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蔡淼淼宝贝地抱着她的黑伞,背包里的局长光明正大地探出身子,稀奇地挥舞猫爪子,跟透明的雨水过不去,企图抓住一滴雨珠在掌心。
林霖独自跟在二人身后,他看到林屹川的身体一侧全部被雨水打湿,快步跟随上去,举起雨伞,遮住他的肩膀,小声地说道。“老板。”
林屹川微微偏过头,极小幅度地摇了一下头。
林霖接收到林屹川的眼神,识相地退下,和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哎哎哎,我的车好像来了,还差一个红绿灯,快跑!”蔡淼淼张望着前方路口,隐约停着一辆黄色的公交。她紧张地抓住林屹川的手,拉着他往前奔。
林屹川抿了一下唇,看着蔡淼淼的小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跟随蔡淼淼跑动起来。
“你腿长,能不能照顾一下短腿人士,步子迈小点,我都要跟不上了。”蔡淼淼呼吸急促地说道。
“嗯。”林屹川尽力控制自己的步伐大小。
“师傅,等等我!”蔡淼淼长呼一口气。“刚好赶上!”
黄色的城乡公交喷着难闻的尾气,停在她的跟头,吱嘎地打开了车门。她伸手掏出两枚钢镚,扔进了投币箱。
“路上当心。”林屹川一手执伞,长身玉立,西南烟雨朦胧,目送她上车。
“好了,我们就此别过。”她抱手拱拳,潇洒地说道。
公交打着左转灯,并入车流之中。
从锦城市区回青城镇,需要转两趟公交,再乘着长途大巴绕着盘山公路往山深处开去,路上不停有人上车下车。最后到了青城镇上就完全没有公共交通,只能守在路边,几个人凑了钱雇一辆合适的电动三轮车,把她往村里头带。
蔡淼淼的肩头蹲着一只威武的大橘猫,她双腿夹着行李箱,抱着黑伞,摇摇晃晃地坐在电动三轮车的后兜里。
“局长,你这样是不是太过高调了一些。”蔡淼淼头疼地说。
“喵~”花臂大橘猫高傲得抬起头颅,嚎了一声。
一个咬着棒棒糖的小男孩滴着口水,倚在他奶奶身上,一直好奇地盯着大肥猫,伸出湿漉漉的手指头就往大猫的毛绒绒的肚皮里摸去
脏不脏!脏不脏!我刚洗的澡!
局长弓起腰,猫毛炸开球,嫌弃地举起爪子挠去,被蔡淼淼直接捏住了肥肥的肉垫,被恶势力镇压的小胖猫动弹不得。
“熊孩子,忍忍,当心对方碰瓷。”蔡淼淼隐忍地说道。
“猫的身上都有寄生虫的!不要乱碰!小心得病!”他奶奶着急地拉过小男孩,戳着他的脑门,用土话教育了半日。
“猫爷消消火气,他们不懂事,我们每年都驱虫打疫苗,讲文明爱干净。”蔡淼淼拍了拍局长的脑袋,赶紧摸出一根冻鹌鹑敬上。
胖橘猫前爪抱着鹌鹑干,吧唧吧唧啃得正香,之前的小男孩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旁边的大爷用绳子拴着一直嘎嘎叫的大黑鸭,扑扇着翅膀飞到了蔡淼淼的头顶,一片毛粘在她的头发上。
蔡淼淼生无可恋地从头顶上摘了鸭毛,拎住大黑鸭的脖子,忍无可忍地塞回了大爷手里。
她语带威胁地说:“别再挑衅我的忍耐极限,小心我把你做成五香鸭脖啃了。”
鸡飞猫跳的一路。
“师傅,徒儿回来了!”饱受摧残的蔡淼淼终于跳下了三轮车,嘹亮的喊声回荡在群山,惊起飞鸟一片。
她抹了把脸,腋下夹着伞,提着粘着鸭毛的行李箱,肩头上的大肥猫认真地舔着猫爪。
青城天下幽,隐在层层云雾中,山间灵气充沛,一道人工开出来的山梯直入云霄,青苔布满石阶,两侧树木茂密。
“局长说真的,你这分量往上压,我觉得我肩头出淤青了。”蔡淼淼吃力地商量道。
“你自己下来走两步成么?你富态的体型也该好好瘦瘦身,容易得三高知道不?”
我不胖!我只是毛绒绒!胖橘猫不满地跺了下脚,嗷呜地叫了一声。
蔡淼淼瞬间肩头一弯,她挺直腰板,乐道:“得了,不跟你瞎贫,还有好久的山路要爬,得保存体力,不然革命的半途我就给累趴下了。也不知道这会子师傅在不在观里,是不是出门又给村里的母牛接生去了。”
“是淼淼回来了,有些日子没见,在城里干活铁定辛苦,我瞧着都瘦了。”一个戴着竹编斗笠,挑着担子的老人矫健如飞地从山上下来,见到满头大汗的蔡淼淼,乐呵呵地招呼道。
“你师傅被请下山了,估摸着这会子还没回来呢。等会来你三爷爷家吃晚饭,亏不了你的嘴,我让老太婆多准备些你爱吃的,在城里吃不着。”
“好嘞,就来。”蔡淼淼回道。
作为全村学历最高的蔡淼淼一直深受大爷大娘的宠爱,她出去上大学那天全村敲锣打鼓欢送到村口。
从小到大,她都是靠百家饭活着,放学回家连家里都不转,直接一家一家轮着换着吃。
她师傅作为一个高龄未婚男青年,带起孩子不着四六,下山忙起法事来把家里的娃忘得一干二净,留着蔡淼淼一个人在地上饿得嗷嗷直哭,还是下山的妇人听到了哭闹声,这才领回自己家。
青城观的山门倒了根石柱,至今还横在半路上。观内没有人声,只有院子里咯咯哒的小鸡仔乱跑,连门都没上锁。
“也是,家徒四壁的还有啥上锁的必要,哪个小偷愿意来深山老林里做折本买卖。”蔡淼淼摇了摇头说道。
她费力地拖着行李进了堂屋,看着桌子上凉着白开水,一口气灌了一海碗。
她打量了一下屋内摆设,跟她出门上学前一模一样,分毫都没有变过。厅里正中间摆着塑料脸盆,接住屋顶大洞漏下来的雨水。
“啧,不是打了钱回来,老头怎么还没雇人来修修。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道观,整得跟个危房似的,难怪没香火,香客上门还怕把自己给压塌在里头呢。”
门外有了异常的响动,一只黑白相间的不明生物灵活地跃过门槛,一头扎进蔡淼淼心口。
蔡淼淼一声闷哼,被巨大的冲击力一把撞飞,直愣愣地后退了好几步。
她忍着疼痛,自觉得伸出手拍了拍不明生物的脑袋,咧嘴说道:“兄弟,好久不见,你这毛依旧那么扎手。”
嘤!嘤!嘤!
黑眼圈生物委屈巴巴地抱住蔡淼淼的手臂,使劲蹭了蹭,就跟粘在蔡淼淼身上一样,怎么劝都不肯撒爪。
“作为一只国宝,我希望你能够保持矜持。”蔡淼淼无奈地说。“又是个祖宗,下来吧,我不走,我这次回老家得呆好几日。”
局长早先一步灵活地跳下了她的肩头,围着蔡淼淼一直在地上晃悠,企图挤进一人一熊之间,伸出毛爪子不停地划拉。
熊猫不耐烦地抬起屁股,拼命地把胖橘猫怼出去。
堂堂局长二十斤的体重根本竞争不过人家,气愤地喵喵直叫,把头转向蔡淼淼开始告状。
“怎么见面就掐啊,有劲没劲,你们从小到大都来了多少回,还没玩腻这个戏码。不许打架,再闹腾我全给你们关门外去。”蔡淼淼头痛地把一大一小两只分开,警告地说。
争宠的两只毛团背靠背,互不理睬,正处于胶着状态。
“瞧你们那样,就知道窝里横,带出去一个个就知道抱住我的脚。”
蔡淼淼轻笑一声,转身去屋里拿了三根清香,从右门迈右脚进入宫观。
她先净手点燃蜡烛,意为银灯影皎光,上映穹苍,左手请香,恭敬地插了一根香于炉中,再插其左,再插其右,往铁桶里烧完了纸钱,这才可以进去殿堂里,给祖师爷虔诚得磕了三个响头。
“规矩倒是没忘记。”穿着灰色道袍的白须老头,道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头发高高地束起,别了一根简单的木簪,目光炯炯有神,神采奕奕。
“师父教的规矩都记在脑子里,不能忘根。”蔡淼淼正经地说。
“我可不敢当,土地仙大人。”老头笑眯眯地说道。“您老投胎到我手里,我小心伺候都来不及,哪敢担得上师父的名头。”
“好汉不提当年勇,何况就我那个土地庙,打的地基在不在还不一定呢。”蔡淼淼伤感地目视远方,远方的黄色小鸡仔叽叽喳喳地滚动。
要是拔光了鸡毛,放在炉子上用小火慢慢地炖着,里头再加些枸杞子、黄芪和当归,熬上几个时辰,掀开锅盖,热腾腾的水气扑面,金黄色的鸡汤飘着油花。
蔡淼淼思绪飘远,下意识流起了口水。
“想什么呢,它们都还小就开始惦记起人家来,我不许你对他们下黑手。”灰袍老道重重地敲了一下蔡淼淼的头。
“老头你别跟我打岔,又接了什么活计,这么老半天才回来。我出发之前不是给你打了电话,让你在观里等着热烈欢迎我。”蔡淼淼详装生气地说道。
“这不是村里头梁家阿嫂屋里头圈的猪不知道是不是误食什么东西,上吐下泻,眼瞅着都没个猪样,找我过去给猪瞧瞧。”老头搓着手,说道。
青城观里的蔡道长不只在白事上能见到他跳大神的身影,还是当地几座山闻名的赤脚兽医。
家里的动物但凡有个毛病的,都往青城观里送,导致一度蔡淼淼十分怀疑青城观表面是个道观,背地里是个宠物医院。
“老头,我之前不是寄了钱过来,让你修修道观,怎么我今儿回来一看还是老样子。”蔡淼淼收拾自己的行李,又说道。
“我这里事多,不是没顾上。再说了村里头的泥瓦匠也不在家,说是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进城里看孩子去了,没个把月回不来,所以事情就给耽搁下来。”老头和蔼地说道。
“是么?我不在观里,你好歹也上点心,顾着家。”蔡淼淼教育道。
“屋里的两只怎么了?一大一小杵在那里不理人。”蔡老道蹲在毛团们跟前,拍了拍手说道。
“来来来,爷爷抱。”
两只瞬间挤进了蔡老道的怀里,委屈地埋着头。
关于如何平衡家中二胎之间的母爱的问题,蔡淼淼觉得她可能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对了,这里还有一只,还你。”蔡老道从手臂摘下一条细长的生物,眨巴着黄色的龙眼,扑扇着小小的翅膀,就朝着蔡淼淼飞来。
差点忘了,是三胎,家里还养了一只小青龙,比起两只骄纵的毛团来说,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
青龙是蔡淼淼在路上捡的龙蛋,埋在灶膛里烧了很久,才破壳而出,只是正常的龙的翅膀又大又威武,只是他长足了也只有巴掌大,为此小青龙一直很自卑。
蔡淼淼高兴地摸了摸小青龙的头,它顺从地缠在蔡淼淼的手臂上,冰凉的龙鳞摩擦着皮肤。
“等久了,是我回来了。”
第32章
“怎么还把小青龙随身带上了。”蔡淼淼逗弄着青龙的小翅膀,问道。
“出去长长见识,老关在家里不好。”蔡老道乐呵呵地说道。
“出去捉鬼,带着神兽出去镇场子倒是正常。给老母猪治拉稀也要带上,是不是有点自降身价。”蔡淼淼给橘猫梳着毛,说道。
“怎么也不见你带着其他的出去。”
“这不是青龙体积小便于携带。要是我牵头熊猫出去,让人看见还不得举报我拐卖国宝,有期徒刑十年以上,我这把岁数能不能活着出局子都不一定。”蔡老道振振有词地说道。
的确,家里养头熊猫是略微嚣张。蔡淼淼叹了一口气。
当年自己还是实习土地仙的时候,捡到了落单的熊猫仔,在原地等了一整宿也没见回来有熊领走,只好带回自己的土地庙里供起来。
“全家都到齐了,看来我得忙活起来做饭了。”蔡老道轻松地提起柴火,青城山上飘起了袅袅炊烟。
“看来是有所准备。”蔡淼淼满意地说。“我还当我们又只能集体下山蹭饭,今日竟有幸尝到蔡大师的手艺,吾感荣幸。”
“瞎贫,去前头的水井里把我冰着的肉给取出来。”蔡老头用蒲扇扇着灶口,笑着说道。
“还有檐下摆着的辣椒罐头,舀一勺油辣椒来。”
“晓得。”蔡淼淼脆生生地应道。
屋顶上一盏白炽灯泡亮着,蔡淼淼摆了折叠桌出来,厅上唯一一台彩电放着本地台新闻,主持人顶着万年不变的短发,播送明日天气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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