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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沈潆也不想旁人知道得太多,便让易姑姑把人都带下去,她自己把裴延如何患的喉疾以及病征都说给刘知源听。刘知源听后,双目放光:“有意思。你是说他差点被烧死,却大难不死,被烟熏坏了喉咙。那之后也没好好治疗,就跑去参军。以前还能说话,现在连声音都很难发出?”
  沈潆点了点头。
  刘知源把药箱从肩上拿下来,放在桌子上,取出一个木片,走到裴延的面前:“张嘴!”
  裴延不喜欢陌生的人碰他,皱眉抗拒着。沈潆按着他的肩膀道:“这位先生的医术很高明,侯爷信我。”
  裴延听到她叫自己侯爷,觉得还是夫君听起来顺耳。他乖乖地张开嘴,让刘知源查看。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刘知源才检查完,蹙起眉头沉思。
  沈潆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有办法治吗?”
  “如果早个三五年,老夫有十成的把握能治好,但现在可难说了。这喉疾本不难治,但想必他从军在风沙之地,条件艰苦,沙尘由鼻而入,嗓子和肺都受了影响。如今他的嗓子就像颗从内里烂掉的果子,还把周围的血肉黏粘过去,每每使用,就犹如搬块石头砸在要散架的木框子上,不发热才怪。”
  沈潆听得心惊胆战,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她对刘知源说:“这种疑难杂症,想必先生也不常见到。此疾难治,方能显示先生的医术高明,您姑且试试吧?”
  刘知源哭笑不得,头一回看到这么求人治病的。那些要他治病的,哪个不是金山银山地搬来,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的。偏偏这丫头对了他的胃口,他收拾东西道:“罢了,你这女娃娃对你夫君倒是一片痴心,看在漕帮曾助过我的份上,我便试试。短短时日内,完全治愈恐怕不成,但让他开口,还是可行的。我今日先回去准备,明日再来。”
  “我们需准备什么吗?”
  “不用,只需听我行事即可。你夫君答应吗?”刘知源看向裴延。
  裴延总觉得这个老头哪里怪怪的,无法放心。沈潆却一口答应下来,让易姑姑把人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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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刘知源前脚刚走,裴延就把沈潆拉到面前,在她手心写到:这是什么人?
  沈潆回到:“易姑姑从前在钟家做事,这位老先生是前太医院的御医钟天问的老师。此人在蜀中很有名气,但治疗的方法有些偏门,所以毁誉参半。侯爷的喉疾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不如让他试试。”
  裴延神情凝重,继续写到:非我不信你,但此人的来路还需核实。我身系西北安危,不敢掉以轻心。
  沈潆知道,作为一国主将,而且即将奔赴战场,这个时候不能出什么差错,小心一点也是对的。这无关信任,而是他肩上扛着的责任,不能把身体当做儿戏。
  “侯爷尽管去查,我明白的。”
  裴延抱着沈潆坐在自己的腿上,逗弄了下她的下巴,写到:叫我什么?
  沈潆别开头,眸光黯淡:“侯爷。”她知道他想听什么,可刚刚只是权宜之计,两人之间的身份,不适合。
  裴延捏着她的下巴,微微用力。沈潆疼得“嘶”了声,裴延努力想要张口,最后没办法,只能在她手心胡乱地写到:不是这个。
  他写得很快,字迹凌乱,带着几分急切。沈潆却明明白白地看懂了。
  “妾身没有资格那么叫您。”她无奈地看着裴延,“这世上能称您夫君的,只有您将来明媒正娶的夫人。”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目光却有丝丝缕缕的悲伤,仿佛一根看不见的针,扎进了裴延的心里,隐隐作疼。
  他一直都知道,她很介意身份,将自己圈在一个看不见的格子里,行事小心谨慎,不敢碰到边界。昨日两人圆房,她大概被欺负得惨了,骨子里那种大小姐的脾气被激出来,一时忘了那个格子。如今,又是故态复萌。
  他不会委屈她一辈子做妾的。
  这个信念坚定地从裴延的心底冒出来。但是大业的律法摆在那里,扶妾为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何况他身有侯爵之位,娶妻的同时便要请封诰命,宫里那关难过。不过曾经也有先例,只要他无妻,她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以及生下个男丁,那么皇帝也无话可说。
  前两件,他都可以筹谋,唯独最后,得她自己努力才行。
  裴延站起来,顺带把沈潆也抱起。
  沈潆惊诧地望向他,搂着他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不知他要做什么。
  裴延不发一语,直接将她抱进了内室,用背关上了门。
  内室的暖炕还是温热的,裴延将她放了上去,开始宽衣解带。沈潆心想这个男人疯了,翻过身想要逃开,被裴延抓住了脚踝,硬是拉了回去,困在他高大的身子底下。
  炕边的窗户开着一条缝,日光暖暖地照进来。院中枝头的梅花已经凋零,只剩些冒出来的绿叶新芽,细雨微风便轻轻摇晃,需人精心呵护,如同她。她的容颜洁白无瑕,身上的香气犹如那满庭芬芳,秀色可餐。
  “您要干什么?”沈潆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现在就是一头被踩在雄狮脚底下的小鹿,即将被吞骨食肉,但还得垂死挣扎一下。
  裴延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头下去,用力地封住了她的口。
  他想干的事情太多,得抓紧时间。
  那头易姑姑去送了刘知源回来,看到红菱和绿萝两个丫头还杵在门外,青峰也过来了。
  青峰昨夜跟裴延分开以后,以为侯爷一大早就会回前院,毕竟要回西北,还有很多事要准备。但他怎么都等不来裴延,只能跑到延春阁来一探究竟。怎知一到延春阁,就听到绿萝在跟红菱控诉。
  “侯爷又欺负咱们姑娘了。我进去的时候内室的门关着,听到姑娘在里头说,不让侯爷撕她的裙子,还说抹胸的系带在后面什么的。然后就不说话了,只是哭哭啼啼地喊着夫君,不停地喊疼,听着可惨了。”
  青峰听到她的叙述,差点没笑出来。这明显是男女之间在调情,哪里能算欺负?不过沈姨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想必也要吃点苦头,遭点罪。就侯爷那身子骨,可是入过狼群,斗过猛虎的,行军十天十夜可以不睡觉。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哪里只是喊喊疼这么简单……
  绿萝小声问青峰:“侯爷,以前也这样吗?”
  她现在还记着姑娘沐浴时身上的点点红痕,虽然姑娘说不疼,可她不相信。
  青峰笑了笑,摇头道:“不这样,从不这样。”
  军营里头的男人,从战场上捡了条命回来的,各个如狼似虎。所以每回庆功招进来的数十个军.妓,第二日基本都是横着出去的,来过一两次,侥幸没事的,给多少钱,都不敢再来。
  只不过侯爷,从来没碰过那些女人。
  大概怜她们命苦,但手底下的将士也需慰藉,才能更好地作战,因而便是不纵容也不阻止的态度。
  红菱和绿萝哪里知道这些事,她们不过就是个小丫鬟,没见过世面,心下还是觉得姑娘被侯爷欺负惨了,有点愤愤不平。
  易姑姑打发她们去做事,自己跟青峰说:“侯爷要回西北了,不知她可有提过,要怎么安置我们姨娘?”
  这可问倒青峰了。
  “怎么安置?难道沈姨娘在侯府过得不好吗?”他反问道。
  易姑姑叹了声:“你是侯爷的亲信,不怕跟你说句实话。不是过得不好,而是身份太卑微。上回在寿康居被打的事,姑娘面上看着没什么,像那件事过去了,可心里一直有疙瘩。如今有侯爷一心护着,老夫人那边不敢怎样。但侯爷一旦离开,我们姑娘还不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吗?”
  青峰细细琢磨,是这么个道理。古来貌美得宠的小妾,一般都不怎么受主母和老夫人待见,下场惨的占多数。
  可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侯爷带着她去西北吧
  青峰就这样跟易姑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裴延从内室出来。他像头吃饱喝足了的雄狮,精神奕奕,走路生风。
  “侯爷。”青峰见礼。他松了口气,幸好侯爷还没到因私废公的地步。
  裴延对着他打了几个手势,他转身对易姑姑说道:“侯爷说沈姨娘睡熟了,让她好好休息,别进去打扰。”
  易姑姑低头应是,裴延便带着青峰走了。
  以前易姑姑以为裴延是性子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今日看到刘知源进府,又见他用手势跟青峰交流,才知道他恐怕不良于言。但主家的事,下人最忌讳多嘴,她只当做不知道。
  *
  沈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现在已经很少梦到以前的事情,但这个梦却真实地重现了裴章登基那一年的事情。那时候登基大典刚结束不久,她入住长信宫,还不习惯一个人。明德宫就在长信宫的前面,虽然有些距离,但还不算遥不可及。
  夜里,她下床穿好衣裳,偷偷地出了宫门。
  皇城大内,空旷无人,一条阴森森的路指向前面灯火煌煌的明德宫。沈潆有些怕,但因为心里的期待,还是裹紧外裳,步下了白玉石阶。彼时她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其实玉屏一直跟在她身后。因为玉屏得过裴章的命令,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所以她的一举一动,裴章都知道。
  那夜明德宫的守卫有些松懈,她从后面绕过去,并没有内侍看守。横排窗从下面开了道缝,她蹲下来,往里面看,看到不少人。
  父亲,永王,定王还有大内官都在。大内官以前是宫里的内侍,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裴章登基之后,一跃成为了大内总管。
  永王和定王被五花大绑地押在地上,头发披散,衣衫褴褛,押他们的那个人十分精瘦,目光露着狠厉,就像一匹头狼。沈潆后来才知道,那就是徐器,她只见过这个人一两面,早忘记了他的长相,但那道目光,却一直没有忘记。
  大内官说道:“你二人可知皇上为何要让你们回来?”
  “裴章,要杀要剐随便,休得再折辱我等!”永王叫嚣道。
  他跟定王之前斗得两败俱伤,但毕竟是先帝最喜欢的两个儿子,不忍杀了,只判流放。裴章这是把两人从流放地押到京里来了,神不知鬼不觉。
  定王和永王斗了许多年,难得同仇敌忾:“没错!你要我们俯首称臣,想都别想!一刀来个痛快。”
  裴章坐在宝座上,手中拿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
  “皇兄的记性不太好,朕便提醒你们一下。弘治年间,三皇兄执掌礼部,除夕进宫参加大宴,朕和皇后的饭食都是冷的。皇后食了不适,高烧数日不退,府里请御医不至,朕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永王身子一定,仰头看着裴章:“此事我当时不知情……”
  裴章没理他,又看向定王:“至于五皇兄,那时掌管宫中禁卫,将王府请御医的下人拦在宫门外,还打了个半死。”
  定王脾气硬一点,昂起下巴道:“我就是要报复你,怎么着?沈氏本是我先求娶的,安国公却把她许配给你。美其名曰不愿意卷入九王夺嫡之争,实则暗度陈仓!你装作胆小怯弱,屡屡退让,让我们放松警惕,彼此争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怎么,现在你要为当年的事找我们算账吗?告诉你,我不怕死!”
  裴章幽幽地笑了笑。他以前在王府常笑,只不过那笑容清朗,看得人心里亮堂。这个笑容却含着太多东西,甚至能从他的眼里读到冰冷的杀意。至尊帝王,生杀予夺,都在他一念之间。
  沈潆打了个寒颤,这样的裴章太陌生了。
  徐器将定王的头按在地面上,他的脸整个被压得变了形,口水直流,硬是忍着不喊出一声。昔日威风凛凛的王,如今沦为阶下囚,同样没有尊严,比当初韬光养晦的裴章惨上千百倍。
  她不忍再看,因为男人间的手段太过残酷,她向来敬重的父亲也参与其中。
  这些人她不是不恨,尤其当初九死一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她也曾恨过。可自己如今身居高位,这些人已经一无所有,付出代价。冤冤相报何时了?而且那些年,父亲和裴章还不知背着她做了多少坏事。在外人看来,她这个皇后之位,一样是踏着人命和鲜血上来的。
  尽管她自己毫不知情。
  所以裴延说父亲可能是他杀父仇人时,她并没那么意外。也许作为安国公之女,这件事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个巨大的障碍。可作为这一世的沈潆,早已与安国公府脱离了关系,父亲也已不在。她主动要求追查,只为求真相和心中的安宁。
  或者也有要保护两个年幼弟妹的私心。
  “姑娘?”有人在耳边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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