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知漪听得似懂非懂,加上宜乐也只会纸上谈兵,就更是一知半解了。
但宜乐十分会危言耸听,从东扯到西,将几件完全不相干的事也硬是扯在了一起,成功唬得小姑娘忧心忡忡,当真担心起宣帝是不是‘不行’了。
见知漪领会了自己意思,宜乐不住偷笑,“可以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去试试啊,若真有问题,记得让你家皇上千万不能讳疾忌医,有病一定要早些治啊。”
“宜乐姐姐说得对。”记起宣帝也十分厌恶喝药,知漪点头道,“皇上很不喜欢看太医。”
宜乐耸肩,“所以我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小知漪,全交给你了。皇上那么宠你,也只有你能接近他了。”
知漪毫不犹豫接过这“重担”,并在刚入夜打听到宣帝总算结束了接见群臣时跑去了宣帝住处。
宣帝正在用膳,一日操劳,面色一如以往,但眸中有些许疲色。小姑娘一见就觉得心中涩涩的,似乎是心疼,顿时忘了来意,乖巧坐在旁边,小声道:“皇上这么晚才用膳,午膳吃了吗?”
宣帝应声,但知漪早就和旁边的安德福眼神来回了几下,知道他骗自己,但不想影响宣帝用膳,左瞧右望之下,主动跳下凳帮宣帝布菜。
宣帝挑眉,瞥一眼垂眉低眼的安德福,没说什么,享受着小姑娘的细心伺候。
“安德福,你们出去吧,无需他人服侍。”
相处多年,知漪早就对宣帝口味了如指掌,况且由她布菜,即便其中有不合口味的,宣帝也会面不改色吃下。
堆了满满两碟菜,知漪停下,便趴在桌上就那样歪着小脑袋看宣帝用膳。
宣帝用膳向来慢条斯理,重礼仪,极为优雅,这是自小皇家教养下的积淀,即便旁边目光灼灼,他似乎也丝毫不受影响,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经过昨晚的一席话,知漪的小脑袋本就觉得有什么开窍了一般。此时看到贵公子一般优雅有度的宣帝,更是满眼亮晶晶,眼中再映不下其他事物。
“皇上真好看。”小姑娘不知不觉念出口。
宣帝用软巾拭过嘴角,闻言不禁失笑,看向伏在桌上的小姑娘,琼鼻杏眼,眉目如画,年纪小小已有风采,真正好看的到底是谁呢?
“朕很好看?”宣帝噙笑反问。
知漪认真点头,三两下又爬上了宣帝的腿,想凑上去故技重施,被宣帝挡住,“朕昨夜说过什么?”
“皇上说,只能亲心爱之人。”知漪一点不憷,声音软腻。
说完轻轻扒开宣帝的手,再度凑上去轻轻叭一下,眉眼弯弯,“知漪已经开始喜欢皇上了,皇上呢?”
宣帝明显不信,但神态温和,小姑娘娇软的身体坐在腿上,他声音同样软了下来,黑眸含笑,“是吗?”
他的神情就像纵容小辈胡闹一般,知漪看了有点不开心,“皇上为什么不信我?就因为我年纪小吗?”
自然是有点的,不过宣帝十分明智,当然不会在此时说出。
“可是知漪看到皇上笑就会开心,知道皇上今日没用午膳这里就闷闷的。”知漪拉着宣帝的手抵在胸口,“虽然对阿嬷也会这样,但我知道和对着皇上是不一样的。就像皇上说的只有心爱的男子才能亲和抱,如果让知漪去亲景旻哥哥他们,我才不愿意呢。”
宣帝心有所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道:“是朕的错,下次不会再误了用膳。”
“那当然了。”知漪轻轻靠着他,“皇上说过,只要知漪喜欢你,你也会慢慢喜欢上知漪。而且既然皇上觉得已经比知漪大了那么多,会比知漪提前老去,担心以后会不能照顾知漪,那为什么不能替知漪和阿嬷照顾好自己呢?知漪不觉得皇上老,就算皇上真的‘不行’也不会介意的。”
宣帝开始还在微笑,听到最后一句时顿住,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行’?
第62章 嘿
宣帝沉眸片刻,开始还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知漪向来被他们保护得极好,怎么可能懂得那些事,他淡声开口,“嗯?”
小姑娘顿觉说漏了嘴,佯装镇定,“所以皇上为了知漪和阿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言辞闪烁,目光不定,宣帝一扫就知道她的慌张。脸色未变,他将手覆在小姑娘头顶,“什么不行?”
“唔……”知漪不自觉动了两下,被宣帝固定住,讨好笑两下,“因为年纪大了,不就很多都不行了……吗?”
声音越说越低,知漪偷偷觑几眼宣帝,这心虚的小模样让宣帝好笑。
不用问,他也知道她懂的这些是从谁口中得知。除了宜乐郡主,又有谁敢给知漪灌输这些知识。
知道知漪对此肯定也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所以才能毫无顾忌说出这话。宣帝暗暗摇头,并没把小姑娘的冒犯放在心中,只暗暗给宜乐记了一笔。
他微靠在椅背,轻轻一弹知漪额头,语调沉稳,“明日转道去苏州,这几日就待在御辇上,哪儿也不准去。”
宜乐太会胡闹,虽然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宣帝还是不想让小姑娘再整日同她混在一起。
“啊,明日就走吗?”知漪惊道,顿时忘了其他,一脸惋惜,“榆城还有好多有趣的地方没去玩儿呢,听说除了夜晚的莲湖花船,过几日端午的云阳江赛舟也特别好玩儿。”
“这些苏州也有。”宣帝揉揉她,“明日辰时,可起得了?”
“起不了。”知漪往他胸前一蹭,仰头眼巴巴道,“让知漪在皇上这里睡,就起得了。”
宣帝薄唇微勾,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不和皇上睡一榻。”知漪眼眸一转,“在里面再加个小榻,也不行吗?”
“不行。”
知道又是因为自己的年龄问题,知漪气馁地垂下脑袋,第一次觉得长大也有长大的不好。可是一般皇上这种表情,就是不容置喙了,就算她再撒娇也不会改变。
“好吧。”小姑娘磨磨蹭蹭下地,“那皇上要早点歇息,不能再看书看到深夜了。”
这么小就知道念叨了,宣帝一哂,“朕明白。”
“那皇上……知漪回去了?”小姑娘一步三回头,还想着宣帝能出声挽回。
“嗯,明日辰时三刻启程,注意时辰。”
望着知漪依依不舍的背影,宣帝笑意一直未褪。安德福估算着时辰着人进房收拾膳桌,见怪不怪地瞧着他们皇上一脸温和。毕竟每次姑娘在,皇上基本就没拉下过脸色。
“皇上,可要沐浴了?”
“嗯。”宣帝起身,任内侍服侍宽衣,脑中却突然闪过小姑娘之前所说的“不行”二字。
他早年对男女之事兴致缺缺,后又因慧觉大师的话禁欲十余年,确实有些清心寡欲。就算是男子每日清晨正常的反应,他每日醒来也只需静心不到一刻便能平复下去。
况且……知漪是他看着长大,就算因为种种原因他能接受知漪成为皇后,宠爱她一生。但宣帝也无法想象自己会对知漪做出什么男女之事,毕竟无论是谁,恐怕都很难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起什么反应。如此说来,似乎也的确就像小姑娘说的那般,真的“不行”了……
思量间,宣帝脸色就在黑青两色之前来回不定,吓得内侍动作迅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大概唯有安德福能老神在在,从容不迫,他也早习惯了许多次姑娘离开后皇上胡思乱想喜怒无常的神色。
许是想了太多事情,知漪这一夜睡得不大好,第二日辰时迷迷糊糊地任怜香惜玉二人给自己穿衣洗漱,胡乱喝了几口汤便被牵到了御辇上。
宣帝才同几个臣子交待好话儿,转头小姑娘就自发地靠近怀中。觉得有些冷,还直接掀开外袍便钻了进去,呓语两声,“皇上,困……”
好在那些大臣已经退下,不然不用宣帝出声,他们就能先将知漪斥醒。
从榆城去苏州要先走陆路两日,再行一日水路,接下来三天都是在路上,知漪便未作易容,小脸清爽,着少女衣裙,发髻也极为简洁,大半都披在身后。薄纱轻软,肢体间的触感便极为明显。
宣帝手提起又放下,最终还是让安德福拿了条轻薄的毯子给知漪披上。
人肉垫子显然很是舒坦,这路上时不时的摇晃都没把小姑娘惊醒,缩成了一个小绒球般窝在宣帝怀中。每当有人隔着帘子给宣帝汇报时,即便有心抬头张望,也约莫只能看见那一头飘逸柔顺的青丝。
庄泽卿作为随扈暂代侍卫统领,隐约能瞥见御辇内情景,浓眉紧锁,平日脸上常带的不羁笑意被深思取代。
他转身打马去了后方,因宣帝命令,安德福并未随辇服侍,而是在后面的马车上待命。
“安总管。”
安德福作受宠若惊状,“庄大人,不知找奴婢何事?”
“我……”庄泽卿斟酌话语,“安总管常年服侍皇上左右,可觉得皇上……”
他顿住,又觉得直接说出知漪名字不大好。毕竟怎么说也是个半大的姑娘了,周围还有这么多侍卫,他并不想影响了小表妹闺誉。
庄泽卿是从宣帝辇旁来,又吞吞吐吐,神色游移不定,安德福也算是个人精,大致猜得出他到底想问什么,却道:“奴婢不过是个服侍皇上的下贱之人,只懂伺候人,哪知道其他,无论庄大人想问什么,恐怕都是问错人了。”
老狐狸!庄泽卿心中道,但得了这话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掩了疑虑,回去继续守着。
安德福兀自琢磨了会儿,觉得看出皇上和姑娘之间不寻常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那皇上……到底是如何想的呢?
毕竟若是皇上不想,任谁也不会察觉到。
队伍不徐不缓行进。
“皇上。”有侍卫在帘外禀报,“宜乐郡主想弃轿御马。”
早知宜乐闲不下来,宣帝冷声道:“让她安分些,身为郡主,如此成何体统。”
“是。”
得了回复,宜乐气得摔了软枕,嘴里直念“小人,小人,这肯定是报复!昨夜定是被小知漪取笑了。”
旁边宫女劝慰,“郡主歇会儿吧,外面都是侍卫,皇上也是为您好。”
宜乐哼一声,不予理会。
另一厢,宣帝才说完,垂首就对上小姑娘清醒的双眸,眨了两下,“皇上故意的,宜乐姐姐会闷死的。”
宣帝不置可否,知漪起身,长发轻轻柔柔拂过宣帝下颌,她揉了揉眼睛,刚想再说什么,御辇忽然一阵晃动,想是外面马儿受惊忽然停了下来。
护住知漪,等晃动停止,几个杯盏从小案掉落发出声响,外边立刻有侍卫出声,“皇上没事吧?”
“无事。”宣帝轻拍怀中的小姑娘,“发生何事了?”
并无刀剑声,想来应该不是刺客。
那侍卫哭笑不得,回道:“皇上,这……前面忽然有大群野凫挡路,纵横交错,马儿受惊不肯前行,臣等立刻前去清道,只是恐怕需要一刻钟左右。”
“野凫?”知漪探出脑袋,“就是书中所说会飞的鸭子吗?”
侍卫自然认得她的声音,下意识回道:“正是。”
知漪顿生好奇,理了理发髻,掀开帘子的瞬间瞪大了眼睛。只见前方站满了成群结队的野凫,或低飞或慢走,正在这大片的空地湖边休憩,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其队伍边际。这群晨凫也不怕人,如此多的车马停在前方,也仅仅是挪了两步不至被碾压,其他的照常该吃的吃,该飞的飞。
才出一片小树林,出来见到的便是这番情景,让一众侍卫措手不及,马儿嘶鸣几声也不肯前行。有侍卫试图用声响惊飞它们,却并无多大作用,看情形只能下马一片片驱逐。
饶是宣帝也从未遇过这种事,他静看了会儿,传来精通附近地形的程刚。
程刚俯首道:“此处仍属云阳江域,不过已出榆城,榆城近海,云阳江有支流汇入其中。微臣曾听说过附近有一块隔江立在海中的陆地,时人称之为岛,岛上气候独特,有众多野禽,附近常有些胆大的村民前去打猎,想来这些野凫应该是从那飞来,停在此处。”
宣帝沉思几息,“附近可有村落?”
“有,往东二十里有一芦花村,村落正建在云阳江的汇海口。”程刚立刻领会其意,“皇上可是要去传几个村民来问话?”
“嗯。”宣帝将跃跃欲试想跳下马车的知漪拉住,回了辇内。
“皇上,此事必有蹊跷,我去帮你查看一番。”小姑娘一脸严肃地说完这句话,迫不及待地想溜出去,被宣帝拉住衣领,小脚蹬了几下,只能回头,“皇上……”
宣帝哪不知是她贪玩,似笑非笑对视几下,知漪就败下阵来,往怀中一扑,“皇上,我就去看看……”
“查明之后再看。”宣帝掀开车帘,眉头微皱,很快庄泽卿便率人前来禀报,“皇上,并无异常,应该只是一群正常的野凫,只是不是为何会突然大批停留在此地。”
庄泽卿百思不得其解,这些野凫驱逐起来极为困难,正好把道上的路全都堵住,怎么看都像是在让他们改道。
时人信天命,信运数,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景仰八仙山上的几位高僧。思量之下,庄泽卿将猜测道出,“皇上,这是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