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节

  性格泼辣的大娘上前:“喝啦?我看看这不是喝的井水嘛,也不是酒哇。”
  给大爷们气的,唠嗑也管。
  扯下脖子上围的破布抹了抹脸上汗:你们懂个六,一点儿不长那根筋。
  你知道摊上一个好官,他在这里多干一年,咱们的日子会啥样?俺们操心的是官老爷吗,俺们实质上,就是在关心往后细面饼子里能不能夹两块肉。
  正被老百姓谈论的宋知府,此时正家有忧愁。
  因为回来后,颜府来人通知,颜夫子带领颜家参与著书的子孙去往京城。
  颜老夫子特意给宋茯苓留了一封信。
  信里先解释一番,无论是杨明远问云谁之思,还是紧接着皇上传口谕进京,颜老夫子本意都想先问宋茯苓来着,但奈何茯苓在外。
  又在信里表达遗憾,用词很谨慎,但宋茯苓也看出来颜老夫子很替她可惜是女儿身。
  不知是女孩特殊期,还是情绪就真的很失落,宋茯苓忽然坐在钱佩英面前,看完信,抿抿嘴,哭了。
  “娘,我不是说,我非常喜欢读书,不是非常喜欢上班,以前,我就盼着放假。
  可是当所有人对你说不,说你是女孩子,关上那扇门,对你说不准的时候,我就很想上班。
  我也很想做什么,羡慕我爹,我还是想去国子监。”
  茯苓从来了古代,最深的两个记忆,一个是父母给她在山上盖房的记忆,另一个就是父亲进国子监提字,她站在大门外看向国子监那几个字。
  钱佩英被吓一跳,急忙拍拍女儿肩膀,没想到看封信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娘,呜呜呜。就忽然感觉很委屈。”
  宋茯苓哭着哭着,已经不是单纯为自己了。
  为她奶,成为太恭人坐在点心店,即使做的很好也被人指指点点。要不是奶的性格敢骂街,父亲这个官当的很强势,黄龙完全掌握在手里,恐怕会被外人私议很久。
  也为她娘,曾被人嘲笑讽刺,不在家生孩子,不在家管丫鬟管婆子,夫人做的不像夫人,倒像个管事婆子,就知道出门算账。
  为被她家影响的九族女人们,常常被人说,家里挺富有的还出门干活。这一看果然是穷在根里穷在心里,富了也是闲不住受累的命。
  外面讨论她宋家不体面,最多的讲究就是这些事儿。
  女人怎么啦?
  女人来了这里,活该就在家里教子,剩下干什么都叫不守规矩。
  门外,宋福生和陆畔双双站在外面聆听。
  陆畔好不容易经岳父准许,第一次走进茯苓的闺房想看看,因为他才接到通知,陆家军从南方启程,即将到达驻地,他要走了。
  却没想到听到很不爱哭的茯苓哭了。
  宋福生听那哭声是心里揪得慌。
  他知道,女儿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这次不同于往常,这回是连皇上都知道女儿能做些事,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却也没有表示。
  这皇朝最牛逼的人也没有表示,那就说明女性想做行政工作没戏,女儿就觉得忽然绝望了。
  宋福生和陆畔一起露面。
  宋茯苓急忙擦擦眼泪站起身,挺不好意思的,“爹,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
  宋茯苓回答的越干脆,宋福生和陆畔心里就越不好受。
  第八百七十一章 哭哭更快乐
  看在女儿心情不好的面子上,宋福生头一回很懂事,主动留下俩年轻人说说话,先离开。
  或许,他也是心情不美丽。
  不知道该怎么劝,就将这烫手事儿扔给陆畔。
  而钱佩英心细,上不上班的,你说那老宋带陆畔来,也不说告诉一声。
  当娘的在离开前,就对陆畔解释一番:
  “这,你瞅瞅,她还哭上了,就是你爹给惯的。
  其实哪能事事完全合心意。
  生而为人,就是做这天下间最尊贵的皇上、公主也有难处不是?”
  钱佩英又将惯孩子的帽子扣在老宋头上。
  “这不嘛,珉瑞,我就和你实话说吧。
  你爹做知县那阵,茯苓啥都能掺和上一脚,跟着班房四处跑,偷偷摸摸的,正经帮班房不少忙。
  别人能挣银钱,她一文工钱也没有,却乐在其中。
  这你也要承认,她确实不比那有的当差的差,就总惦记着也想当差。
  你可能不太理解,一个姑娘家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咱家和别家不同,我和你爹就这一个,养一个和养许多,它可能不太一样,对男孩子的教导就放在她身上……”
  班房,上班下班,上班的小词,被钱佩英安排的明明白白,陆畔,你的明白?俺家还是独生女。
  如若陆畔自己不是奇特的人,国公府的少爷如若不是从小喜欢手工制作,他确实不会理解宋茯苓为何会哭,不太好理解什么叫作兴趣爱好。
  通过自己,他懂,爱好和贵贱无关。
  认识茯苓后,更是明白爱好也和性别无关。
  爱好就是打心眼里喜欢,只要自己乐意就行。
  如若宋福生不是常甩新鲜词,就“上班”等词也会引起陆畔的注意。
  但是有宋福生的存在。
  他都能懂展销会的意思,他还有什么可不会猜的。
  包括和马老太说话也是,一些新鲜的词汇时常甩出来,陆畔全靠猜,猜的还很准确,早习惯了。
  “岳母放心,我都理解。”
  “好,那你们说说话吧,我去看看饭。”
  ——
  前院。
  宋福生忽然关心起钱佩英:“我说,你是不是在这里做女人也挺憋屈?”
  钱佩英摆摆手,她还行。
  她那个年月的人习惯了,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家里条件不好时,她能和丈夫出去一起打拼挣钱。
  生了孩子,自己要是挣的少,就将精力多放在孩子身上。
  孩子学习,补课,接送,丈夫也正是事业起步顾不上家顾不上身体的时候,她就要多为孩子丈夫付出。
  对自己的事业抱负不会想太多,因为情况摆在那里,总要有一方为家里这些让步。
  要不然一个家,它就无法正常运作起来。
  等到孩子大了,用不着她接送,丈夫也起来了,她再出去工作。
  而到这时候,早就许多年过去,看到那些以前工作上不如自己的,就因为她这些年在忙家,人家用更多的精力在忙事业,混的比她好,职位比她高,她也已经心态平和了。
  平和的在岗位上混日子,或心气高一些,再多多努力。
  要不然咋整,有失才有得嘛。
  所以说,这些她都经历过,她的年纪又摆在那。
  到了这里,就等同于是又重新陪丈夫爬坡,也不觉得咋滴,能将就,也习惯性将就了。
  就是在现代,她那代人多数也能为家庭退让,每一代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就不用说对就业的想法了。
  但茯苓不行啊,茯苓一没经历过这些,太年轻,还有很高的心气儿。
  二是茯苓那代孩子受的教育确实和她们那代人不太一样,接触的环境文化,对贤妻良母的解释都不同。
  新一代的孩子嚷嚷的是要活出自己,讲女性权利,讲男女平等,讲同权同责。
  同权同则就是和男人拥有一样的就业权利,男人能做什么,女性也能做。同时,无论是事业家庭,男人能担起的养家责任,能担起其他什么,女性也能。你不能要一样的权利,不付出一样的义务,权利义务是对等的。
  女儿受的是这样的文化熏陶,还是那种读了很多书的孩子,已经开阔过视野,当来了古代,随着长成大姑娘,受限越来越多,可不就受不了。
  宋福生听钱佩英说了几句后,拍了拍钱佩英的手,“唉,就得她自己想开。”
  女儿想正经上班,他确实做不到。
  不是说安排一个职位的事儿,他手下管理那么多人,哪里不能安排?
  是咱正经给安排进去后,会不会引起很大的争议。
  本朝虽有女官,可本朝的女官是带着贬义是不入流的。
  可想而知,就不提王妃成为别人眼中“女官”,只知府家的千金做“女官”,人家不听你解释也不会用心去多了解此女官非那种女换,就会是一个非常不好不守规矩的印象。
  偷偷摸摸做些什么不要紧,像佩英,帮他做什么都可以,在可控制范围。
  可女儿想要的是摆在台面上,那一旦摆在台面上就等同公布。
  他宋福生不怕别人说自己,但是他不想让女儿打那个头、开那个先河,被别人经常妄议。
  是,只要做出成绩,就不会被低看,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不就是问题所在,时间。
  在努力的过程当中,就已经被议论的乱七八糟,作为父亲,他不希望女儿遭受这个。吐沫星子能淹死人。
  而且,是,总要有女性先迈出来,为女性同胞们证明一些什么,争取一些什么,可是纵观历史,就打比方女诗人,有几个结局好的?都不用做些什么,只写两句话挑战男权社会,那就等同于对抗所有。这是长期的、封建的、已经形成固有模式的社会。
  他自私,作为父亲,他不希望女儿是那个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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