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笑话
又是一个美好的晴天。午休以后来一份下午茶，是姬茉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
姬茉带着随行机器人和自己的宠物来到寝殿后面的喷泉旁。母狮蕾拉就地趴下，享受着日光浴。而她的小机器人则非常娴熟地在地上展开成躺椅的造型。机器细密的结构使其能任意弯曲，完全贴合姬茉脊椎的弧度，时刻让她保持最舒适的状态。与此同时，爱丽丝总管很合时宜地给她递上一杯青柠冰茶。
姬茉轻轻嘬了一口，舒服地长叹一声。她端着杯子往旁边一放，机器人很自然地伸出机械臂接住，没有任何噪音。
“汇报吧。”姬茉双眼一闭。
“上周王宫总花费叁十亿星币，环比下降百分之一。其中百分之二十用于维护设施，百分之四十用于发放工资，百分之……还有，您的个人资产增值为零。”王宫财务长艾希极尽详细地如实汇报。
提到钱，姬茉简直像戴上痛苦面具。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消灭财政赤字了，但这是节流节出来的。至于开源……她那么多本可以赚钱的场地几乎全部免费开放给了贵族，还在不断以个人名义建设倒贴钱的儿童福利场所。而星际政府给的工资，连她王宫一个月的维护费用都不够。她名下最赚的产业是生物医疗，但是为了给够人才福利，分到她头上的也不多了。嗯……得再拉点资金。
姬茉正在头脑风暴，爱丽丝总管开始汇报生活上的事情。
爱丽丝道：“上周苏丹护卫长比较安分，没有去找西卡教授的麻烦。至于，顾戎……”
“妒龙？什么妒龙？” 姬茉突然听到个比较陌生的词，一下子拉回了自己的注意力。
“呃，陛下，是‘顾戎’。顾玺将军的儿子。他生活上一直都是王宫在出钱。您看是不是让顾玺将军负责一点？”爱丽丝很耐心地回答。
姬茉焦虑地一抚头道：“算了算了。我们负责吧。”
“五亿星币一个月，您也负责吗？”爱丽丝反问道。
“五个亿？怎么花的？！”姬茉吓得直接坐了起来。
在克罗尔星系，未成年的一切开销由星系政府报销。哪怕是买玩具，小孩子都不用花钱， 而且要多少有多少，随便造。因为儿童是全社会最宝贵的资源。
财务长艾希也吓了一大跳。她虽然有贪那么一点点，但也没有明目张胆到给孩子的账面写五个亿啊！她看了一眼平时跟自己好得像是要穿一条裤子的爱丽丝，脸色逐渐变白。可这时候了，她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道：“这个、这个。您上次说了，小孩子什么都该用最好的。”
姬茉脸色沉了下来：“艾希，你跟我装糊涂？就算最好的都是最贵的，一个孩子也花不了五个亿星币。”
艾希背上冷汗都下来了。她认识爱丽丝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想到过对方会毫无征兆地出卖自己。但她还是尽力狡辩：“陛下，您还没养过孩子，您不知道现在……”
“够了！”姬茉午后的好心情被艾希毁得一塌糊涂。艾希是她母亲还在的时候就用着的王宫财务总监，虽然活得比她久，但也不能代表艾希就有资格教她做事。
姬茉叫来近卫队的人，让她们把艾希移送侦查警署，剩下的就靠琳迪解决了。
等人走远了，姬茉给爱丽丝使了个眼色。
爱丽丝附耳过来，听到她问：
“到底花了几个亿？”
爱丽丝轻轻笑道：“5万多星币而已。”
姬茉震惊：“那你给她改成五亿怎么做到的？”
“到她这个地位已经不需要亲自做账了，只要贪污的钱拿够，下面的人告诉她帐能对上就行了。再加上您也从来不细看报表，她也就越来越轻慢自己的工作，甚至连项目也不看。我们想要篡改项目名称很容易。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姬茉大笑：“好，好！干得漂亮！”
艾希要么赔款减刑，要么就终身监禁。如果要赔款，那得加上罚金，至少翻番！说不定，还能把艾希贪的钱一起追回来！
姬茉开心极了，忘形之余甚至拉过爱丽丝亲了一口。
因为开心，下午的星际会议姬茉也决定要去参加。她很少去参加会议，因为几个老议员总是喜欢把话题引到她身上，然后苦口婆心地劝她做一个正经的女王，以显示她们对星际的忠诚。
说实话，虽然她身为星际的最高领袖，但专属她的政治势力还未完全成熟，她被赶鸭子上架，完全是因为母亲贝提失踪。所以，她的很多建议根本通不过议会。再加上自由党的势力在这几代逐渐强大，过于激进的提议几乎全被否决。别说自由党，就连保守党内部都觉得她的一些提议不靠谱。这样下来，姬茉觉得自己去或者不去，意义并不大。
反正，就算她不去，会议的内容也会给她过一遍。关于各种提议，两党意见一致的就由她签字通过，如果争议极大，或者女王觉得有不妥的就搁置。只有一种提议可以不经过议会由女王直接处置——和男性待遇相关的提议。
很多年前，克罗尔为首的保守党坚决反对重新创造男性，但最终和自由党妥协，妥协的条件就是首领拥有决定男性待遇的权力。有任何想要提高男性待遇的提议，必须要经过女王同意，否则就不能颁布法令。 从第一代到姬茉这一代，女王们和自由党博弈无数次，最终坚守了教育、政治和繁衍领域严禁男人接触的规定。
可是，就算明知女王在这方面有一票否决权，那些自由党人也绝不死心。无时无刻不在给她们的儿子们争取权益。
姬茉已经大半年没去过议会大厅了，所以当她今天带着格琳出现的时候连首席会议官兼保守党领袖——格洛莉亚，都吃了一惊。
格洛莉亚是格琳和琳迪的母亲，和贝提女王同龄，已经快到要退休的年纪了。
一般来说，保守党核心人物的后代年龄会尽量跟王女同龄，这样就方便王女继位的时候组建新一代的领导团体。格洛莉亚之于贝提女王，如同格琳和琳迪之于姬茉。
姬茉一向很尊敬格洛莉亚，但也不影响格洛莉亚让她出席会议时她总做一些反叛的决定。格洛莉亚虽然是保守党的核心人物，但她跟不上姬茉的脚步了。姬茉做的事情经常让格洛莉亚感到不解和无可奈何，久而久之她甚至对姬茉产生了一丝失望。
不过姬茉出席会议，她还是非常惊喜的：“下午好，陛下。”
姬茉笑着朝她点头致意。
自由党领袖唐履简直是在场最热情的人：“愿克罗尔女王的光辉永远庇佑您，我亲爱的陛下。”
“谢谢。”姬茉看她张着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迅速用这两个字打断她，然后废话也不多说直接道：“开始吧。”
今天的主题依旧是和人权、福利相关。自由党也依旧替她们的“儿子们”争取权益。
在克罗尔星系，一直以来，医疗研究都是以女性为研究主体，根本不考虑男性和女性的生理差异。自由党反映，前段时间新疫苗“伊克斯汀”问世，男性的副作用都比女性要强烈。所以，她们要求医疗研究以及其他的科技研究都要把男性考虑进去。
不用说，关于性别问题，自由党的提议一定会被保守党否决的。这方面，如果两党派意见不一，那就由女王做决定。
格洛莉亚在心中冷笑，她就知道唐履这个千年老狐狸会趁着女王在场，提一些关于性别的方案，逼女王现场表态。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看向了姬茉。
姬茉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像是在思考。
“我觉得……”姬茉开口了。自由党人屏住了呼吸。
接着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既然‘伊克斯汀’疫苗男人打了反应强烈，那就让研究院调整一下。”
姬茉直接绕过自由党想要争取同等研究的问题，捡了个微不足道的点来说，格洛莉亚依旧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领导人任何的不经意的偏向，有时候不仅能左右追随者的未来，还有可能推翻前面所有人的努力。
“对了，今天我来还想顺带恭喜一下狄刻女爵。”姬茉看向坐在自由党那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的女人，然后挑了挑眉问道，“有几个月啦？”
本来唐履还想追问，没想到又被姬茉抢了话头。这个红头发女孩儿对谁都没什么礼貌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在如此严肃的会议上跟人聊日常？但看在刚刚她偏向自由党说话，唐履还是忍下来了。
反倒是格洛莉亚绷着脸小声提醒姬茉：“陛下！”
坐在姬茉和格洛莉亚中间的格琳，悄悄扯了下母亲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格洛莉亚没有办法，抄着手，无奈地往座椅靠背上一靠。
“万众瞩目”的狄刻女爵被女王恭喜怀孕，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她脸上不仅没多少喜悦的表情，还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狄刻是自由党派的，不过算不上中心人物，连唐履跟她都没有太密切的来往。
“五个月了。”狄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回答道。她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地挤出一些微笑。
唐履离她距离还算近，看着她的微表情，不由自主地眼皮一跳。都到了能进议会大厅的身份了，她在紧张什么？
“五个月？肚子看着不像呀。”姬茉仿佛在自言自语，可声音大小刚好能传进每个人的耳朵。然后她又问道：“是在王城机构构造的胚胎吗？”
姬茉问完，狄刻的脸色似乎白了几分。现在不仅是唐履，就连格洛莉亚都满腹疑问，搞不懂姬茉到底想干嘛。这种问题不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一般不会问。
“啊……不是在王城机构做的。”狄刻否认，但也不说自己到底是在哪儿构建的胚胎。
“让我猜猜。”姬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生育是克罗尔星系的头等大事。所有人的生育数据，从胚胎构建到生产琐事，系统的数据都与姬茉的大脑实时相连。只要女王想，那她立马就能查到所有人的生育信息。狄刻心中大骇，连忙道：“是M18星球生育机构！”
几乎是和狄刻的声音同步，姬茉一拍脑门道：“查到了！”
“可是……”姬茉又摇了摇头，“配子卵库的数据怎么没变动呢？你没使用双雌生育资格？”
狄刻脸色白了，坦白道：“没有。”
在场一片哗然。
要知道，克罗尔星系并不是所有贵族都有使用配子卵库进行双雌生育的资格的。现在可以双雌生育的，都是叁千年前驻扎母星并且为母星建设做出卓越贡献的女人的能继承她们爵位也就是名号的后代。这种殊荣是保守党派的贵族都不一定拥有的。
只要有双雌生育资格的人，哪怕是自由党派的，都会用卵库配子合成胚胎生育。第一，卵库的基因都是最优良的；第二，双雌生育一定会产下女性后代。
所以，有时候姬茉觉得非常讽刺。自由党派的高级领导人自己都全部生女儿，却要用为别人的儿子争夺利益的方式来巩固自己的党派地位。
从来没有人有这种特权而不使用，除了狄刻。
“为什么？”连唐履都发出了疑问。这就跟有糖不吃，偏偏要吃屎一样。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奇怪。
“因为……”狄刻想要说些什么，突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因为她想生儿子呗。”
说这话的是保守党的人，趁着秩序混乱，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想生儿子，在克罗尔星系绝对是天大的笑话。没有人会想生一个生殖器暴露在体外的劣等人类。只有不幸的生了儿子的女人才会狡辩“男人也是人”。
周围甚至传出了毫不遮掩的笑声。狄刻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还被人泼了油。
“静一静。”姬茉自己开始维护秩序了。
听见大家逐渐安静下来后，她才对狄刻说：“不用特权是你的自由，但你告诉我，为什么连精子库的基因都没有用呢？你明明怀孕六个月了，为什么要向总部提交自己只怀了五个月的假证据呢？其中的一个月是空出来造假的吗？”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信息量太大了，事件的走向逐渐离谱起来。不用双雌生育的特权，也不用精子库的被筛选过的基因，那她是怎么怀孕的？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没敢往另一个更离谱的方向去想。
“我，我只是想生一个和他有着共同基因的孩子。”本来怀孕之后激素变化就大，再加上周围人的目光和女王咄咄逼人的询问，狄刻瞬间崩溃了。
这下大家才明白。一个有着高级资源的女爵竟然为了“爱情”，放弃双雌生育资格，选择自然受孕。
“荒谬。”格洛莉亚叹了一口气，然后对自由党领袖唐履道，“这就是你们倡导的不给男性结扎的后果。”
唐履既震惊又窝火。一方面，她震惊于真的有高女相信“爱情”；另一方面她对狄刻是自己阵营的这一事实感到非常窝火。
“没有经过机构编辑基因的胚胎，最多只能活100年，而且会出现各种返祖的畸变。”格琳冷静地陈述，“你违背了生育法。”
另一边，姬茉放柔了嗓音，温和地问狄刻：“是不是那个男人引诱了你？”
姬茉给了一个巨大的台阶，狄刻却犹豫了。回答“是”，她只会面临20年的监禁，但那个男人会死刑；而否认，那个男人不会死，他俩都会被判终身监禁。
格琳适时地提醒：“那个男人犯罪了，无论他得到哪种审判，你们都不能再见面了。”
唐履算是全明白了。姬茉一开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现在她和她的助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恐吓情绪不稳定的狄刻。
经过了内心一番巨大的斗争以后，狄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没有被引诱。”
这个回答倒是一点也不出人所料，蠢人把蠢事做到了底而已。
“好。先让人把那个男人移交给侦查警署。”姬茉吩咐完，站了起来，招呼格琳道：“走咯。”
“等等，哪儿？”悲伤的狄刻听到这个地方立马回了点神。
周围有人好心提醒道：“侦查警署。”
狄刻脸色大变。她的男人一旦进了侦查警署就不一定有活着出来的机会了，那她否认被引诱又有什么意义？！
“陛下！陛下……”
可惜，姬茉早就走远，听不见她多余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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