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不用了。”
  沈不瑜赶忙将林子舟推至墙角,她伸手搭在林子舟的肩上,抓着外袍的往下扒。
  林子舟反应过来,抓住她那肆意的手,惊问:“做什么?”
  沈不瑜着急道:“脱衣!”
  陈三思不顾管事阻拦,推开了门。管事眼看拦不住,着急跳脚,又不得不跟着陈小姐往里走。
  入门不远,是一绣着山河的坐屏,屏上挂着几件散衣。沈不瑜的院子没她准许,这沈家别庄的下人不敢进,这屋内浴桶还未来得及撤下。
  陈三思注意到那屏风上挂着的衣衫,不是女子衣饰,也非沈不瑜常衣,显然是他人衣物。陈三思眼前一亮,这别庄下人所说不假,她这表姐果然瞒着众人,在别庄藏着个男人。
  她四处观察,又听到里屋传来些许声响。她推开管事的手,径直往里走去。
  恰好拐角,陈三思见着了她向来强势的表姐,竟然靠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男人外袍滑落,露出白色里衣,她表姐的手放在男人的脖颈处,姿势暧昧,似在撩拨。
  他们侧头看向陈三思,陈三思只瞧见她表姐略微羞涩的脸,以及那男人探究的目光。
  这这这,没想到沈不瑜居然是这样的沈不瑜。
  陈三思眼光一动,掩下心中激动,面不改色,对着那突然往过来的两人,淡定道:“打扰了。”
  第 11 章
  陈三思退后几步,离开了里屋,走到院子里。
  沈不瑜松了口气,从林子舟身上离开,“还好还好。”
  林子舟微微蹙眉,将自己凌乱的衣服整理好。沈不瑜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失笑问:“是我唐突了?”
  林子舟摇头,看了她一会,道:“是我不大适应。”
  沈不瑜道:“难为你了,那你可要早点适应,我们时间不多了。”沈不瑜说完,面色略微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胛,然后转身离开。
  林子舟手微微一僵,看着小姑娘如负甲提刀上战场的背影,莫名眉头一跳,他怎么觉得,这贼船要翻?
  沈不瑜出来时,陈三思正站在院子里与管事说着话。陈三思今日穿了件粉白色长裳,挽着简单发髻。她五官精致,却带着柔和的气息,虽与沈不瑜是表姐妹,但与沈不瑜长得不像。若说沈不瑜是那刀锋美人,这陈三思截然相反,她是端丽温婉的气质,面容姣好,略微一看,就叫人心生好感。
  陈三思一听屋门微响,回过头来,柔声问候:“姐姐。”
  沈不瑜走出来,问:“不是让你领她去主厅等候吗?”
  管事赶忙解释:“这......陈小姐说要过来寻您。”
  陈三思走过来,拉住沈不瑜的手,道:“姐姐与我走走罢了。”
  沈不瑜觉得陈三思那手像是加了术法一样粘人,那手微凉,与沈不瑜手上温热相触,另沈不瑜莫名心虚。
  这祖宗有点不对劲儿,这么腻乎?
  陈三思问:“姐姐?”
  沈不瑜将手搭在陈三思手背上,想要借此别开她手,没想到她抓得紧,这一推居然没推下来,她僵硬着身体,道:“去主厅吧。”
  站在一旁的管事立马弯腰点头,下去安排。
  沈不瑜带着陈三思往前走,陈三思微微一顿,笑脸问她:“姐夫呢?”
  “姐夫?”沈不瑜一顿。
  陈三思微微一笑:“听闻姐姐最近在为夫婿的事奔忙,方才匆匆一见,那位公子难道不是姐姐良人吗?”
  来了!陈三思从不无故献殷勤,大摇大摆闯进来还不是要一看究竟!
  陈三思那表面温和的笑容底下,不知藏着怎样心思。
  沈不瑜如临大敌,正想着要怎么来应对她时,林子舟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怎么站在这儿?”
  陈三思闻言回头,将目光放在这个男人身上,他身上气息有些矛盾,长相隐约可见少年模样,却有一双沉寂如长者的眼睛,将他浑身气质模糊起来,看起来像是温和沉稳的人。陈三思莫名觉得这个男人不似表面那般简单,和善归和善,可这点矛盾也太奇怪了。
  沈不瑜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转头看了林子舟一眼,道:“这位是我表妹,花州陈家陈三思。”
  林子舟道:“林子舟。”
  陈三思收起满心疑惑,面上带笑作揖道:“林公子。”她松开拉着沈不瑜的手,微退几步,举止得当,“方才叨扰了二位,是妹妹冒失,还望见谅。”
  沈不瑜站在林子舟身前,微微拉了下他的袖子,面不改色与陈三思道:“无妨,走吧,去主厅。”
  别庄的主厅与沈不瑜的院子相距不远,陈三思与沈不瑜平排着走,而林子舟则站在沈不瑜的另一边,一条路总归那么宽,三个人一齐走,倒有些不太自在。陈三思微微落后一步,侧眼恰好可以看到沈不瑜两人的背影。陈三思细细打量着,她这表姐走路的姿态如常,步伐均匀,不似着急或是另有掩饰。而这别庄里冒出来的男人,与表姐保持着拳头距离,左手微微后摆,似乎另有动作。
  陈三思心上一动,指尖微微施法,左右沈不瑜的步伐。
  沈不瑜时刻注意着陈三思,从她微微后退一步开始,便注意着自己的步伐表态。陈三思不得不防,无论是对谈,还是细微的动作,这姑娘的想法总比别人要细致一些。所以,当陈三思那股灵力缠上自己脚踝时,沈不瑜就注意到了。
  她正想着要佯装拌脚,还是如常继续走时,林子舟的左手轻轻扶上了她的腰,将她往他的怀里一带,她稳稳靠上了他的肩胛,林子舟轻声道:“路稍窄了些,让陈小姐先行。”
  沈不瑜没想到林子舟来了这一手,陈三思在后面走着确实难防,这会用灵力拌脚,指不定一会又有什么小心思,留她在后面着实是隐患。林子舟这一带,解决了她的难题,又提了陈三思一句。
  老古董也是老狐狸啊。
  陈三思小心思不成,又被这男人带上话头,她手上灵力一收,柔声道:“路确实窄了些,下回姐姐可让管事修缮一番。”她三步两步走到两人面前,跨过石槛。
  陈三思走在两人前方,再细想方才林子舟的一番动作,先是将姐姐拉到怀里,避开了她的动作,又将她的位置提了提,看似平常,其实是一番算计。他早知道自己落后于他们,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动作,陈三思自己算是他们晚辈,他们提点再正常不过。若她不往前走,才是真不对劲。
  这林子舟的作为,未免太过于熟稔,而姐姐也不会因他的唐突而感到不适应,好似两人早已习惯彼此的存在。
  陈三思眉头一皱,姐姐也太能藏了吧?早认识了这男人,瞒得沈家上下,若不是别庄下人意外撞见,她还打算藏多久?
  沈不瑜可没去猜测陈三思心中所想,林子舟身上散发的气息与她出自本源,方才林子舟揽住她时,她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些理所应当的适应。这可不大对,沈不瑜微微蹙眉,她能时刻关注着陈三思,却对林子舟放宽了戒备,难不成是因为气息缘故?
  主厅不远,很快就到,
  管事早已备好茶水点心,几人各自坐下。
  沈不瑜落座主座,往下左边坐着沈不瑜,右边是林子舟。沈不瑜开门见山问:“思思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别庄,花州离这甚远,想必也不是特意过来。”
  陈三思将手中茶水放下,道:“前几月离家游历,恰好归途路过此地,听闻姐姐就在庄内,便进来拜访了。”
  沈不瑜又问候了几句她的修行历程,两人寒暄了几句。林子舟不发一言在一旁听着,这倒像是姐妹之间的问候,不见什么心思掺和其中。林子舟此先以为沈不瑜言重,陈三思年纪小,一个小姑娘哪有那般可怕。直至方才路上,这小姑娘看似正常后退一步,其实酝酿了不少心思。
  沈不瑜跟陈三思你来我往说了一会,陈三思先沉不住,开口问道:“我还未听姐姐说,与林公子是何时相识?我虽与姐姐亲厚,却未听姐姐说起。”
  沈不瑜对她的提问早有准备,悠然道:“我与子舟相识不久,算是一见钟情。”
  陈三思看似平常,话出口时却一针见血,她问:“姐姐说得未免太平淡些,这怎么个一见钟情,也得细细说来,好让妹妹取取经。不若让林公子说说,想必姐姐也好奇林公子心中所想。”
  沈不瑜心里一口闷血,这陈三思果然不放过一丝机会,硬是要刨根究底说清楚。沈不瑜心中一急,出口道:“子舟。”
  此先答应我的!不要应她话。
  林子舟听到沈不瑜那声呼喊,他十分淡然,“陈姑娘想听什么故事?”
  沈不瑜袖中的手一抖,后背一僵,解释道:“这一见钟情的事,自我们口中说出,也没多大意思。”
  陈三思可不管有没意思,她道:“这其中意味,自然是听者有意。林公子你可不知道,姐姐平日性子淡然,对男女之情向来不在意,此番与林公子一见钟情,我实在好奇,是怎样的相遇,才让姐姐动心。”
  陈三思三句话里两句都在引林子舟应话,沈不瑜神色一沉,看来陈三思不问究竟誓不罢休了。
  林子舟丝毫不乱,他平静地看向陈三思,轻声道:“听者有意,可说者不一定有意。这一见倾心,若要说起来,我未必也能说清。瑜儿性子淡然,也不想将此事过多宣扬。”
  沈不瑜一愣,这林子舟说起糊弄人的话怎说得如此顺畅,还未对上口的事儿也能轻描淡写地叫上瑜儿二字。沈不瑜耳尖一红,这林子舟平日模样尽是扮愣,没见过世面的老古董,对起这巧妙心思的陈三思,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陈三思微微一笑,“我实在是好奇,也未多考虑姐姐的心情,是妹妹心急。只不过,此事是好事,姐姐的婚事家里人一直在意着,我听闻沈家后院那几位都在出谋划策为姐姐的事‘操心’,若姐姐觅得两人,想必姑父也很是高兴,这没必要藏着掖着。”
  陈三思又问:“林公子,是哪里人。”
  沈不瑜目光一沉,陈三思话里有话,表面说是高兴事,其实是在提醒沈不瑜,这件事沈家还不知道,陈三思问她藏着不说又是何意。
  林子舟不紧不慢地说:“林某乃四海游荡之人,不值一谈。”
  陈三思轻笑一声,沉声问:“林公子这不值一谈的身份,未必够得着沈家的门槛。”
  沈不瑜闻言,面露不悦,如若是平常对谈,陈三思这对话的意味,沈不瑜知道她有备而来也任她去,可这拿着沈家来压林子舟,莫名的,沈不瑜感觉烦躁,她打断道:“陈三思,谁是沈家人?”
  陈三思被沈不瑜这一问,顿时哑口,她表姐向来淡泊,从不沉声厉问后辈。在沈陈两家里向来是长姐风范,何时为了外人如此厉声护犊子。
  为了个外人,竟然如此质问她。
  第 12 章
  沈不瑜这一声打断,夜半烛火摇曳,几人无话。
  过了好一会,陈三思才道:“姐姐心善,可有心之人不少。若姐姐不留点心思,被有心人利用怎办?”
  沈不瑜方才口快,语气是重了些,眼下看陈三思委屈兮兮地说着话,心里头那强硬的劲儿也没了。她解释道:“子舟并非你所想之人。”
  陈三思秀眉一蹙,这男人心思可不浅,看似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背地里说不定多少手段。可姐姐这副样子,显然是被这男狐狸迷的不清。陈三思本想与这不知哪处冒出来的林子舟交谈一二,试试他与姐姐的感情如何,再摸透他的底子。眼下,姐姐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可这男狐狸不一定对姐姐是真感情。
  若两人彼此相爱,这沈家门槛的事儿自然不存在,沈陈两家谁不希望沈不瑜觅得良婿。这虽说是姑父听信后院狐言来定下的招婿一事,可事实上也是姑父的一番心意,不仅如此,在陈家,也有几位长辈对沈不瑜的婚事极为看重。
  “是妹妹多想了。”陈三思妥协道。
  沈不瑜心里松了口气,她借此道:“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吧。”
  这一天确实奔忙,沈不瑜自锦华镇回来本就天色大黑,又突遇这陈三思上门,赶着夜色兵荒马乱了一回,此时已是四更天,沈不瑜与陈三思是修行之人,外出修行之后日夜不分早是常事。
  可别庄的下人们没经历过这等阵仗,你说这半夜会客扰人清梦,寒暄几句谈到四更天,哪家主客会这般行事?按理来说,本应是白日会客,夜晚休憩,可这两位祖宗一谈,别庄上下都得提着心盯着。
  夜风骤急,树影摇晃,风过云动间,沈不瑜与林子舟走回了小院。里屋被收拾了一番,不似先前杂乱,沈不瑜走到红木桌前坐下,倒了茶水,松了口气道:“你对上她不见得输,只可惜她这人就会紧追不放来说,我们准备还不充分,多说无益,可她应该不会罢休。不过还是个姑娘,多少有些冲动行事,你莫要在意。”
  两人隔着桌坐着。林子舟摇头,对于陈三思此人,虽然话是重了些,可心思还能看透。大抵还是个跟小姑娘年纪相仿的女子,虽有心思可段数不够高。林子舟见过不少老谋深算的人,未把陈三思的话放在心上。
  他心中另有打算,问道:“三天后藏宝阁,陈三思在此,可对你去云岭州一事有所影响?”
  沈不瑜倒是没想到这事,“应是无碍,她不了解傀儡一道。即便我们拍了东西,她应当也不会细问。若是细问,就说是我琢磨傀儡时用的材料,常人也不会想到伪造金丹一事。”
  屋内烛光微动,沈不瑜看着对面的林子舟,衣袍上的细纹在烛光下暗了些,显得他面孔苍白,他眼皮微垂,遮住沉寂无澜的眼,似乎另有心事。沈不瑜觉得,她为林子舟挑的这副身躯与林子舟气质也有相合的时候,他身上虽有沉寂如老朽的气质,可这垂眸沉思时,又较之前更温和安静一些。
  沈不瑜心想,这一日对于林子舟而言,过于惊骇与被动,他先从傀儡之躯中醒来,对现下世道还未真正了解,又被自己带着在别庄下人走了一回,再者去锦华镇,回来又遇陈三思。她险些因此露馅失策,可林子舟除了片刻茫然,其他时候又沉稳可靠。即便神魂强大,要真正接受这些事物,并非易事。
  沈不瑜觉得自己对他,到底强硬了一些。他虽不说出口,可这高阶神魂与傀儡躯体契合本非易事,如若傀儡躯或是神魂其一反噬,其间滋味也仅有他自己清楚。
  如此一经波折,他这般沉默,可是身体疲惫?
  沈不瑜试探问道:“你可有感到不适?”
  林子舟微微抬头,摇头道:“并不是,只是在想些事情。”
  “想那隔世岛的事?”沈不瑜倒了茶水,推到他的面前,道:“不如等回开阳城,我再想想办法帮你打听一二,主家的藏书里或许有记载隔世岛的事情。”
  林子舟闻言笑道:“我若需要帮忙,自会喊你。我只是在想,你先前所说掩盖气息之事。今日见到陈姑娘,不过是始端,往后我若要帮你应对此事,自然更需要其他准备。”
  沈不瑜微微一怔,别过头没有去看他的眼睛,道:“林子舟,你我本是互助,如若你只为我的事忧心,虽于我有益,可我却并不高兴。今日本是我为难你,还要你为我细想,我像是仗势而为。”
  林子舟看见小姑娘微微侧开的目光,失笑道:“世人为何那般说你,你连手下傀儡都不甘利用,行得如此坦荡,该说你心善,还是要说你愚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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