想法的。”
  老太太从鼻子里重重冷哼一声,而后拍了拍陈鸾的手背以示安抚,声音沙哑疼惜:“鸾丫头莫怕,祖母为你做主,谁也欺不到你头上来。”
  陈鸾纤长的睫毛上下扇动几下,一大颗水珠子便盈盈而出,悄无声息落在老太太的手背上。
  “叫跪在外头的人回去吧,老婆子受不得她这样的大礼!传到外头不明就里的人耳里,还以为我亏待后院姨娘了呢!”老太太声音不重不轻,却带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寒意。
  这话说得重,陈申也不敢接,只是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陪着笑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府上无主母,后院的事皆是母亲一手操持,康姨娘是晚辈,听您训导是应该的。”
  老太太不想再看见这个惹人心烦的嫡子,有些疲惫地挥手,将人赶了出去。
  “鸾儿,祖母觉得有些闷,缓不过气来,你去将窗子打开些。”
  屋子里药味袅袅,陈鸾膝盖跪得有些发麻,这会站起身来将窗子推得半开,暖风涌入,她半眯了眯眼,缓步走到老太太的床前。
  方才陈申一出去,老太太就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人,陈鸾心头一颤,直觉老太太要将她母亲的事告诉她了。
  可这样的预感却是错的,老太太只是和蔼地拂了拂她细碎的鬓发,昏暗浑浊的眼里闪着密密的水光,“还好鸾儿有了那般好的归宿,日后必定大富大贵,光耀满门。”
  陈鸾微微动了动嘴角,而后垂着眸子点了点头,道:“祖母对鸾儿的好,鸾儿都知晓。”
  说罢,她顿了顿,有些失落地道:“祖母别气爹爹和姨娘,他们都是为了恒哥儿有一门好的亲事。”
  瞧,以德报怨这事她也会做。甭管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这话,她一定得说得体贴漂亮了。
  这还是她从陈鸢那儿学到的本事。
  老太太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这事你别操心,恒哥儿自有他的造化。”
  陈鸾从福寿院回来的路上,踩着青石路上的碎石子,些微的愉悦从那一双澈澈清眸中流泻出,流月心思细腻,也笑着道:“得亏老夫人没听了国公爷的将康姨娘扶正,可见老夫人啊,是站在小姐这边的。”
  陈鸾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她勾了勾唇角,道:“祖母注重嫡庶,想要一跃登天,哪有那么容易?”
  葡萄却是懵懵懂懂,紧跟着问:“小姐往日里不是很欢喜康姨娘与二姑娘吗?上回御赐的香墨都给二姑娘送去了,自个儿一点也没留。”
  陈鸾侧首,将鬓发挽到耳后,有些感慨地道:“我对人好,人却不记着我的好,白白付出真心,临到头还要被反咬一口。”
  葡萄皱眉不解,还想再问,就被流月使眼色止住了话头。
  小姐明摆着与庶出那头离了心,多问无益,日后多防着点那头才是正道。
  陈鸾回到清风阁后,便听小丫鬟来报,说是国公爷在康姨娘院子里发了好一通火,连带着二小姐都掉了几回眼泪,最后国公爷拂袖而去,直到晚上也没回来。
  陈鸾听到之后,并没有感到意外,陈申就是那么个人,再爱狠得下心,好叫老太太那瞧见消了心里的火。
  再说,都是做戏罢了。
  罚了康姨娘那边,府上顿时清净许多,陈鸾每日里去福寿院陪陪老太太,再不就是应付着陈鸢一日精过一日的变脸术,日子倒也过得飞快,且乐趣十足。
  国公府上都是人精,一段时间下来,大小姐和二小姐不合的传言便悄然流传开来。
  四月十一日晚,天微暗,院子里的花草叶子边缘开始染上墨黑,一点点被暗夜侵蚀,清风阁各个角落都点起了灯,晃悠悠的与天上的星子遥相呼应。
  葡萄推门进来,皱着眉头禀报道:“小姐,康姨娘带着二小姐来了。”
  陈鸾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瞧着夜色勾了勾嘴角,淡笑着颔首,道:“算着时日,也该来了。
  “去请进来吧。”
  日前倒是看着消停了,只是明日就是南阳王府的小宴,这康姨娘到底沉不住气,将一向心高气傲的陈鸢带来了。
  康姨娘和陈鸢并排走进来的时候,衣裳上带起一阵浓烈甜腻的花香,陈鸾笑得再自然不过,一双盈盈杏花瞳里满是亲近。
  仿佛前世那些不堪与卑微,全是一场浮生梦。
  康姨娘一直僵着的身子悄悄松了下来,风韵犹存的面上表情也自然了许多。
  陈鸢十分自然地挽上了陈鸾的胳膊,声音带着点熟悉的撒娇,柔柔腻腻,叫人生不出拒绝的心思来。
  “姐姐这段时间一直没去梨花轩瞧我,我心里惦念着姐姐,用过晚膳后就拉了姨娘往姐姐这边来了。”
  陈鸾被她环着的半只胳膊都起了细小的疙瘩,她朝着伺候的丫鬟吩咐:“去沏两杯青竹茶进来。”
  说罢,她借故与陈鸢拉开了些距离,道:“前些日子我身子不怎么舒坦,恐染了疾给姨娘与二妹妹,这几日才好过了些。”
  陈鸾体弱体寒,身子娇贵得很,日日都是一副不胜娇楚的模样,清风阁每回请医问诊动作都不小。
  这样一想,陈鸢的心里才好受点。
  病死了才好!
  一盏茶,品到最后,陈鸾也没主动提起王府小宴的事,眼看着夜深了,康姨娘频频朝陈鸢使眼色,示意她赶紧开口。
  陈鸾倒是不急,指尖摩挲着茶盏上温润的花纹,脸上的笑意越积越深,直到最后缓缓起身准备送客。
  “姐姐——”
  陈鸾回眸,一脸茫然,极轻地从喉间嗯了一声,问:“妹妹可有什么事?”
  陈鸢一看她这样淡然自若的模样就极其想冲上去撕烂那张伪善的面目。
  说什么姐妹情深,那日她与姨娘跪在福寿院前,她陈鸾看笑话一样地盯了许久,最后头也不回地去了里屋。
  而将姨娘扶正的事,若是陈鸾早早的就点头应允下来,老太太那又怎么会闹得那样厉害?
  说来说去,她不过就是占着一个嫡字罢了。
  陈鸢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地出声:“姐姐……明日南阳王府小宴,妹妹能否跟姐姐一同前往?”
  上次老太太恼了康姨娘,连带着恼了她,几次入不得福寿院的门。
  眼看明日就是赴宴之日,她这才有些慌乱地来了清风阁,原以为陈鸾是个聪慧的,可坐在这好半晌也不见她提起半句。
  陈鸾上下打量她几眼,而后倏而笑出声来,道:“妹妹还在为这事烦心?祖母早与我提过了,小宴自然是要带上你的,咱们姐妹之间,也好有个伴。”
  “你怎么还忘了?”
  陈鸢的目光一瞬间阴沉下去,指甲深入到肉里。
  绕了这么久,陈鸾就是想这样羞辱她一番?
  等两人走了,陈鸾在外头的罗汉小床上斜躺着,窗子开了一条缝,夜风如水流泻进来,吹动着层层轻纱床幔,也吹乱了陈鸾蜿蜒及腰的乌发。
  流月轻手轻脚地进来换了熏香,又将窗子关严实了,才道:“小姐早些睡吧,明日还得赶个早呢。”
  等人都退出去,红烛印着陈鸾精致的面孔,在屋里投下一片黑影,她皱了皱眉,无端端的又想起前世里,天牢里的森森刑具,牢房中的爬虫,以及养心殿中稳坐皇位的男人。
  他漠着脸,一字一句地问她,当初为何不嫁他。
  四月的夜里,陈鸾无端端被一阵寒意惊醒,起身细瞧,才发现自个就在外头的罗汉床上睡着了。
  这一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
  前世她万念俱灰,这小宴自然也没去,可听着南阳后来提起,纪焕和纪萧都是有去的。
  此时此刻,她心里竟又生出一股子胆怯来。
  她可还一直记着,她对纪焕说过什么口不择言话。
  那男人肯定记到骨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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