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沈安侯摸了摸鼻子:“也不是不能啊。”他提醒两位副手:“棉花不就是奴炎部进贡来的吗,你们找机会提醒他们一声,让他们自己回去找找。”
“真说?”陈少卿瞪眼。
“说啊,干什么不说。”沈安侯笑:“他们会种植?会修剪?会梳理和纺织?我把不得他们兴致勃勃去种一轮,然后发现除了浪费时间和人力物力外什么作用都没有呢。”
当然,这事儿需要从长计议,保证奴炎人没法从中原学到技术的前提下才可以实施。沈安侯给两位少卿解释了一番,他们便心领神会:“藏一半漏一半嘛,我们懂。”
“羌戎是什么打算?”沈安侯问另一头,李少卿便回禀:“要钱要粮食要技术,然后想娶个公主回去。”
“和亲?”沈安侯眉头一皱。
李少卿点头:“他们希望能够得到一位中原公主,帮助他们的部落稳固地位。”
“嗤,”沈安侯晃了晃脑袋:“想得美。你让人透话出去,就说那个什么白马部,已经再挑选部落里的美女,准备带进京城给圣人选秀了。”
“选秀?”李少卿莫名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词。
“对啊,选秀啊,”沈安侯笑呵呵的和他解释:“就是一群年轻漂亮的妹子,排着队进宫给圣人挑选,咱们陛下看中了哪个就要哪个,喜欢几个就挑几个,不要的还可以送给宗室啦,送给大臣啦,再差的就退回去自己吃自己——这才是下头顺臣对着上国的恭敬姿态啊。”
“他们不会同意的吧。”李少卿咋舌。
“我也没让他们同意啊。”沈安侯摊手:“那羌戎不是总探头探脑的想听点儿风头么?把对奴炎说的话给他们说一遍,警告一下。要是再不安分,你们就随便聊聊天啊说说事儿啊,他们不小心听到了——当然是后果自负咯。”
空手套白狼啊,自家上官确实够狠。两位少卿在心里比了个赞成,转出门去又是一脸的暴躁和不耐烦。沈安侯看着他们变脸也是好笑,自己则溜达到将作监去了:“你们大匠少匠又在后头实验室?”
他如今是这里的常客,有熟悉的小吏赶紧上来行礼:“可不是呢,大匠说要做个射程远力度强的重弩,不过有些地方总摆弄不对,少匠去给他帮忙了。”
“得,你们忙,我自己去看看。”沈安侯也不用人引路,自己就过去了,陈晨和李懋皆是一身粗麻布衣,各拿一根炭笔,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你们这里,受力角度和着力情况是错的。”沈安侯看两眼,点了点图纸:“这里要用胡克定律算——嗯,我是不是没教过你们胡克定律?”
二脸懵逼的点了点头,沈安侯扶额:“好烦。”
“这里我来算,然后给你们画好,回头你们都给我学物理去。”沈安侯自己也从桌上随手捡了跟炭笔,写出一串两人看不懂的字符,又在图纸上开始修改:“差不多就这样,你们先试试。”
两人也不用别人动手,一应刨子墨斗都用的贼溜,没一会儿就按照沈安侯给的尺寸厚度和弧线改好了。再试一试,果然两边平衡,弩能够直线射出,而不像开始那般旋转着打颤。
李懋这个工科达人的眼睛就开始亮了:“您刚刚是怎么算出来的?能教我们不?”
“大人说这是物理——对吧,是这个词儿吧?”小兵痞直接上来撤他袖子:“有没有个教程书册什么的?赶紧给我们!”
教程没有,拳头两颗要不要?沈安侯用巧劲儿挣开他,顺手在他脑袋上一敲:“你们要是不当官,老实在我府上当个学徒,大概我教个三年五载的就能学会了,可你们有这个空闲吗?”他没好气:“回头我给你们一批草图,你们挑着能用的做出来,好歹应付过这次的事儿再说。”
“咦?听您的意思,奴炎是真要和咱们打起来啊。”
“去年天寒,他们一族死了不少幼儿和妇孺,急需物资保障生活,而我是什么都没打算给他们的。十有八九,这次回去,他们就要掠夺物资抢夺人口,楚将军的人都已经带着圣旨悄悄出发往幽州去了。”
陈晨和李懋回了个了然的表情,沈安侯再次提醒他们:“你们俩最好还是继续分工合作,而且表面上别太好了,年轻人较个劲儿别个苗头都是无伤大雅的,偶尔小陷害一下都行。千万别像今天这样呆一块儿哥俩好了,别弄的上头那位脑子一抽,又整什么幺蛾子来。”
他们都被家里耳提面命的说了无数次,对这里头的道道也是明白的。李懋有些不好意思:“今儿是怪我,我看着手痒,就过来帮他一把。”
“那也行,回头出去了记得骂他几句,比如他是个弱鸡,这么简单的事儿都不会,白在琼州呆了三年什么的。陈晨你就给他怼,拿出你上官的气势压他。”沈安侯给他支招:“当然,你们的世家子弟包袱不能丢,用词都文雅点儿。”
两小心领神会,等沈安侯出去了便一前一后的往外走,面上端着假惺惺的微笑,口里的言辞实在不怎么好听,偏一个脏字都没有,只把对方气个半死,最后一人“哼”一句不欢而散。
一个从旁边悄悄路过的小吏驻足听了会儿,继续低着头走了,半个时辰后,圣人跟前便接到了暗报。穆荇看了那纸条一眼,随手在油灯上点燃,侍立一旁的林内侍却觉得,这位大佬的心情莫名又好了一点。
真是不好伺候哟,林内侍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又要马儿跑,又怕马儿齐心协力——拉车也不带着往两边儿使力气的啊。
第153章 入觳
羌戎部果然没有辜负沈安侯的“殷切期望”,带着人每天定时到鸿胪寺报到。哪怕书吏们再三解释“大人们没空, 圣人也不会接见你们”, 可人家就是笑眯眯也没脾气:“我等不着急,就来看看,看看。”
“看看看, 看什么看, 当这儿是楼子啊!”小吏们疯狂吐槽,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还挺委屈:“我们一直住在那院子,又不好出门打扰百姓,总得有个去处走一走。”
来的多了,书吏们也就放松下来,不怎么搭理他们。反正末玛每天都是喝完一杯茶就走,不啰嗦也不拖泥带水,是在算不上个恶客。
他们就不知——好吧,其实也是知道的——末玛这是等他们放松警惕了趁机窃听消息呢。这家伙狡猾的恨, 总觉得鸿胪寺这么晾着使节团是没安好心。这天他刚喝完茶, 恍惚看到一个红色身影从一旁闪过,脑子里就是一动:按照大燮的制服要求, 一品二品穿朱紫,三品官员才穿正红,进去那人要么是别的部门的大佬,要么就是神隐了许久却从未见过的鸿胪寺沈寺卿。
不管那样,末玛都不想错过了。他眼珠子一转便手捂着腹部一脸痛苦, 冲一旁“陪”着他的小吏问:“实在对不住,不知道茅房……”
小吏有些嫌弃的指了指后头,自己却并没有跟来。末玛心中一喜,装模作样的在里头蹲了两秒,凝神一听周围没人,立刻便身形矫健的快走几步,借着墙角阴影小跑着冲到偏厅的窗户下蹲着。
“身手不错啊,都没什么声响。”在一旁的树杈上,被树叶掩盖的人影给不远处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当他们在草原上猎狼抓羊白练的吗?”受到信号的人淡定的将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几声并不突兀的鸟鸣从树上响起。
而偏厅中,正在讨论祠部定下的除服仪式是不是合乎典籍规范的沈安侯顿了顿,将这个话题说完后如突然想起来一般问了李少卿一句:“那个什么马,他们的人还要多久才能到?”
“是白马部的葛吉首领,”李少卿无奈:“他亲自带着部落的美女进京让圣人挑选。不过我已经回话了,圣人三年内不会再纳后宫,让他们别忙活。”
“其实来了也不错啊,”陈少卿显得更活泼些,开着玩笑:“了不起在京里养三年嘛,正好学学规矩。反正他们都能下定决心让圣人选秀了,再让步些也无妨。”
“选秀可比和亲有诚意多了。”沈安侯感慨:“好歹咱们才是上国呢,凭什么让咱们的贵女过去受苦?说白了还是看重她们身后的嫁妆嘛。那个什么马不错,是真心臣服于圣人的,我看要是他能更进一步,指定比现在这个强。”
“大人,是白马部的葛吉首领。”李少卿为自家上官的记忆力担忧,沈安侯无所谓的打哈哈:“管他白马吉马的,听话的就是好马。”
不过几句话功夫,末玛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天水部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白马部的人与中原接触。听着里头又换了话题,三位大燮官员开始嘲笑奴炎人的愚蠢,末玛悄悄的往来路返回。之前守着他那小吏果然已经不耐烦,正往后头来找他。
“抱歉抱歉,我有些不舒服,耽搁的时间长了点儿。”他脸上的表情端住了,还和往常一样笑呵呵与小吏告别:“今日打扰了,小臣明日再来。”
那小吏看着他走远,抽了抽鼻子,有些没鄙视的小声嘀咕:“身上一点儿臭味都没有也好意思说自己蹲了半天茅厕?真当我傻啊。”
末玛可不知自己被吐槽,勉强维持着悠闲的样儿回到暂住的院子,看看周围没人,又派了两个警觉的在外头守着,自己关起门和副使们咬耳朵:“我今天看到那位鸿胪寺卿了,跟过去听了两句,你们知道么,白马部和大燮朝的人接上头了。”
“不会吧!”义前差点没跳起来,被末玛瞪一眼才总算小了些声:“咱们不是严防死守他们南下吗?”
“葛吉那家伙多精明的?他祖上还当过羌戎使臣来中原谈判呢。咱们想得到从大燮捞好处,他就想不到?他比咱们更狠!”末玛愤愤不平:“你们猜他怎么着?他亲自送部落里的美人儿进京给大燮的皇帝挑选!”
“真的假的?那小子不是骄傲的很吗?能这般当孙子?”另一名副使有些不信。
“哼哼,他是骄傲,可更狡猾。”义前也有些转过玩儿来了:“你想想,咱们给大燮要东西,他却送美人——按照大燮的规矩,咱们送根草,他们能回一袋子粮食,义前真表现的这么听话,大燮还不得把他当自己人?什么好东西都给他?”
“这就叫以退为进。”末玛的表情也越发冷凝:“中原人管这叫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葛吉这是学的挺好啊。”
一个“热爱”中原文化的天水部已经够了,他们不需要再来一个白马部争宠,中原人给的好处虽然不少,可也不够草原上所有人分的。“一定要把白马部摁下去,哪怕这次少要点儿东西。”末玛狠狠道:“有一个白马部出现,就会有无数个白马部出现,咱们得不到中原人的技术和物资,可没法儿永远称霸草场。”
下头齐声应诺,开始修改谈判的目标和方式,他们脚底下听了个明明白白的窃听者们也十分满意,悄悄往外头去给各位大人们禀告好消息。
“这就算入觳了?”李少卿眉开眼笑。
“还得吊着他们,不过态度上可以变一变,先敷衍冷落一阵子,然后再热情一些——嗯,那种一看就很假的热情,李大人你会的哦?”
“不难不难,一定让他们看出来我有事隐瞒欲盖弥彰。”李少卿笑着拱手:“距离国孝除服还有大半个月呢,咱们慢慢折腾呗。”
“奴炎那边呢?还没爆发?”沈安侯看陈少卿,这位总表现的严肃又暴躁的官员此时笑的十分温和:“我已经让下头继续减少他们的食材供应了,现在使节团已经出现了分歧,巴彦希望他手下的使臣们能够保持克制,直到国孝结束,圣人召见。但以格木耒为首的野蛮派已经快压不住了——他们这些吃惯了肉食的人,可真耐不住清水白菜的天天清肠胃呐。”
这也是个狠人!沈安侯看他一眼没说话。陈少卿还在给自己加戏:“你说我要不要让附近的酒楼饭馆都换些脾气不好的店小二?”
“你真逼着他们闹事儿呐?”沈安侯耷拉着眼皮看他:“好歹等除服之后呗,不然闹起来不好看。”
圣人的面子要给,陈少卿点了点头,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让这群蛮子再愤怒点儿。沈大老爷看他们都各有打算,悠悠闲闲的又拍手走人了,他还得将情报和楚舅舅分享一下呐。
秉承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耿直习惯,他让人给楚府传了个信儿,自个儿直接就进宫去了。穆荇看见他就笑:“朕听说奴炎的人被你们整的挺惨的啊,怎么回事儿呀?”
“要么您先看看折子,臣一会儿说?”沈大老爷做了个揖:“等会儿楚将军还来呢,省了臣说两回。”
穆荇也就依着他,让内侍看座,还端了壶好茶并些许点心:“朕宫中的吃食是比不得你家的,你挑拣着讲究吧。”
沈安侯还真老实不客气的坐下了,尝了两口品味了下:“还真不是做的不好,就是太精细了,反而没了口感。”将手里的糕点丢下,他又开始忽悠圣人:“我上回说的事儿,您可答应了不?这水银镜的生意是真不错,您就真一点儿不眼红?”
“总不好与民争利的啊。”上回沈安侯提起参股镜子生意的事儿,穆荇就有些意动了,但当皇帝的去经商,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
“哪里是与民争利,您就说,除了楚家,还有哪个民能做这生意?”沈安侯誓不罢休的接着道:“我也不诓您,楚家真给我发话了,让我收拾收拾家中钱财去凑一角,回报绝对丰厚。”他干脆站起来上前几步,小声些道:“你想想啊,反正这生意利润太高楚家做着太危险,想找几个帮手一块儿分薄风险,那与其让他们找洛家陈家的,还不如您给他们当个靠山呢。”
穆荇一想也没错,便宜了世家还不如便宜他呢,好歹他用这钱,总是为了大燮好。“等会儿你舅舅不是要来么?我再问问他?”
“得吧,他那副超然物外的神仙样儿,知道的还不定有我多呢。”沈安侯坐回去继续啃糕点,外头便听见通传,说楚将军到了。穆荇让人进来,三人行过礼,楚怀便瞪自家倒霉外甥:“你又搁这儿说我坏话了?”
“楚将军,现在只有同僚,没有甥舅,您能说正经事儿不?”沈安侯故意怼他:“臣要禀告奴炎和羌戎使臣的近况,就等着您来呢。”
楚舅舅手痒想仇人,穆荇便忍笑打圆场。这般场景已经出现过许多次了,每次都能让圣人开心上好一阵子。
大概说了鸿胪寺对两个蛮族的应对,圣人自然发话会尽力配合。沈安侯这才说了镜子的事儿,楚怀果然没管过:“我有东西用就够了,要那么多银钱干什么?我庄子铺子的出产还不够一家嚼用吗?”
得,不通庶务的神仙主儿。沈安侯给了穆荇一个无奈的眼神,穆荇又忍不住笑:“那你去信与楚家主说一声儿,咱们也不能当了巧取豪夺的恶客。”
第154章 出国孝
外夷来的使臣们在在京中待的痛苦不堪。羌戎人还好些,虽然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但至少保证了衣食无忧。奴炎人却是凄惨极了, 一个个的昂扬汉子被饿的佝偻起来,偏鸿胪寺根本不理会他们的诉求。无奈之下,这群人只能自己掏荷包上外头用餐, 不过十来天功夫, 身上带的银钱便见了底, 还不得不当了几件饰品典当。
“没发过了, ”格木耒在狭小的院子里怒吼:“巴彦,要么你去和那些当官的人说,要么我自己去,我要吃肉!吃肉!”
哪怕京中小食味美量足种类繁多,可架不住过小期间不许吃肉——嗯,其实并没有这样的规定,只是奴炎人来了,规矩也来了。更可气的是那些人将菜卖出了肉价, 还不给任何优惠, 都是一脸的爱买买不买滚,若不是有巴彦再三约束, 格木耒一定打他们个满脸开花。
巴彦也不好过,他只能劝道:“已经到三月初一啦,还有五天,你忍一忍!再过五天,大燮的皇帝便会请咱们饮宴, 到时候酒肉管够呐。”
格木耒虽然脾气暴,可也不是完全不懂事儿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当副使跟着来了。发泄了脾气,他往冰冷的床上一趟,心中开始默念各种肉食,等着五天后去吃个够本。
躲在暗处窃听的人就笑了:五天后出国孝是没错,可谁告诉你五天后圣人就召见使臣了?想得美啊等着吧。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宫中传来悠扬的钟声,京城百姓撤下沉重的黑白二色幔帐,换上鲜亮的衣裳。穆荇虽然还有些伤感的样子,但并未显得太过沉痛——其实他内心挺高兴的,毕竟楚家族长楚岷已经派了族中话事人进京,表示十分乐意让圣人在玻璃镜的生意里占两成股份,至于本金就不必了,以后碰上哪家找麻烦,圣人给挡一挡就好。
这可是无本的买卖!正愁拍卖行越发不景气的穆荇推辞了两句就答应了,依旧是林内侍管着这头的交接。他随口问了句沈大老爷得了几成,那话事人眉毛一挑:“乃能有几成?半成已经算看在他身为楚家亲戚的份上了。”
穆荇一听就更开心了,自己一份不花,拿了两成。沈安侯和楚家关系好吧?几乎掏空了家底儿,楚家就给了他半成。可见世家也是有好有坏的,如楚岷这般不慕权势,楚怀这般恪尽职守的世家子,便是多来几个他也乐意。
楚家和沈安侯也挺开心的,就当掏钱交保护费了。其余世家也不傻,悄摸找到楚家话事人:“我们也想参股。”
话事人摊手:“写个标书什么的,然后我们开股东会议商量呗。什么是股东会议?就是这生意的东主——我们楚家、沈家和圣人一块儿看你够不够格当合作伙伴,要是大伙儿都没意见,就让你加进来。”
圣人会让他们来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没可能吧。可楚家也说的在理,这不是他们一家的生意,他们得为其他股东负责,不能太过霸道一言堂。
打着圣人的名号,别家便是看红了眼也只能默默败退——总好过被圣人拍出去再记个小黑账穿个小鞋来的好。穆荇高高兴兴的数了回银钱,又假惺惺推辞了朝中改年号的建议,直言要为先帝再守上一年,倒得了个“至诚至孝”的好名声。
国孝之后,京中百姓便不需再过束缚,可以自由活动了,一直呆在沈家的秦江两口子也张罗起自家宅子搬出来。圣人看这倒霉孩子挺可怜的,死了祖母亲爹,自己也落了个疾病缠身,随手又把他的爵位还回去了,顺便给了个谏议大夫的职位——和之前的中书舍人平级,好歹给他养家糊口的资本。
秦云和秦缈也在分家时得了个小院子,秦家的国公府大宅子被朝廷收回,兄妹俩便一块儿搬到那儿住去了。秦云已经二十五岁,也娶了妻子有了孩子,只圣人早下旨不许他为官,他又拉不下脸来做些买卖,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混着。秦缈今年十六,是个大姑娘了,原本也订了人家准备成亲。只秦谦一死,还没出热孝,就被人退了婚。他们人微言轻,毫无权势,便是想反抗也没法子,只能一家人抱头哭一场,擦擦泪继续活下去。
这世上虽然有沈敬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明明自己没能耐还自视甚高、认为谁都得依着他的意思活的奇葩,可大多数人的脑子还是能想明白事儿的。秦云和秦缈嚣张过,也欺辱过秦江,可正因为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才不敢挟着血脉亲缘再打扰这位哥哥——能看在已故父亲的面上既往不咎已是宽容。兄妹俩老实夹着尾巴做人,总比上赶着作死来的强。
日子虽然苦,可手里有田产,有铺子,小富即安还是可以做到的。秦江看着突然懂事的弟弟妹妹到底心软了,虽没出手帮他们,却打消了报复他们的念头,只留他们自生自灭,从此再无瓜葛。
沈安侯派了人手帮着妹妹忙活,等一切安排妥当,看秦江小两口并孩子们过的不错,也就不再操心他们。失去亲人的伤痛没那么容易过去,需要时间慢慢抚慰,他这个始作俑者还是尽量少出现在妹夫跟前扎眼的好。
而这会儿,最需要他操心的两部使臣已经快要疯了。羌戎人又抽空听了几回墙角,心中一次比一次凉,再看看李少卿那敷衍的不能再敷衍的表现,末玛已经恨不得赶紧拜见大燮圣人后就转道回部落去了。奴炎部里则是一片压抑的愤怒,格木耒将满是灰尘的木制桌椅一番,对着巴彦大喊大叫:“不是说了会召见我们吗?为什么还是清水和白菜!大燮欺人太甚,我宁愿回部落带着人去抢!好过在这里受折磨!”
巴彦也是满口苦涩,他哪里看不出鸿胪寺的官员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就这十几二十号的人手,他们能怎么样?除非直接打包回去,不然就只能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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