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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如果她能大大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向她认个错,她倒是敬佩她的。显然,樊昕没这种魄力。
  顾昶见她摔马了,立即去扶,却被樊昕甩手抡开。樊昕自己也知道丢了脸,于是不敢看任何人,自己闷着头跑了。
  顾昶自然是追了上去。
  叶榕看着那匹倒在血泊中的马,有些替它不值。死肯定死不掉,毕竟没有伤到重要位置,但因为伤残了,日后估计也没什么用处。
  正在叶榕失神的时候,顾旭稳步走到了她身边来,以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她。
  “叶大姑娘的口技是跟谁学的?”
  惊闻顾旭的声音,叶榕侧头看了他一眼,随便扯了个谎道:“我从小便会一些,其实不值一提,让顾大爷见笑了。”
  顾旭却拧眉垂眸望着她,显然不太相信。
  叶榕却不给他再次质问的机会,只继续看向那匹马说:“好好的一匹马,如今残废了,倒是可惜了。”
  顾旭这才也看向那匹倒下的马。
  的确可惜。顾家的马,都是上等良品,就算这马没有性命之忧,但肯定也残废了。日后再不能当坐骑,只能好好圈养着。顾家不是养不起一匹马,只是心中替这战马惋惜罢了。
  顾旭正盯着马走神,想自己的心思。那边,叶榕已经悄悄欠了下身子,然后带着妹妹叶桐一道离开了。
  等顾旭心内感慨完再回神找人的时候,叶榕已经走远了。顾旭没有再追过去,只负手立在原处盯着叶榕渐渐远去的纤瘦背影看,眉心打了个结。
  那日的梦境,至今还历历在目,梦里的那种感受,他还非常深刻。他实在不明白,他与这叶家大姑娘不过才见几回面,为何会做那样的梦?
  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他对叶大姑娘并无遐想与亵渎之心,为何就能梦到娶她为妻。梦境太过真实,那种压迫得他快喘不过气来的感受,并不好受。
  他觉得这并非偶然,但暂且也探不出究竟来。其实很多地方都很奇怪,比如说,叶大姑娘对他态度始终特别冷淡,甚至根本不愿见他。又比如说,方才她与樊家小姐赛马,紧急关头,竟使口技。
  这口技,是他的绝学,也是他悟出来的一个扰乱敌兵的有效法子。而这个法子,虽则在军营里与将士们试练过,但绝对不会传出来。
  饭后,顾旻去招待别的女眷姑娘们了,叶桐也找到了自己的小伙伴。叶榕因心中还想着哥哥的事情,所以只与平时走得近的闺友们闲说了几句,便一个人离开了。
  叶萧平时在成贤书院苦读,平时难得回来一趟。且叶榕不知道哥哥是今儿吃完席就回书院,还是明儿一早再回,若是今天晚上就回,那她再想见哥哥一面,便又得好些日子。叶榕找哥哥有要事,所以既然今天碰到了,肯定是要兄妹寻个僻静之处说些话的。
  叶榕正找着哥哥叶萧,却不想,半道被樊昕劫了下来。
  见又是这个蛮横惹人厌的樊家小姐,蜜饯立即冲上前两步,拧着眉骂:“好狗不挡道,让开!”
  叶榕训斥蜜饯:“不得无礼。”徐徐走了两步,绕到蜜饯前面去,叶榕礼貌问,“樊姑娘找我有事吗?”
  “你少在这里跟我装!”樊昕也不废话,直入正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桃儿今天之所以没来,就是你跟你娘欺负的。”
  叶榕可以接受她辱骂诋毁自己,却听不得她诋毁自己母亲半个字。
  于是叶榕怒道:“樊姑娘,别把没脑子当率真,也别把没礼貌当真性情。你在替别人打抱不平前,好歹也得先打探清楚情况。你就这么肯定,唐姨娘母女说的都是真的?你替她们冲锋陷阵到处得罪人,说不定人家还在背后笑你傻。”
  唐姨娘是什么人,叶榕再清楚不过的。这些年来,她花招手腕使出过不少,成日里在府上上蹿下跳。会哭会演,比那戏班子里唱的还要精彩。
  叶榕想,这樊昕的确不讨喜,但至少她们母女与樊家没有正面的恩怨。樊昕如今对她们母女怨气这么重,想必是从唐姨娘那里听来了什么。
  叶榕也算是好心提点,但樊昕根本听不进去:“我与桃儿的交情,远比你想象的要深厚,你也不要在这里挑拨。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别以为你会耍点心计,就多了不得似的。你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迟早要得报应的。”
  樊昕的警告对叶榕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叶榕平心静气听完她的警告后,只回了一句说:“樊姑娘的话,我记着了。善恶终有报,是句真理。”
  只是叶榕的“报应”还没来,樊昕的报应就来了。
  午饭后,顾二夫人寻了个机会,让身边的嬷嬷去请了樊夫人到她屋里去。樊夫人原以为是有好消息呢,可去了才知道,顾二夫人喊她来,不是说提亲的事儿的,而是在婉约回绝这门亲事。
  顾二夫人没有绕弯子,只笑着开门见山道:“我们家二哥儿为人莽撞,不如他兄长跟两个弟弟心细,所以,我一直想找个心细温婉的姑娘给他做媳妇。你们家昕姐儿豪气干云,实为爽利,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她的。”
  “只不过,性子与我家哥儿不和。日后做个异姓兄妹还成,做夫妻……怕是不那么合适。”顾二夫人根本不给樊夫人任何插嘴的机会,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人家已经把话说得清楚明白,就是嫌弃她家昕丫头不够端庄大气,直接给拒绝了。樊夫人其实很想说几句挽回一下,但一时心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左右已经丢了人,免得既丢人又得罪人,所以,樊夫人最后也就没说什么。
  樊夫人笑容僵硬:“夫人说得对,顾二爷英年才俊,是我们家姐儿高攀不上。”
  顾二夫人又说:“也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们樊家好歹也是将门府第。只是,的确是不太般配,我家哥儿性子急躁,他适合娶个心细温良的贤妻。马上功夫好不好无所谓,能做贤内助就好。”
  球场上的事情,早有人当笑料一样告诉顾二夫人了。本来早上在老太太那里的时候顾二夫人就对樊昕不满,加上樊昕球场上竟然又出了那么大一个笑话,顾二夫人实在忍不住了。
  索性也没与儿子商量,直接自己做主断了这门亲事。
  之前虽然对樊家这样的小户不满,但想着若是儿子真心喜欢,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只是没想到,这樊家姑娘如此不知规矩不懂礼数,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娶她回来做儿媳妇,日后她都没脸出门做客去。
  从顾二夫人院里出来后,樊夫人也没脸再呆在顾家,只拉着女儿就带她走了。樊家母女突然就走了,少不得要有人猜疑,很快就有人猜到,怕是顾二夫人没看上樊家姑娘。
  消息传到叶榕耳朵里的时候,叶榕也是挺吃惊的。她虽然猜得到顾二夫人可能会对樊昕不满,但没想到,今儿老夫人寿诞日,二夫人直接打发了樊家人。
  且若她没猜错的话,梅花庄上的事情,顾大夫人肯定是还没告诉二夫人的。如此看来,怕是顾二夫人原本就对樊昕不满,今天的事情,不过是加了把火而已。
  顾二夫人把樊家母女“赶走”的事情被顾昶知道了,于是顾昶跟母亲闹了起来。不但闹了,还要去追樊家母女,被二房院里的护卫拦了下来。
  顾旭得到消息立即匆匆赶过去的时候,顾昶正跟院里的几个护卫打得热火朝天。而顾二夫人站在一旁,简直气得要死。
  如此,对樊昕更是没了好感。
  那个樊家丫头,没长一张狐媚子的脸,倒是有一身狐媚子的好本事。她儿子本来好好的,孝顺得很,眼下竟然为了她一个泼皮敢在院里大打出手。
  见顾旭来了,二夫人立即喊:“忠孝,快制住他。”
  顾昶论武虽不如顾旭,但身上有股子蛮劲儿。加上现在正在气头上,更是不服任何人,顾旭与他打了好一会儿才将其制服住。
  “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顾旭摆出长兄的架子来,冷厉,“小心回头二叔知道,罚你一顿。”
  “罚就罚!我还怕这个吗?”顾昶虽被钳制住了,但仍然想挣脱。他在变声期,嗓音特别难听,跟公鸭叫似的,只冲顾旭喊:“我娘把昕儿赶走了,你可知道?”
  顾二夫人立即冲过来指着儿子说:“你想迎娶樊家女入门,除非我死!”
  顾旭道:“二婶,今天还是不要再提这件事。我与仁义说说话,外头还有不少夫人在等着您,二婶先去吧。”
  顾二夫人也知道今儿有些失态了,于是好声说:“那你劝劝这个死脑筋的,让他不要再犯浑。”
  “婶娘放心。”
  等顾二夫人走了,顾旭这才松开顾昶。顾昶恨恨瞪着顾旭,眼睛都红了:“大哥知道吗?昕儿之所以会被母亲赶出去,是因为她帮叶家三姑娘说了几句话。那叶家大姑娘素来是个有心机的,昕儿哪里是她的对手,自然几句话便把昕儿给算计了。”
  “后来球场上的事儿,虽然昕儿也有不对的地方,但,她出丑,不能说跟叶大姑娘没有一点关系。叶大姑娘心思深沉,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也是她算计了昕儿,让她出丑的。”
  顾旭严肃说:“球场上的事情,你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为兄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也不能因为替樊姑娘抱不平而随意诋毁另外一个。樊家的事情,过了今日再说。今儿是祖母寿宴,你不许胡闹。”
  都说长兄似父,虽然顾昶只比堂兄小两岁,但却能把堂兄的话听进去。
  今儿不闹,改日还是要闹的。
  叶榕觉得这事儿其实跟她没多少关系,她没主动挑事,是樊昕自己挑起来的事儿。但凭着前世她对这个小叔子宠妻程度的了解,多半是能猜到顾昶心里会记上她一笔。叶榕倒不在乎顾昶怎么想的,不过,为了避免尴尬,她也没必要与他撞上。
  所以得知哥哥晚上歇在家里后,叶榕便回了母亲那里。
  顾二夫人“赶走”樊家母女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没说。等晚上散了席后,这才三五成群凑一起私下议论起来。
  刑氏母女外头从不论人是非,嘴巴比较紧。马车上又有叶桐在,母女俩也不好说什么。等回了家后,叶榕才去找母亲说这事儿:
  “说来倒也与我有些干系,只是我也没有想到,顾二夫人会当时便发作,完全不给樊家面子。”
  其实就算不满意,可以过两天再说。今天就说,就是变相的赶人走。
  可见二夫人对樊昕是十分不满的。
  其实前世的时候,顾二夫人头两年也一直对樊昕这个儿媳妇不满。后来是因为顾家流放了,日子不好过了,而樊昕却能每日开开心心伺候在她身边,二夫人这才渐渐接纳樊昕。
  可眼下顾家没有流放,也没有一个考验樊昕的机会,加上今天樊昕的表现的确十分失礼,二夫人就发作了。
  刑氏却全然不在意这件事情:“樊家的事情,算不到你头上去,你也无需自责。”然后把话拐到顾旭身上,刑氏面上含笑说,“顾家老夫人对你十分满意,顾家大夫人今儿也找我单独说了些体己话。虽然没明说,但意思却是明白的,她还是喜欢你的。”
  一听是这件事情,叶榕就十分头疼:“好马不吃回头草,既是错过了,我不想再要这门亲。上次相看就发生那么晦气的事儿,说明不吉利。”
  “什么不吉利,这叫好事多磨。”刑氏还是对顾旭满意的。
  叶榕懒得呆在这里听这些,只起身说:“我找哥哥有要事商议,我先去了”
  说罢,头也不回就走了。
  “榕儿。”刑氏喊了一声,见女儿并不回头,她心中疑惑,“这孩子,怎么了。”
  嬷嬷端了茶水来递上,因是跟刑氏从刑家嫁来的,于是倒会笑着插句嘴说:“姑娘大了,她又素来面皮薄。这种事情,肯定得逃。夫人您放心,这亲事就是咱们姑娘的,别人休想抢了去。
  刑氏自然是赞同这话的。
  且不论嫡出庶出,就论品德才学,那叶桃如何能与她的榕儿相提并论。榕儿从小就是她精心调教的,满京城里,也没几个比得上她。
  那日那幅画也还得恰到好处,原是顾家四爷喜好张秋水的话,顾大爷是要买回去送顾四爷的。可巧榕儿画还得及时,否则的话,岂不是平白叫人家俩兄弟生了嫌隙?
  今儿顾家老夫人也拉着她提了这事儿,直夸榕儿好。
  .
  虽然今儿书院里休假,但马上就要年底考了,所以叶萧半点不敢松懈。所以,就算难得一日歇在家里,也是得看书到深更半夜。
  叶榕去的时候,正好冯氏也在。冯氏念着自己夫君读书辛苦,所以,亲自下厨做了些汤羹点心送来。
  瞧见小姑来了,冯氏立即说:“姑娘来得正好,我做了银耳燕窝羹,你也尝尝吧。”
  叶榕平时一日三餐十分规律,多一顿都不食的。在自己兄长嫂子面前,她也无需客气,就直接说了:“等明儿再尝嫂子的手艺吧,我晚上吃东西,胃会不舒服。”
  冯氏忙说:“倒是我疏忽了。”又道,“你若爱吃什么,且告诉我,我亲自做给你吃。”
  叶榕笑着握住冯氏手:“多谢嫂子。”
  冯氏倒是识趣得很,看了看小姑,又转身看了看夫君,而后道:“姑娘找夫君是有事商议吧?那你们兄妹说话,正好我那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叶榕说的事情也没什么不能让嫂子知道的,于是拦下人说:“我也没别的事情,来,嫂子你先坐下。”冯氏又坐了下来后,叶榕才说,“哥哥不是要年底考了吗?我这些日子闲着无事,所以,特意选了几本书出来。”
  “我虽没有出门去书院念过书,但好歹也有夫子家来教过一些四书五经。平时上课的时候,偶也会跟着夫子一起谈论国政、百姓,论见地,倒也有一点点。这些试题都是我从前上课的时候夫子出的,或许有点用,哥哥若不嫌弃,可以借给你看。”
  叶萧近来跟妹妹关系好,见妹妹受累整理出这些试题来,忙说:“你放心,你从小念书就好,既是你拿来的,我一定一题不落全部看了,指定能用得上。”
  叶榕就是想让哥哥一题不落的全部认真做一遍,因为前世哥哥书院的这次年底考,大部分试题就在其中。
  前世这一年的秋冬发生很多事情,叶桃突然死了,她又顺利跟顾旭订了亲。所以,父亲更是变本加厉与母亲作对。而哥哥夹在其中,很为难。
  那年的年底考,哥哥考得很差,好像是院里倒数,而叶千荣考得却很好。那个时候,父亲想扶植叶千荣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所以过年走亲访友,到处变本加厉明着暗着说哥哥不好,想更进一步败坏哥哥形象,以便日后叶千荣可以顺利请封世子。
  因为那年事情多,所以叶榕对这些事情印象特别深刻。而很巧的是,那年哥哥书院的年考试题,回来她看过。
  或许是冥冥之中老天也在帮哥哥吧,可巧就用上了。
  但叶榕心思缜密,警惕性也重,她没有直接给题,而是把所有文考的试题都融合了。但只要哥哥能用心钻研,其实跟直接给题也是一样的。
  掰开了揉碎了,问题的本质就是那些。
  妹妹给的东西,叶萧素来当宝贝。第二天回了书院,只要一有空,叶萧就窝在屋里看卷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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