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赵合想了想,点头道:“姐姐你说得有理。只是,我该如何找出这个奴才呢?”
赵宣宜道:“这还不简单?这奴才既然是爹的眼线,与爹来往必然也得避人耳目以防被你察觉。你只要留心府里宵禁之后,你院里有哪个奴才经常不在房里,那必然就是爹的眼线了。”
第98章 造孽
赵宣宜从竹园出来,迎面碰上赵翕。兄妹二人来到道旁的花架子底下,仆从们都留在外面等着。
“那安公公走了?”赵宣宜问。
赵翕点头,道:“方才有下人告诉我,留在花厅的那四个太监中,有一人假借如厕之名去见了金福山。”
“呵,看来这事,比我们表面看到的更为有趣。”赵宣宜伸出纤纤素指,从花架子上掐了一朵茑萝下来。
“我们是否要在那太监身上也下点功夫?”赵翕疑虑重重地问。
“不必。没看人直接是奔着爹去的么,咱们这点儿微末道行哪儿在人家眼里呢?”赵宣宜凝视着指尖娇嫩的花朵道。
“那赵合……”
“反正今日你们都听见了,我可是反对他去荷风宴的,如果他自己使手段瞒着众人悄悄去了,可怨不着我。”赵宣宜转过身,看着自家浓眉紧皱的兄长道:“大哥,稍安勿躁,眼下这府里该心神不宁的,还远远轮不着你我呢。”
赵翕抬头看看气定神闲的赵宣宜,心中略微安定了几分,道:“好在娘还给我留下一个你,如若不然,在这府中,我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对了,最近我听人说,那忠义侯夫人前一阵子带着周信芳去太后宫里走了一遭,回来之后满世界夸口说她女儿是做皇后的命。你看此事能有几分是真?”
“大哥为何在意?”赵宣宜不答反问。
赵翕叹气道:“我这不是担心爹为了防止我与赵合争爵位,连你一并打压了嘛。”
赵宣宜摇摇头,灿烂的阳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地洒在少女玉白的面庞上,却化不开她眉间那股子若隐若现的阴郁。她道:“朝上虽有三公,可御史大夫到底要低丞相和太尉一等。太尉无女,丞相势大,此种情况下,不论陛下对咱们的爹是倚重还是忌惮,在陛下那边,皇后之位都非我莫属。区别只在于,这个皇后之位到底是拉拢的手段,还是捧杀的开端。”
午前,赵枢从宫里回来,金福山第一时间去向他禀报了长寿让他转达的话。
赵枢换下朝服,在书桌后坐下,问:“他只说了这一句?”
金福山点头,道:“正是。老奴本来还想多问两句,可他急匆匆地就走了。老奴觉着这小太监估计知道一些内情,因为在宫中不得志,便想着另谋出路,做咱们的眼线。他这算是抛出一个饵,等着咱们去咬呢。”
赵枢思虑一阵,道:“自慕容泓将甘露殿的人手重新布置过后,咱们的人就都到了外围。既然这小太监有这自信,咬一下他的饵倒也无妨,焉知将来他不能变成咱们的饵?”
金福山俯身领命。
“府里最近如何?”赵枢问。
金福山道:“一切安好,只是今天大小姐打杀了三爷的两名通房。”
“哦?为何?”
“这两名通房今天去伺候三爷,叫大小姐抓了个正着。许大夫曾交代过,在三爷未曾痊愈之前,不能近女色。”
“那三爷就由着大小姐把他的通房打死了?”
金福山道:“大小姐把人哄出来了在外头抓的,没惊动三爷,三爷怕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赵枢淡淡笑了起来,笑容别具深意,道:“论起智谋,知行确实不及博雅万分之一。”
金福山在心中默默补充道:然而最聪明的不是你最宠的,这就比较令人烦恼了。
次日一早,长信宫永寿殿。
慕容瑛对着梳妆镜左右偏了偏首,又用手托了托那如云蓬松却又丝毫不乱的发髻,赞道:“想不到区区一条木屑,竟能泡出有此等功效的抿头水来。寇蓉,你看如何?”
寇蓉在一旁赞道:“白露有此手艺,太后今后不必再受义髻累赘之苦了。”
慕容瑛叹气道:“也终不过是假象罢了,哀家这头发,该掉还不是照样掉。”
白露在一旁道:“太后不必忧心,待奴婢开一个抿头的方子出来,太后令御药房按着方子配药,不日定能免除脱发之困扰。”
慕容瑛来了兴趣:“哦?果然有如此神奇的方子?哀家养了这么多御医却无一人知晓,岂非贻笑大方?”
白露恭谨道:“书上有云,术业有专攻。御医们擅长的是如何治病救人,而白露擅长的是如何锦上添花,不可同日而语。”
慕容瑛笑道:“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挺会说话的。哀家听人说你来自南疆,南疆那地方毒瘴遍地蛮夷横行,哀家也曾见过来自南疆的臣子,说话都带着股生硬奇特的南疆口音,为何你却没有?”
白露道:“奴婢的母亲是昆州人,奴婢从小受母亲教养,口音本就不重。加上近几年奴婢与母亲一直在内地躲避战乱,入乡随俗久了,身上的蛮夷味自然也就慢慢地消磨殆尽了。”
“在内地躲避战乱?那你的母亲还健在么?”慕容瑛问。
白露摇头,道:“当初就是因为没钱给母亲操办丧事,奴婢才凭着点滴手艺,自卖己身跟了慕容夫人。”
慕容瑛道:“如此说来,倒也是一段缘分。昨日你说要在这宫中择一片半阴半阳,界水凝气之地种花。哀家已经派人在宫中找到了这样一处地方,待会儿你亲自去看看是否合宜。”
白露躬身道:“是。多谢太后娘娘。”
慕容瑛道:“只消你真有能耐,别说一片花地,凡你所请,哀家无有不应。反之,若你让哀家耗时费力之后却一无所获,也别怪哀家翻脸不认人。”
白露道:“太后娘娘请放心,白露虽是个奴婢,却也懂得惜命。”
慕容瑛点头,道:“你且退下吧。”
白露下去之后,寇蓉上来道:“太后,奴婢刚收到丞相府的消息。昨日长安名为探望赵三公子,实则是去邀请赵三公子来参加陛下将要举办的‘荷风宴’的,被赵家大小姐以赵三公子身体不适为由给推了。”
慕容瑛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默了片刻,道:“你好生打听着皇帝要在哪一天举办‘荷风宴’,届时,约丞相来与哀家一会。”
寇蓉领命。
是夜,又是长安值夜。
慕容泓照例坐在窗下自己与自己对弈,长安这回却没在一旁看着,而是呆呆地坐在墙角她的地铺上不说话。
慕容泓也发现了,自从床底下那座小金库空了之后,这奴才有事的时候还是机灵如常,可一旦闲下来,就如此刻,便整个人都似个空壳子一般,魂儿都飞了。
他原本很善于独自一个人筹谋计划,如今多了个奴才无精打采地坐在一旁,不知怎么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努力片刻终究无法定下心来,索性站起道:“长安。”
长安两眼无神地看过来,活像饿了三天的爱鱼一般,半死不活。
“过来给朕宽衣。”慕容泓黑着脸道。
长安拖着步子走过来,一言不发慢吞吞地给他宽了衣,伺候他上了床,然后又拖着步子回到自己的地铺上,仰面躺了下来。
慕容泓躺了一会儿,心想:人多时这奴才好好的,只有与朕独处时才摆出这副臭脸来,八成是故意做出来给朕看的,绝不能惯着!
翻了个身,又想:恃宠而骄不知收敛,朕不治他的罪已是法外开恩,莫不是还想朕去给他赔礼道歉?异想天开!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去想家国天下,去想满朝文武。他是皇帝,整天要想之事多不胜数,哪轮得到他一个奴才来占据一席之地?
刚进入状态,那边长安悠悠地叹了口气。
慕容泓:“……”
这奴才实在是烦人!太烦人了!
慕容泓蓦然转过身,看着长安蹙眉道:“抱着你的箱子回东寓所去吧,换长禄来值夜。”
长安昂起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爬起身来,本不想去拿那只空箱子,以免睹物思财。后来想想,这么一只箱子,买买也是钱啊,带回去装月经带也好。于是便钻到脚踏边上去拖那只箱子,一拖之下,心中一愣:这箱子怎么又变沉了?
她心颤颤地使劲将箱子拖出来,打开一看,呆住。
榻上慕容泓见那奴才头埋下去了半晌也没起来,心中狐疑,正想把头探到床沿上来悄悄看一眼。冷不防长安“嗷”的一声跳起来,头顶与慕容泓的额头来了个亲密接触。
慕容泓被她撞得胳膊一软歪在床上,额上一阵疼痛。还未回过神来,却见那奴才又跳上榻来,捧着他的脸就是一顿乱亲,一边亲一边胡乱嚷嚷:“陛下您财大气粗!”“陛下您肤白貌美!”“陛下您人美心甜!”
慕容泓奋力地一把将她掀开,盛怒之下口不择言道:“你这死奴才还亲上瘾了是吧?”
长安麻溜地滚下床去,抱住那一箱子金银珠宝笑得见眉不见眼,伸出细长的脖颈道:“金银堆里死,做鬼也有钱!陛下您杀吧,奴才保证含笑就死!”
慕容泓:“……”片刻之后,他扶着额头倒在了床上,心思:难道朕上辈子真的造了什么孽吗?
第99章 慕容扒皮
长安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将那箱子金条推到自己的地铺旁,然后跪在地铺上一脸陶醉地往箱子上一趴,长眸眯眯唇角弯弯,一副做梦都会笑醒的模样。
慕容泓在榻上冷眼看着,感觉到额头上还在隐隐作痛,他气不打一处来,道:“别高兴得太早,你也只能过过眼瘾而已。若敢拿出去用被人抓住,朕可不会为你开脱。”毕竟从私库中特意拨出一千两黄金来哄一个奴才开心这种事,他可没脸传得人尽皆知。
长安美滋滋道:“知道啦。”心中却在想:切,不就是金条底部有刻字么?姐分分钟给它抹平了!慕容扒皮,你也太小看我长安的能耐了!
慕容泓自然不知长安心中所想,听他应答之时语气随便,本还有些不悦。但见他终是一扫死气沉沉,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也就懒得追究他了。
两人总算各自睡了个好觉。
次日一早,不等刘汾来叫,长安又吭哧吭哧地将箱子推回了龙榻底下,然后一脸谄媚地站在榻前等着伺候慕容泓起床。
慕容泓对他这种见钱眼开前倨后恭的小人嘴脸甚感无语,再一次感叹自己上辈子不修,身边最能与他心意相通最聪明的一个谋士,居然是这样一个奴才。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知道这奴才的短处是什么。若这奴才无欲无求油盐不进,他反而会更不放心。
趁着慕容泓去上朝,长安又溜到含章宫明义殿去勾搭李展,可惜这次很不幸,走在李展前面的恰好是钟羡。更不幸的是他视力很好,也正好看到了长安躲在配殿墙角冲这边挤眉弄眼地勾手指,并且以为勾的是他。
长安看到他停下来的那一瞬就觉得事情不妙,心中默念:上课重要上课重要,钟羡你可是三好学生五好青年,千万别受我这个太监的蛊惑啊。
钟羡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长安看着在他后面只能退却的李展:“……”
“钟公子,好巧。”见钟羡走近了,长安从墙角后走出来,笑得有些勉强。虽然她爱好泡美男,但那也仅仅是闲暇时的消遣而已,有正事的时候她还是不喜欢被各种意外打扰的。
钟羡也不是那愚钝的,又岂会看不出她笑容里的勉强,问:“安公公不是来找在下的?”
“哦,不不,我就是来找钟公子的。我想问问,那本书修得如何了?”长安道。
“尚需一些时日。”钟羡道。
“哦。”长安笑了笑,一副‘我和你已经无话可说了你快走吧’的模样。
钟羡看着她,忽然道:“上次安公公出的题,在下已经有了眉目。”
“哦?”长安来了兴趣,“钟公子请说。”
“如何最快地将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的事情?这道题若按照我一贯解题的思路,很难作答。可若按照安公公一贯解题的思路与风格,便不难了。答案便是,去掉那个‘不’字。”钟羡负着双手道。
长安:“……”擦!尼玛颜好智商高,让我怎么撩?
“不知在下的答案,安公公满意否?”钟羡问。
长安倒是很想说不满意,但她压根就没想过正人君子的钟羡会想出这样无厘头的答案来,于是便没准备第二套方案。
“钟公子大才,杂家佩服,佩服。”长安心不甘情不愿道。
“那么,在下是否可以向安公公打听第一件事了?”
“钟公子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