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焉能确定身为作者千行不知道‘四为句’的魅力,进而利用‘四为句’在钓鱼?还真以为他将前后两句隐藏起来单纯是为了续集啊?
  归根结底又是一个灯下黑,原因嘛,就是自视过高,又过于低估别人。
  即使沈衡说到这份上,逼到这份上,周蓁蓁仍旧一脸无辜地道,“谁知道他的想法呢,这写书在哪不能写?非得在庐江吗?”
  “大侄女,容我提醒你,千行应该是拖家带口的人吧?”
  沈衡对她的胡搅蛮缠感到气结,真怀疑他大哥先前对她那么高的评价是不是错了?
  陆衍连忙插话进来,“打住,你们这样是商量不出一个结果的。”
  “大侄女,我说真的,给沈家牵个线,你不会吃亏的。”沈衡从衣袖中取出一纸样的玩意递了过来。
  周蓁蓁有些莫名地看着。
  “接了,打开看看。”沈衡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连陆衍都鼓励她,“接嘛。”
  “我就不看了,我怕看了心动怎么办,我上哪将千行找出来引荐给沈二叔啊。”周蓁蓁开着玩笑。
  沈衡的脸已经黑如锅底,心里暗骂她敬酒不吃吃罚酒,然后一个反手,将手上的纸张拍在桌面上。
  “别气别气。”陆衍扮演着合格的和事老,“姑娘家脸皮薄,不接就不接啊,来,我帮她看看这是什么啊,蓁姐儿,这是茶韵轩的红契……”
  如今周蓁蓁的视力是五点零,她刚才看到了,沈衡给她的是一张红契,她看到的时候脑子就已经迅速地想到之前郑氏设局变卖她名下的产业时,沈家趁机获得了其中最好最值钱的两处产业,沈衡不会取了其中一处给她吧?
  陆衍一揭密,周蓁蓁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茶韵轩是一处位置十分优越的茶楼,上下两层。陆家目前主要是经营茶叶买卖的,他对沈家拿出的这座酒楼很感兴趣啊。可他也知道这是沈家拿出来作为条件与周蓁蓁交换的,他不可能染指。他这时才真正意识到沈家是多么地重视千行这个人,或者说是重视‘四为句’的后两句。
  沈家真是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价值两万两的酒楼……
  “大侄女,我只想知道千行‘四为句’的后两句是什么。只要你将千行引荐给我,帮忙在千行跟前说一二句好话,这茶韵轩就是你的了。”
  周蓁蓁还是摇头,“沈二叔,说实话,我是很想赚你这座茶楼或者沈家的人情,但我是真不知道千行的行踪。”
  “或者你不满意茶韵轩的话,就当卖沈家一个人情,或者说你或者千行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出来,皆可。”
  对她的话,沈衡是压根不信,或者不愿意相信。
  只一个劲地往上加着筹码,也让周蓁蓁看到了他们的急切以及对‘四为句’后两句那种势在必得的决心,不过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对沈家,周蓁蓁是真的服气。他们的目光独道,嗅觉灵敏。
  要知道随着神童一书的大火,‘四为句’也广为人知,也有很多人好奇下两句,但他们更多的是嗷嗷等待。但沈家不一样,他们意识到它的价值之后,会更主动地去布局谋划。
  之前浩瀚书肆那边就一直在打听千行的消息,到后面甚至不惜放出一些假消息,其实就是想引蛇出洞,逼着他们木子书苑这边狗急跳墙,进而忍不住去找千行求证,然后他们好顺藤摸瓜找到千行本人。
  如今沈衡亲自来找她,看他的模样,却像是真急了。莫非他们利用‘四为句’谋划的东西到了兑现的时候不成?
  旁边的陆衍也在帮腔,“是啊蓁姐儿,你就帮帮你沈二叔吧。千行他捏着‘四为句’的后两句其实没有多大用,倒不如和沈家交换一些有用的条件呢。”
  ‘四为句’要在特定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出其作用来。
  “陆族长这次是来做说客的?”
  陆衍罢罢手,“也不是说客不说客的,我只是觉得咱们多认识认识,以后沈陆周三族可以加强生意上的合作嘛。”
  周蓁蓁心底冷笑,陆衍一如既往地当她小孩子在骗呢,三族合作?且不提他们三族有没有合作的可能,即使有这个可能,周氏一族几时会轮到她一个黄毛丫头做主?
  “只要你能做到我刚才说的两点,什么条件都可以向我们沈氏提出。”沈衡发出豪语。
  周蓁蓁眨了眨眼说道,“真的什么条件都可以吗?那我让你们沈氏一族滚出庐江呢?”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出锋利的爪牙呢。
  陆衍吓了一跳,“蓁姐儿别开玩笑。”
  周蓁蓁淡淡地笑着。
  沈衡盯着周蓁蓁看,“你是认真的?”
  噗嗤,周蓁蓁笑了,“沈二叔,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就信了呢。”
  笑过之后,不理会神色各异的两人,她朝外面看了一眼,“陆族长、沈二叔,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沈衡阴沉地盯着她不说话。
  陆衍挽留,“再坐一会?”
  周蓁蓁摇头,“我祖母说了,好姑娘不该在外面呆太晚的。感谢你们这次的招待。”
  周蓁蓁出去之后,沈衡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恨恨地道,“周蓁蓁误我沈氏大事!”
  她带着罗成走了出去,并没有太过在意沈衡与陆衍此刻是不是恨死她了。反正她是债多不愁,周氏与沈氏陆氏之间的冲突因利益因前怨,不是她委屈了自己就能改变的。况且,沈氏一族容不下周氏一族,每每逮着机会就算计一番从周氏族人身上吸血,这些她都记着呢。
  出来大门,她盯着眼睛迎视着夕阳,她在心里飞快地算了一下时间,快了,等十月的会试一结束,她的计策一奏效,沈氏被牵扯进那样的事件中,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不过在此之前,她要给沈氏先放一波血,省得他们断尾求生,使得他们囤积的犀角没有发挥作用。
  比起沈氏东一榔头的撩拨西一榔头的算计,她布局那么久,就想让沈氏见识一下何为周氏的愤怒。
  第53章
  回到家, 周蓁蓁将江青招来询问她之前吩咐下去的那件事。
  从得知浩瀚书肆里出版了镜水先生及另外两人一起的会试题选之后,总觉得这名字她似乎在哪听过,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的。
  不过她也不急,空闲的时候就将镜水先生几个字拿出来咂摸几下,然后有一次她终于想起来镜水先生这几个字让她感到耳熟的原因。
  她记起来了, 曾老夫子和镜水先生渊源不浅。说起来,镜水先生算起来应该是他师兄, 不过他们这段关系知道的人应该不多。这也是周蓁蓁一开始没想起来的原因。
  这曾老夫子, 因为先前周蓁蓁捅破了他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双标的面目, 后又有人落井下石,爆出他为人师表时因对学生过于严苛造成学生心理创伤很大的各种内幕。打那之后, 再也没人敢请他去教导孩子了, 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周蓁蓁很忙, 他自那以后就没出现过了, 她也没有刻意地留意过他。没想到他竟然去投奔了他师兄镜水先生,估计那三位名师之一就有他。更出人意料的是, 一阵子不见,凭借着一套会试题选, 他竟然混得风生水起。
  听到周蓁蓁传召,正忙着药厂建设的江青很快就放下手头的工作过来了。因为他人就在周家坊边上,所以来得还算快。
  周蓁蓁不急着说曾老夫子的事, 倒是先问起制药厂那边的进度来。
  “药厂的进度如何了?”
  “今天刚给所有的库房上了梁,明天召集所有人手,先将瓦片给铺上去, 后面抽些人手整理铺设地面库房就差不多了。其他的主体厂房也在加快建设中……”
  “库房的地面不能只是平整了泥土,一定要铺设大理石,还有整个药厂的排水一定要做好……”
  江青不住地点头,将周蓁蓁的要求一一记下。
  这制药厂六姑娘真的是投了不少钱,里面的库房、主体厂房用的都是青砖瓦片,银子那是如水一样哗哗地往外流,这些银子每一笔都是经他的手,他看着都心疼了。不过一分钱一分货,整个厂区的效果比起那些小作坊来那叫一个大气。现在看着就气派得很,常常引得不少族人在门外驻足观望。
  现在已经有不少周氏族人得知六姑娘在盖制药厂了,招工方面六姑娘说明了招人的要求之后,就将这事交给了少族长周海,算是卖他一个人情。第一批会工人会划出一定量的名额优先照顾族里的贫困户,现在招工的事和厂房建设同时进行着,宛如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清水,给周氏一族注入了不少活力。相比在墨坊、茶园、油坊的工作,周蓁蓁的药厂要招的人还不少,大家都在翘首以盼药厂开业呢。
  谈完了制药厂的事,周蓁蓁话峰一转,“之前吩咐你那事办妥了吗?”
  江青意会,“六姑娘放心吧,你交给我的东西我已经找人送出去了,而且已经确保到了你指定的那人的手上。”
  这指定的人自然就是曾老夫子了。
  拜前世痴迷陈粲所赐,周蓁蓁对这一届的会试试题中的策论印象深刻,因为当年的会试,陈粲便是会元,他的答题卷子是荣耀公开的。自己当年可是捧着他的卷子如痴如醉的,几乎能将所有的题目与他的回答倒背如流。
  果然是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前世犯的蠢还能成为今生的助力,周蓁蓁也是笑哭。
  她记得的试题也就只管一届,过期无效。本着废物利用的原理,她整理整理,又加塞了一些别的题,将之伪装成一份手写的预测题选,尚未刊印的那种。然后让人安排成假意遗失的样子被曾老夫子捡到。
  周蓁蓁敢肯定,因为先前的事和近期浩瀚书肆被木子书苑一本神童夺了客人一事,她和曾老夫子算得上是新仇旧恨了,这曾老夫子心里指定恨死她了。
  周蓁蓁本来就要对付沈家,毕竟沈氏算计了周氏那么多,逮着机会,周蓁蓁不还击都觉得过意不去。现在以曾老夫子为突破口,纯粹是搂草打兔子,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了。
  这属于来历不明的东西,一般人都会多想,胆小的甚至会一把火烧了,但周蓁蓁笃定曾老夫子忍不住拿来用的。
  因为浩瀚书肆因为近日木子书苑刊出的神童的影响,各种书籍的销量也大不如前,镜水先生三人的题选自然也是滞销了。尝到过即将成功的滋味,现在重回低谷,一般人受不了这个的。现在的他太需要做点什么来为自己正名了,所以她就把机会递到他跟前。
  现在,她只需等事情发酵起来。
  夜里,周蓁蓁突然睁开眼,眼角一滴泪水滑落。想起刚才纷乱的梦境,梦里受尽委屈的自己,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又梦到前世的事了?
  前世,她虽然冒领了周盈盈救下陈粲的功劳。但回头想想陈粲就像是一只周盈盈不要了的玩具。而她自己呢,将他偷了过来之后,珍而重之却又提心吊胆。
  周盈盈看着她守着这个秘密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什么都知道,却一直隐而不发。却在她十六岁与陈粲谈婚论嫁敲定婚期后即将举行婚礼之前,将那事曝了出来。她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他们三姐弟,在小二房母女二人手中吃了很多暗亏,那种吃了亏被人占了便宜却有口说不清的气愤,让她至今想起来都感觉到气闷。
  其实她很少想起以前的事了,她不是那种沉浸在过去里自怨自艾的人,再多的功过是非都已经是过去。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也没有办法去弥补和改变。
  她那一世,活得平凡,做过错事,欺负过人也被人欺负过,更多的是关注自己的喜怒哀乐,不曾主动地去积德行善,当然,也没去害人。这样的她,自然没有遗泽留给她儿子的。她其实是带着对他的不尽的担忧闭上眼的。
  她没想到,她死后,可以说是袁溯溟给了她儿子一条活路,甚至给了他一个前程,他替她尽了为人父母没有尽到的责任。
  想到袁溯溟,他那天说的话,也在她耳际不断回想。其实他说的不无道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他处处都替她考虑到了,他对周宪进行的挫折教育,唯一没有考虑到的就是他们能打起来,霍西潜还出手那么重,而她却揪着这一点非他所愿的意外,几乎全盘否定了他的所作所为。
  周蓁蓁起身,将阿誉写的那封信翻了出来,上面还写着他们离开的时间,就在明天。
  她,要去送行吗?
  如果没有今日的梦境,她是打算不去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她总是担心自己不够绝情,让他心存侥幸越陷越深,以致日后痛苦。
  现在,她打算去送一送他。
  她本就欠他良多,她不能再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却做着伤害他的事了。
  或许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去回报他。如果连去送一送,让他高兴一下的事都不愿意去做,那就真的是太自私了。
  巳时,庐江码头
  此时已经过了卸船、出海的高峰期,码头上的船和人都不多。
  一艘中等大小的新船侠停靠在岸边,却没有闲杂的客人登船,只有船夫们上上下下有序地搬着箱笼行李。
  袁溯溟伫立在船板上,天青色的长缀,头微微低垂,看着一浪一浪拍打着船体的潮水,给人一种临水思长的感觉。
  周盈盈正在相送一个友人登船。回过头来时,发现了一个熟人,当即有些意外,袁溯溟这是要走了?
  她踌躇了一会,登上了对方的船。
  “嗨,袁公子,好巧,你这是要离开庐江了?”
  袁溯溟连头都没转过来,更别提回答她的话了。
  周盈盈咬了咬唇,“我姐没来送一送你?”
  袁溯溟这才回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周盈盈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眼,似乎在说,你算什么,也配挑拔我和她的关系?
  阿誉正在组织人手将箱笼抬上船。见状,连忙跑过来。他家公子近日心情不好,都不如何搭理人。可别让人将他惹出气来,到时受苦受累的还是他。
  阿誉很快来到他家公子身边,“周七姑娘在?好巧好巧,你这是给朋友送行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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