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周大人愣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容大人说得是。”
  “周大人,君珀。”班淮见到两人,拍了拍身下的马儿,让它尽快追上去。容瑕回头见是他,忙勒住缰绳,不让马儿继续再往前走,等班淮靠拢后,他略落后班淮半匹马身,“伯父。”
  班淮打个哈欠,一大清早就被迫起床,他精神头实在好不到哪儿去,“陛下那里怎么样了?”
  周大人看了容瑕一眼,没有说话。
  容瑕小声道:“陛下身体有中风的情况,需要静养。”
  中风?
  班淮暗暗吃惊,这个毛病可很难治的,轻则手脚不灵便,重则只能瘫痪在床。难怪会让太子监国,一个中风的皇帝,还怎么高坐庙堂之上?
  旁边的周秉安比班淮更吃惊,他没想到容瑕竟然把此事告诉班淮了,难道他不怕班淮藏不住话,给他带来麻烦吗?
  等到分路而行的时候,周秉安见容瑕跟着班淮去了一个方向,顿时恍然,看来容瑕是真的把班淮当做岳父在对待的。那个福乐郡主当真有这么大的魅力,竟让容瑕做出此等行为?
  他抬头看着挂在天空中的太阳,暗暗摇头。昨晚还是春雷阵阵,今日便阳光灿烂,这天气可真是捉摸不透。
  班淮难得主动邀请容瑕上门做客,这是容瑕与班婳订婚以后,就很难再得到的待遇了。所以今天当班淮邀请他上门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他这位未来岳父说过,男人在追求心仪女子的时候,脸皮要厚一些,所以他这是在好好向岳父学习。
  “小的见过老爷,见过成安伯,”班家的门房们见到两人,行礼的行礼,牵马的牵马,态度殷勤又热情,几个小厮围着二人,送两人进了门以后,才行礼退开。
  这也是班家下人的一大特点,那就是对主人客人都特别热情,这种热情给人一种,所有下人都期盼着他到来的感觉。
  容瑕去过很多人家做客,像班家门房这般殷勤客气的,还真没几家。
  “走,去里面说话,”班淮拍了拍容瑕的肩,把容瑕直接往二门里带。不过两人进门之前,早有下人去禀报了阴氏,让阴氏有个准备。
  “谁?”班婳正坐在阴氏院子里听书,听到下人来报,“你说谁也一块来了?”
  “容伯爷。”
  “他啊,”班婳又软软地坐了回去,对女说书人道,“既然是容伯爷,就无碍的,你继续讲。”
  阴氏闻言看了她一眼:“越发没规矩了,待容伯爷进来,瞧着你还在听人说书,像什么样子?”
  “他与其他人不一样,”班婳用银签叉了一块水果吃了,擦干净嘴角后道,“天下有些读书人是说不通的酸书生,有人读书人却是心怀大度,不拘泥于俗节,他么……”说到这,她眨了眨眼,“大约便是不拘小节之人。”
  “他不拘小节,是他心胸大度,”阴氏挥了挥手,让说书人退下,“但不代表我们家能不知礼数。”
  阴氏对容瑕的本性终究还不够了解,所以行事上便比班婳更加注意。
  班婳想说,他们家跟容瑕不必客套至此,不过面对母亲一双漂亮的凤目,她把这话咽了回去。
  母亲此言,也不无道理。
  第91章
  走到垂花门,容瑕看到班家下人领着两个做妇人打扮的女子出来, 这两人容妆不似班家奴仆, 但也不像是显贵之人。
  “国公爷安。”两个女说书先生行了一个礼,见班淮身后还跟着一人, 便再次福了福身,才垂首退了下去。
  “这是家里养的说书女先生,”班淮笑着道,“平日就留着他们打个趣儿。”
  想起班婳喜欢听人讲故事, 还爱挑剔情节的习惯, 容瑕笑了:“挺好。”
  早就知道班家养了说书女先生, 但是只有见过以后才知道, 班家人在生活上的自在与讲究,足以让很多人羡慕。
  “父亲, 容伯爷。”班恒迎了出来, 见班淮身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才松了一口气。一大早父亲就被宫里人叫走, 又没传出音讯出来,他连说书先生讲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院子外搭着桌椅,上面摆着茶水点心,阴氏与班婳坐在桌边,容瑕上前给阴氏见礼,并且献上了在路上买的见面礼。
  “咱们家不讲究这些,”阴氏笑着招呼容瑕坐下,“下次来不要带东西。”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容瑕易语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扫到班婳身上,“只是瞧着有几分意思,晚辈就想着大家可以拿着尝尝趣。”
  班恒抽了抽鼻子,这个“大家”只包括他姐一个人?这些小玩意儿,明显就是哄他姐这种小姑娘的。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都不会对这个感兴趣。
  阴氏也猜到了容瑕这点小心思,她笑着让容瑕落座,“今日多谢世侄的提醒。”
  容瑕摇了摇头:“伯母说这话,是把晚辈当做外人看待了。”
  班恒低头把玩手里的茶杯,这话说得好像他这会儿就是班家内人似的。
  “夫人,是不是该用午饭了?”班淮摸了摸肚子,“早上起得早,连茶点都没有机会好好用。”
  “早已经备好了,”阴氏见他总是给自己拆台,又好奇又好笑,让丫鬟们伺候着洗手洗脸。
  “容伯爷,今天日头好,午膳就在园中用,你觉得如何?”阴氏擦干净受,转头问容瑕。
  “贵府园子很美,在这里用餐能让人心旷神怡,”容瑕忙点头道,“一切都有伯母做主。”
  “嗯。”阴氏点了点头。
  饭菜很快上桌,有清淡有辛辣,有甜有咸,口味多样,色香味俱全。容瑕发现班家人口虽少,但是口味却不相同。以前用饭的时候,班家人没有这般随意,现在看来,班家人在吃这一方面,当真是半点不委屈自己。
  还有就是班家人用饭并不用奴仆伺候,也不太讲究食不言的规矩,没事还能聊一些左邻右舍的八卦。
  看来上次他来内院用饭的时候,班家人还比较含蓄,现在才露出了真面目。
  听他们说话,他才知道原来另外一条街谁家婆婆喜欢折腾儿媳妇,谁家儿子不孝顺,讲的话题也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震撼,可见平时班家人闲得无聊的时候,都去听这些了。
  “贤侄啊,”酒足饭饱以后,班淮塞给容瑕一杯消食茶,半眯着眼道:“我们家的人就这种懒散性子,让你见笑了。”
  容瑕眉梢展开,嘴角晕染上笑意:“不,很好。”
  班家人不再掩饰真性格的接待他,说明班家人已经开始看重他了。
  班淮喝着茶,看着容瑕笑而不语。
  “晚辈家无长辈,下无子侄,能与伯父一家人同桌吃饭,对晚辈而言,是一种享受,”容瑕转头去看班婳,“日后成婚,若是伯父不嫌弃,我也会常常带郡主回来用饭。”
  “回来”两字听在班淮耳中,那是无比熨帖,于是对容瑕提到的成婚似乎也不再那么排斥,“成婚以后,你们两个小年轻待在空荡荡大宅子里,也是冷清。家里的院子一直会为你们留着,你们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
  “老爷,”阴氏没有想到班淮三两句话就把女儿推了出去,她刮了刮手里的茶杯盖子,“婳婳与容伯爷的婚事还没定下日子,现在提这些太早了。”
  “是是是。”班淮连连点头,在阴氏面前,他毫无立场。
  容瑕起身朝两人行了一个大礼:“晚辈知道,这话今天说出来会有些失礼,但是晚辈却不得不提。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性格软弱,二皇子野心勃勃,晚辈担心京城会出乱子。”
  班家人:是啊,不仅会出乱子,而且还会改朝换代呢。
  容瑕以为班家人会好奇,会惊慌,但是面对他们一脸“所以呢”的表情,容瑕竟有种自己刚才只是说了一句“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伯父身份贵重,晚辈担心有人会在贵府身上下文章,”容瑕皱了皱眉,“日后请大家谨慎行事。”
  班淮点头,“多谢贤侄提醒。”
  “另外,晚辈觉得,明年开春后有大吉日,”容瑕抬头看着阴氏与班婳,“晚辈真心求娶郡主,希望早些把日子定下来。若是陛下……晚辈担心后面更加麻烦。”
  班恒单手托腮,歪着脸看容瑕,真正的重点终于到了。
  班淮与阴氏听到这话,竟没有立刻反驳。尤其是阴氏,她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半晌后看向班婳,忽然笑了:“容伯爷有所不知,我们班家从来不是讲究俗礼的人。你与我家姑娘何时成婚,确实是一件大事,但此事并不仅仅我们说了算。”
  在她看来,婳婳嫁给容瑕确实有很多好处。一是人口简单,嫁过去不用为妯娌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费神。上面没有长辈,在规矩上也没那么多讲究,还不用三不五时的早起去请安,以婳婳懒散的性格,让她每日天刚亮就去请安伺候婆婆用饭,身为母亲的阴氏只要想一想便觉得舍不得。自己养在掌心的女儿,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嫁到别人家反而苦头吃尽,这让她怎么放得下心?
  再则就是方才她自己观察过容瑕,此人脾性好,心胸宽广。她家婳婳的性子不算太好,嫁给一个脾气好些的男人,日子才能过得舒舒服服,有滋有味。若是成亲以后,夫妻两人相处在一起,却日日生气,处处不好,那嫁人后的日子还有什么乐趣?
  最重要的一点是,容瑕明显已经了解到婳婳的性子,还有她的小爱好,甚至有时候他看婳婳的眼神也是温柔的。
  身为母亲,阴氏想的东西很多,但是唯一想要的,不过是儿女日子顺遂而已。
  “晚辈明白了,”容瑕微笑着看向班婳。
  班婳抬头对上容瑕双眼,没有扭捏,没有躲闪,只是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你觉得什么日子好?”
  “明年开春后,”容瑕笑,“那时候百花盛开,郡主一身红装,一定是世间最美的新娘子。”
  班婳眼睛笑成了弯月。
  就在容瑕以为她会同意的时候,班婳歪了歪头,一脸娇憨,“我再想想,至少……要合八字,算日子,再谈这些事。”
  容瑕不慌不忙道:“八字我已经请钦天监的人算过,并没有冲克,明年的二月二十六就是好日子。”
  “唔……”班婳没有想到容瑕的动作这么快,竟然真的把日子算过了,她头一扭,直接不讲理道,“那、那你……”
  “那你该三媒六聘,把该讲的规矩都讲了,”班婳扭脸,小声道,“总不能就这么定了。”
  容瑕笑了起来,声音温柔得就像是春风,在挠着班婳耳朵的痒痒,挠得她耳朵尖都开始泛红。
  “郡主请放心,我不会让你在规矩上受半点委屈,”容瑕并不恼,反而就像是纵容着小孩子在撒娇一般,“我并非性急之人,只是郡主对我而言太过重要,我舍不得有半点疏忽。”
  班淮在旁边摸下巴,容瑕虽然只是他未来女婿,但行事作风颇有他当年的气概啊。
  阴氏抿了一口茶,没有打断两人说话,她站起身,“我去里屋休息。”
  这态度已经近乎于不反对明年二月的成亲日子了。
  “夫人,我陪你去。”班淮扶住阴氏的手,把班恒留了下来。
  “伯父伯母慢走。”容瑕行礼。
  班恒看了眼离去的父母,又看了眼姐姐与未来姐夫,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捧着茶杯低头喝茶,坚决不离开。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比如说不让人轻易靠近他姐。
  好在容瑕知道这里是班家,没有做出太过出格的动作。面对班恒虎视眈眈地眼神,他对班婳无奈一笑,“过几日我休沐,婳婳可有时间与我一起去西郊放纸鸢?”
  “纸鸢?”班婳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好啊,我喜欢去!”
  班恒干咳一声:“我也去。”方才父母在的时候,还规规矩矩叫他姐郡主,这会就变成婳婳了,这又不是蜀州的变脸戏法。
  容瑕微笑着看向班恒,班恒挺直了脊背。
  “人多才热闹。”容瑕如是说。
  呵。
  班恒朝班婳笑了笑。
  容瑕在班家待了近三个时辰才离开,走出班家大门以后,等在外面的一名护卫迎了上来:“伯爷,钦天监的人要见你。”
  钦天监的人主职是观察天文地理,从星象云层变化来推断气候的变化,若是遇到特大自然灾害,他们还要兼职祈天,有没有用处不知道,但是历朝历代钦天监都有人因为大灾年被砍头。
  一般被砍头的人运气都不太好,因为他们遇到的是信奉鬼神,认为钦天监的人应该祈来雨的。
  钦天监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喜欢观察星象,有人喜欢研究什么地震仪,钦天监的人品级都不高,在朝中地位也很普通,唯有贵族们拿着各种生辰八字让他们推断命理的时候,他们才有存在感一些。
  对此钦天监的人也感到很委屈,他们是懂得观察天文学,气象学,不代表他们会算命啊。
  然而在朝为官,没有几样特长都混不下去,所以钦天监的人渐渐地也学会了一项新技能,那就是推演生辰八字,命理玄学,准不准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这些贵族们忽悠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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