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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在侧 第56节

  且计进才还有个事儿没讲,自从容逸知道自己家族人里也有不大干正事的之后,回去跟父亲一合计,也放出话来,很是约束了一下族中子弟。容逸是新生代的风向标,话一放出来,喊吴选出场的人少了,吴选受到的骚扰也少了,同时,收入也减入了。
  要维持吴选的生活,计进才还得再四处找钱。最后不得不变卖身边的物品。
  单良将话套完,也不想再听他倒苦水,说:“那这样,我便做个主。这个不太好估价,你也是知道的,咱们找个当铺,让他们照着死当的价估,我再给你加两成。你那里的事办得成办不成我不管,钱我付你,咱们钱货两清,不找后账。”
  计进才道:“好。”
  公孙家自己就有当铺,单良却从别处当铺找了个人,将几本书估个价,再兑了钱交给计进才。算是做成了一笔买卖。
  完事儿抱着书往公孙佳面前一堆,说:“这是好东西!”
  公孙佳道:“有什么好的?”
  “孤本,珍品。一套五本,却有个名字叫做‘河清海晏’,你看这纸,是不是有暗纹?”
  “是。”
  “你要问‘书库’他就会告诉你,这里面是有典故的,约摸是五十年前,前朝中宗有宠妃好文学,在宫中造的笺纸,压的暗纹就是河清海晏之图。后来拿它裁了抄了几本书,就是这几本了。”
  “今年进上,就它了。”
  “哎~就它了。”
  他们要这“河清海晏”没什么意思,但是皇帝越老,越喜欢这些玩艺儿。如果还是出自吴家这等叛逆,那就更有意思了。
  只有荣校尉感慨了一句:“计进才手里,怕是真没东西了。”这都拿出来了,估计是压箱底的好物了,计进才对他这老师家里,可谓仁至义尽了。连荣校尉都感慨了,公孙佳就卖荣校尉一个面子,说:“他住在咱们那儿,有功夫就多瞧他一眼,但愿吴选能有好运气。”
  荣校尉道:“好。”
  荣校尉不过随口感慨一下,公孙佳给了个反应,他心里熨帖极了,不再多言,倒也没有刻意地去看护吴选,转而认真给公孙佳办事了。
  他目今主管两样事:一、庄上那群孩童的训练,近来春季青黄四不接,又有卖儿卖女的,又有些是新赐庄子上的孩童,男童女童各又凑了一百,送到了他手上管着。二、以前做惯了的间谍的活,先前将人手收缩到了有限的几家,他如今经费充足,就又稍稍将眼线扩散了一点。因为计进才已经在眼前出现三次了,他就把广安王妃的娘家也纳入到了观测的范围内。
  这一盯,不久之后竟让他真的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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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进入了四月之后,天气渐热,对公孙佳来说反而是一年里最适宜的时节,再往前一点,她仍然觉得冷、风太大,再往后一点点,又觉得热了。这个时候,可以不点炭盆不放冰盆,穿着单薄的春衫,自己慢悠悠地散步。
  她让人打造了一柄手杖,手杖的造型是她自己指定的,看起来有些怪异。不像老大人们显示资历身份的那种足有一人高的长杖,而是很短,长度在腰部以下,杖头是一只掌心向上的手,五指张开,很合适她稍稍张开手指,一按一握。走累了的时候一撑,特别方便。
  这天,她正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一边与钟秀娥商量:“耽误好久了,总说要请仙仙,可她也忙,我也忙,不过是互送些小东西,现在趁着精神好,不如请她一请。她信上还说,要把容家小娘子带过来呢。”
  钟秀娥道:“你忙也就罢了,她有什么好忙的?当家的不是她,她那一辈儿,她还有大嫂吧?”
  “家大业大,说是有一场全族的大祭,不过这两天也快忙完了。”
  钟秀娥道:“那行吧,别太累了。哎哟,那个‘书库’行不行呀,自从他来了,我看你头痛的时候怎么比以前多了呢?”
  公孙佳微笑道:“不怪他,是我的事儿也多了。”
  京中第一块地皮的房子已经建好了,正在招租,第二块地皮正在开建,第三块地皮敲定。这是方保负责的项目。简义负责京中一处园子和一处马球场,也在扯皮。他们已是非常省心的人了,公孙佳也放手让他们去做,然而操心的事情还是很多。
  庄子上操练的孩童是一件,与各处的关系又是一件,她的网正在织着,还需要与江仙仙等人保持着联系。江仙仙与她近来见面虽少,但是看到她正在丰富藏书,也很有兴趣过来看看她的收藏,也因此想把小姑子也介绍给公孙佳,大家一起做朋友。
  还有钟佑霖,这位表兄似乎找到了写作的乐趣,诗会都参加得少了,还在不停地给公孙佳交稿。公孙佳拿到他写的那些小道消息,还要甄别一下,再从中挑选一些片段准备给他雕出来,至少印它个百八十本的,然后送人。送给谁也得安排。
  一天拢共十二个时辰,能做多少事呢?从这一点上讲,外甥余盛说的那个“人人平等”还真是在这里平等了。
  说到这个,又得说余盛。他近来斗志旺盛,卯足了劲儿跟一群小同学比学习。只是依旧不肯起得太早去晨练,公孙佳也只有一声叹息。
  另一个小麻烦是元峥,他拒绝做义子,让公孙佳有点不开心。但是公孙佳从单良身上体会到一件事,一个人如果本身有本事,你对他就得宽容一些。等你本事更大更厉害的时候,他自然就老实了。公孙佳在元峥身上又放了一只眼晴,看他的斗志也起来了,打算将他也放到营里,那里有四百个小孩儿呢,百里挑一也挑出四个人,让他们跟元峥一块儿磨。产生点竞争意识,她等着元峥自己跪下来叫“娘”。
  眼下,还是让元峥跟余盛再当几天同学,把大外甥先给稳住,养成一个刻苦学习的好习惯,也让元峥将功课学得扎实一点,再练他。
  公孙佳抬起左手揉揉了额角:“还好,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钟秀娥冷笑一声,伸出手来给女儿揉着头,说:“屁叻,跟你爹说的话一样。每次说完这个话,就又有新的麻烦事了。要我说,都先放一放吧,事情是管不完的,有什么事是咱们硬扛扛不过去的?再不行,我回去找你外公外婆,哪怕是宫里陛下,我也找得着他!”
  公孙佳笑了:“好,我办不了的事儿,就交给您。”
  “呿!”钟秀娥轻斥一声,忽然说,“你是不是长高了一些了?”
  日日见面不觉得,这一抬手给女儿揉头,胳膊觉得抬得高了,略发酸。
  公孙佳道:“我长高啦?好事儿呀。”
  “那得让厨房多准备些吃的,这长个儿的时候啊,就是要多吃多睡!”
  “好。”
  母女俩慢慢走着,说些闲话,公孙佳还说:“外公生日,不知道要送些什么好。”钟秀娥听了就高兴:“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只要记着这些事儿,心里有他,送什么他都会喜欢的。”
  公孙佳正要接话,荣校尉匆匆赶过来。钟秀娥一叹:“我就说,你是闲不下来的,肯定又有事儿啦。”
  荣校尉道:“小事。”
  “小事你才不会来烦他呢,你从来都是可靠的人,行啦,你们去吧。”
  公孙佳道:“天气好,阿娘也总闷在府里,出去转转也是好的。对了,简义那儿园子在修了,修好咱们先去玩儿。”
  “行了,别管我了,忙你的去,快些忙完回来吃饭,还长个儿呢。”
  “哎。”公孙佳临走前看了钟秀娥一眼,心道,阿娘这也过于寂寞了。可惜她也不知道像钟秀娥这个年纪的人喜欢什么样的娱乐,心道,得向阿姨请教请教。
  在心里记下了这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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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荣校尉慢慢走着,路上就问:“什么事?”
  荣校尉道:“是城外坊里的一件小事,很可疑。”
  “走。”
  书房的墙上挂了一张地图,是京城及周边的形势图,这种东西极难在外面流传,流传出去的有些也是错的。公孙佳这里的这张是经过修订的,比较精准,因为公孙昂当年曾经管过一段时间的防务。公孙佳就比着旧图,画了张新的,将自家新建的项目也画在了上面。
  荣校尉道:“他们发现坊外常有可疑的人行动就报了上来,我派人看一下,却与手上另一件事合在了一起。”
  公孙佳看着图,不作声,荣校尉道:“是吕家。”
  公孙佳伸手点了点吕府的位置:“这两处……”想了一下,将手又背在了身后,“吴选不能出事。”
  荣校尉道:“就是吴选。凡有可疑人的时候,都是吴选来看计进才的时候。顺着一摸,这些无赖竟与吕家有关。似乎吕家知道了吴选与吴宫人的关系。纪府没有动静,仿佛是吕氏自己的主意。吕家也不是动用自己的家奴,是另雇的人手,是他们家小郎君出的面。”
  公孙佳道:“如果吕家动手,一定要将双方都带回来,放到别院,细细的审。”
  荣校尉道:“是。”
  公孙佳道:“阿姜,去王卫的园子里包个场,给容家娘子送张帖子,就说我约她游园。把那家铺子的锅给我拆了,支到园子里。”
  不用说哪家铺子,公孙佳这辈子亲自逛过的有锅的铺子也就那一家,阿姜答应一声,利落地去办了。
  荣校尉有些疑惑,公孙佳道:“太常音声人。”吴选是乐人,他是归太常管的,广安王妃有个姨妈嫁到了容太常家。还是跟钟秀娥有旧怨、被公孙佳整过的那一家。
  “看来,这还是王妃自己的主张,甚至没有告诉父母。愚蠢。”东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让广安王妃感受到了威胁。能把广安王妃一个并没有那么深的城府的人活活逼得查到了吴宫人的来历,进而搞了这么一出,吴宫人可能真的与章昺是情投意合了。
  那么对吴选再上一点心,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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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两方势力的法眼,兀自低落地坐在驴背上,一摇三晃地往计进才的住处去。
  驴是租来的,驴的主人牵着驴,也一摇三晃地走着,边走边说:“小郎君,今天还回城吗?”
  “回。”
  “那您可快着些,上一回您雇我的驴,耽误了事儿,险些进不了城。”
  “嗯。”吴选惜字如金,没有心情与这夯货闲扯。近来计进才要给他操办婚事,两人产生了很大的分歧。是要一个贤妻,但是娶过来一起做乐人吗?生子又如何?难道会比他现在的境况好一些?
  痛苦攥住了他的心脏。
  “到了。”随着一声吆喝,吴选从驴背上滑了下来,步入了新建的坊门,循着编号找到了计进才租住的房子。
  第49章 不配
  吴选步伐有些沉重。
  时候不算晚, 屋里还不需要点灯,计进才知道他要来,早早将屋子洒扫干净,准备好了些酒食。计进才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顺利, 吴选也少有顺利的时候, 计进才道:“来啦?快来坐。”
  吴选的目光与他一触即离, 挺直了腰背, 在计进才的对面坐了下来。坐定之后将计进才打量了一下,说:“叔父憔悴了。”
  计进才将珍藏的书籍变卖心情很差, 仍然装出很振奋的声音, 说:“才搬了家,洒扫整理有些累罢了。”
  “也该买个小厮伺候着,又不贵, 我还有些几个钱, 一个粗使的人还是买得起的。”吴选说着,给计进才斟了杯酒,两人碰了一杯。酒入喉中火辣辣的, 并不甘美。
  计进才一边给吴选布菜,一边道:“我一个人习惯啦,留下来,给你娶妻之后买个丫头伺候着。”
  吴选咬紧了牙关,他就知道,这事儿是躲不过去的,有点敷衍地说:“不急。”
  “怎么能不急呢?你已经二十三了, 该传宗接代了。”
  “哪里来的贤妻?”
  “我正在为你找,这几个,”计进才摸出一叠纸来, “聘礼要得虽高些,却都是良家子。”
  吴选哼了一声,没接话。计进才又说了几人的优点,什么这家兄弟多好生养,那个针线好,可以补贴家用,诸如此类。
  吴选听得有些烦躁。
  对于计进才这位“世叔”,吴选是有依赖有感激的。甚至觉得因为有计进才的存在,他才没有彻底的堕落。计进才的无私奉献时刻提醒着他有一个清贵的出身,他祖父的气节比京城那些墙头草高尚得多。
  而这些,与他目今不堪的处境一起,形成了他痛苦的根源。
  上一刻的内心是那么的骄傲自豪,下一刻现实的摧折就有多么的难堪。
  吴选问道:“可有知书达礼者?”
  计进才愁苦了脸,这正是他与吴选的分歧之所在了,道:“目今可不好找这样的人,你如今第一要务是要有个子嗣,好生养就行,什么知书达礼都且不要讲究。”
  “怎能不讲?”
  两人争执了起来。
  外面等着吴选回城的人不干了:“小郎君,该走啦。”
  计进才要省钱,就只租了这一间屋子,里边儿吃吃喝喝,香味儿飘出来,外头的人只有一头驴陪着,自己喝风,那驴还有点干草啃,实在让人不很满意。加之天色渐晚,城门一旦关了,就只好在外面过夜了,也就没好气地催着。
  吴选也正在气头上,骂了一句:“滚,不走了!”
  “呸!杀才!驴钱还没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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