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1)

  可他着急也无用。
  因为今天金城的天气情况非常恶劣, 所有飞金城的航班都在延迟。
  叶怀睿无奈至极,但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半仰着头, 看玻璃墙壁外停机坪上一架接一架飞走的大小飞机。
  前一日,也就是8月25日的晚上, 叶怀睿在邦特农场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夜袭,在差点丧命之后, 竟然意外地逮到了他们所里的汪仵工。
  然后昨天26日一整天的时间, 叶怀睿都忙着给这件事善后。
  汪仵工的金城证件上, 名字叫汪洋, 是个从暹罗回来的二代华裔,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出了那么大一个案子,暹罗和金城那边的资料互相比对, 才发现这个所谓的汪洋,其实根本不是原本那个人。
  换而言之, 汪仵工在暹罗时, 用某种方法顶替了某个人的身份, 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又用汪洋这个合法身份在金城求职,进入了金城司法警察局司法鉴定化验所。
  同时,Pob警官根据嘉儿提供的情报,很快在附近一间疗养院找到了一个名叫Diau的护工的档案,看照片,确实就是那个被叶怀睿用电放倒的男子无疑了。
  只是细细查证之后,Pob警官发现,这Diau的资料也十分可疑换而言之,他可能不是第一次顶替别人的身份接近目标,去行那不法之事了。
  不过汪洋,或者说是Diau被电过之后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呼吸心跳停止,经叶怀睿一番急救,小命虽是保住了,人却因脑缺氧而昏迷不醒,被送进了ICU,不知何时才醒,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审问。
  至于另一个被嘉儿开枪射杀的凶徒,则是清迈当地的一个混混,只要有钱便什么事都肯干的亡命之徒,身上已经背过一条伤人致死的人命,才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不久。
  而逃走的Bon,因为腿上钉伤恶化,不得不找当地黑医寻求治疗,却被线人发现,昨天晚上已经被警察逮住了。
  叶怀睿向Pob警官坦白了他对汪洋的怀疑和猜测,Pob警官听说这人可能是三十九年前的金城大劫案地关系者之后,态度顿时又谨慎了几分。
  他答应叶怀睿一定会仔细侦办这个案子,连同嘉儿的父亲祖母等人的案件也必然会给个交代。
  只是侦察需要时间,还需要与金城警方相互联手配合,加之最重要的证人也还在昏迷之中,短时间内是肯定出不了结果的。
  所以叶怀睿决定今天先行回国。
  他有很多话想对殷嘉茗说。
  而且四天没见,他对殷嘉茗是要多担心有多担心,就生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历史又出了什么变故。
  奈何天不遂人愿。
  叶怀睿越是着急,天气情况就越是跟他作对。
  千里之外的金城从中午起便变了天,断断续续地下了许久的暴雨,虽不至于完全停航,但所有航班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拖延,什么时候可以飞,现在根本没个准数。
  殷嘉茗
  叶怀睿心里惦记着某人的模样,脑中想得入了神,嘴上一秃噜,竟然就真的叫出了那个名字。
  叶怀睿发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声音的时候,就抿紧了嘴唇。
  他承认,自己是真的很想殷嘉茗。
  那是只有对所爱之人才会有的情绪。
  忧心忡忡、归心似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因思念而忐忑难安。
  他想见殷嘉茗。
  想听他说话。
  想看他的样子。
  哪怕摸不到也不要紧。
  至少他想知道他是否平安。
  同一时刻,1982年的金城,某别墅地下室内。
  殷嘉茗正在换衣服。
  这是他自躲进这间密室以后,第一次精心打扮。
  殷嘉茗换上熨烫得笔挺的新衬衣,系上宝蓝色的领带,然后套上手工订制的高级黑西装,再穿上意大利某著名品牌黑皮鞋。
  当他还是瑞宝酒店的总经理时,他经常西装革履,穿得人模狗样出现在各种珠光宝气、灯火酒绿的场合,已经早习惯了这么一身打扮。
  不过才过了一个月而已,却连戴袖扣的动作都有些生疏了。
  只是,虽然他还是个逃犯,今天却不得不把自己收拾得郑重其事。
  因为他要去参加阿虎的丧礼。
  原本因为不想殷嘉茗涉险,乐乐是打算瞒住殷嘉茗,不告诉他阿虎今天下葬的。
  但赵翠花却觉得,以茗哥的性情,没能帮阿虎做些什么,已经够令他心怀愧疚的了,若是连这最后一面也不能送一送自家兄弟,他怕是会后悔一辈子。
  而赵翠花站在阿虎的角度去想,也觉得那傻小子一定很希望自己最崇拜、最尊敬和最佩服的茗哥能送他最后一程哪怕只是躲在暗处,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显然赵翠花猜中了殷嘉茗的心思。
  今天,殷嘉茗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去阿虎的丧礼现场。
  不仅要去,他还要以最肃穆、最郑重的样子,好好送走他的兄弟。
  地下室没有镜子,殷嘉茗换好西装,对着洗脸盆里的倒影仔细地刮了胡子,又开始梳头。
  一个多月没去理发,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刘海耷拉过眉毛,稍微抹了点发蜡,向两边梳开,依然俊美如昔,还多了几分浪子不羁的气质。
  从头到脚打理好仪容之后,殷嘉茗想了想,又返回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从深处取出了一只手表。
  这是Banbery的Ref.3448,百达翡丽的第一款,同时也是全世界第一款量产的自动万年历腕表,非常稀罕、非常名贵,足以传世的那种。
  这只表,是他用自己这些年辛苦攒下的工资买给自己的宝贝。
  也是他从一个贫民窟里偷煤渣子过冬的小混混变成一个体面人的证据。
  就连那天晚上半夜匆忙跑路,殷少爷也没忘了将这只表从床头柜里拿出来,揣在身上一起带走。
  殷嘉茗低头看着手上的这只手表。
  纯白的表面,亮金的镶框和指针,即便在昏暗的地下室里依然熠熠生辉。
  他一直戴得很爱惜,所以表盘上连一点剐蹭都没有,除了黑色皮带上有扣过的压迹之外,简直就跟全新的一样。
  殷嘉茗心头微微一动。
  他将表凑近耳边,能听到机芯运转时发出的,清脆、规律且动听的哒哒声。
  一秒一响,与心率齐平。
  殷嘉茗改变主意了。
  他没有把这只手表戴在腕上,反而揣进了贴身的衬衣口袋里。
  如果这次我能大难不死,就将这只表送给阿睿。
  殷嘉茗如此想着,唇角勾起了一个甜蜜的弧度。
  这样,阿睿就能感受到我的体温和心跳了。
  下午五点二十五分,殷嘉茗顺利溜上了乐乐的车。
  是的,因为要白天出门,所以殷嘉茗不得以只能坐乐乐的车了。
  这一回,乐乐穿上了名贵的黑色套裙,打扮成一个来别墅区看楼的有钱二奶,将车子停在事先与殷嘉茗约定好的地方,且故意不锁车门。
  殷嘉茗则只需瞅准机会,悄悄溜上车,在后座藏好便行了。
  好在阿虎的墓地本就在郊区,距离这片别墅区不远,且不用经过市中心的繁华路段,哪怕是大白天的出门,也不用太担心会遇上交警查车。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等乐乐跟随售楼的中介在还没建完的别墅区溜达一圈回来,回到自己车上时,便听到后座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们走吧。
  车窗外,热情的售楼中介经理还在数米外热情挥手,朝未来的金主妈妈告别。
  乐乐调整了一下倒后镜的角度,果然看到后座处猫腰团着一个穿了一身黑衣的高大人影。
  姑娘转头朝中介笑了笑,一脚踩下油门,开着她借来的黑色皇冠,绝尘而去。
  车子朝墓园的方向驶去。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太好。
  从中午过后,天色就一直阴阴沉沉,空气潮湿闷热,气压很低。
  这分明是要下暴雨的征兆,愣是一直从午后憋到了现在,一滴雨水也没落下来。
  可能快要下雨了。
  乐乐一边开车,一边担忧地抬头看天:
  希望不要在葬礼时下雨。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
  下棺时下雨不吉利我怕阿虎他走得不安心
  殷嘉茗坐在后座,张了张嘴,想安慰乐乐几句。
  可他一想到阿虎被乱刀穿身而死的惨状,又想到至今不知在哪里的凶手,话到了嘴边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沉默地握紧拳头,瞪着天边的乌云默默运气。
  对了茗哥。
  乐乐又说道:
  我们已经研究过地形了,墓园旁边有个山头,能很清楚地看到葬礼的过程你等会儿就呆在那儿,翠花会来接应。
  殷嘉茗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他很想亲手扶棺,替阿虎培一抔土。
  但同时,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一个明码标价五万块的通缉犯,随便出现在人前的唯一结果,只能是立刻招来警察而已。
  第87章 17.真相02
  车子驶近墓园, 却在前一个路口往左拐,停在了路旁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
  乐乐和殷嘉茗下了车。
  然后乐乐把车钥匙交给了殷嘉茗。
  我回去时坐翠花他们的车,这车给你。
  丧礼完后已然天黑, 乐乐自然没有理由再驾车进入别墅区,只能让殷嘉茗自己开车回去,像以前一样把车子停到山脚的树林里,再从山崖间的小路爬回去。
  至于车子,过几天乐乐来时,再周折一点, 把车子开回去就行了。
  殷嘉茗揣好车钥匙,沿小路慢慢上了山。
  这片山坡其实也被陵园买下,以后也会开发成墓园, 只不过现在还是一片荒山罢了。
  他爬到山坡上, 朝东面一望,便远远看到对面山头有几人扛着一口棺材走在前面, 后头还逶迤跟了十几二十个人, 其中便有乐乐。
  其实阿虎这样,算很好了。
  赵翠花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站到殷嘉茗旁边。
  殷嘉茗侧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问了一句:为什么?
  哈哈。
  赵翠花笑了起来。
  南方气候潮湿、雨水丰沛, 山上植被繁茂, 即便两个山头距离不远,从殷嘉茗和赵翠花现在的位置望过去,也只能在树木掩映间看到时隐时现的送葬队伍。
  来送阿虎最后一程的人不算多, 但也不少, 一共十多人。
  他们大都是殷嘉茗熟识的兄弟, 另外还有三个年轻姑娘, 除了乐乐之外,另两人都是酒店里的女侍应,曾受过阿虎的帮助。
  我们这些人,命不值钱。
  赵翠花舒了一口气,似是感慨,更似叹息。
  像阿虎这样,能有个体体面面的丧礼,还有这么多人去送他也算是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了。
  殷嘉茗抿紧嘴唇。
  半晌才低声地说道:
  我对不起阿虎
  没有的事。
  赵翠花却摇了摇头,阿虎的死又不关你的事。
  他朝送葬的队伍抬了抬下巴:
  更何况,要不是茗哥你,咱也买不起这块墓地啊。
  殷嘉茗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附在树上的手却默默的握成了拳头。
  金城寸土寸金,墓地也不便宜。
  赵翠花他们对外说是兄弟们凑份子给买的墓地,实际上众人都清楚,这么一小块方寸之地就得花二十万,若不是殷嘉茗让乐乐私下卖了什么值钱物件,根本没法凑出这么一笔钱来。
  殷嘉茗对自己的兄弟们好,赵翠花一直都知道。
  而且他不止对兄弟们好,还对他们这些人有一种固执的责任感。
  明明殷嘉茗也不比自己和阿虎大上几岁,偏偏像个大哥一样,总想要替他们成一片天,做那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若是做得到,比方说给他们提供一份安逸稳定的工作,或者掏钱让他去学摄影学编导,殷嘉茗会觉得理所当然,从不居功,也不用谁记他的恩情。
  但若是做不到
  比方现在,殷嘉茗就会心怀愧疚,仿佛是他亏欠了这些兄弟
  茗哥啊茗哥。
  赵翠花笑着勾住了殷嘉茗的肩膀。
  他平常很有做小弟的自觉,除非喝高了,否则从来不会对殷嘉茗勾肩搭背。
  你的心意,兄弟们都知道,阿虎也知道。
  他用十分别扭的姿势挂在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殷嘉茗身上,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
  总之,今天是送阿虎的日子,谁都不准流马尿,要让他走得安安心心。
  赵翠花絮絮叨叨地说道:
  还有,也不要叹气了,叹气伤肝,伤肝耗血气啊!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血气不足怎么行?
  殷嘉茗被这人不着调的掰扯逗得轻松了一些。
  他略略勾了勾唇,笑容又瞬间被满腔愁绪淹没。
  这时,送葬队伍已抬着棺材走到了阿虎的墓地前。
  殷嘉茗让乐乐给阿虎挑了块位置较高,视野开阔的墓地,从他们的位置望过去,倒是看得比先前清楚多了。
  不过这时反倒是赵翠花担心殷嘉茗行迹暴露,扒拉着他的老大往树荫浓密处藏了藏。
  下棺前,还有一场简单的法事。
  几个和尚站在墓坑旁,又是念咒又是烧纸,其他人则围在棺木前,等仪式结束。
  这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殷嘉茗忽然开口问赵翠花。
  我不在瑞宝酒店了,新经理会不会为难你们?
  哈哈哈。
  赵翠花笑了,用肩膀撞了殷嘉茗一下:
  我,还有老陈安仔他们,你就不要担心了!
  他说的几个都是殷嘉茗招进去的兄弟。
  我们不过是当保安的,那么大一间酒店还不至于缺了我们那点儿工资。再说了,就算新经理炒了我们,难不成咱就真找不到新工作了吗?都是大男人,回乡下种田也饿不死的!
  赵翠花说着指了指自己:
  我最近还在上编导课呢,教授说我很有天赋,想让我以后到他的剧组帮忙说不准,等我学完这一期,以后就在邵氏影城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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