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再有去街上买冰来,放在灵堂里面,让尸体腐烂的不要那么快。
  给那祯禧打电话的时候,那祯禧刚放学回来,刚放下来书包,她对四太太极为孝顺,自从到了这边以后,每日里晚饭后,都要往北平打电话去。
  跟四太太,老爷子说说话儿,四爷只是在一边听着,有点心疼电话费,但是这笔钱,他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女婿给找了新的部门,四爷去了财政所,因为走得是一把手的关系,能进来的都是关系户,可是他的关系最硬,所以说日子极为好过。
  现在是夏天,政府部门都是极为人性化的,晌午热的人不行,因此办公时间是早上起来六点,一直到下午一点钟下衙门。
  为了减轻科员的负担,晌午十点钟的时候,还供应一份儿点心呢,有时候是面条子,有时候书煮饽饽,再有就是羊肉饼子。
  早上起来没吃饭,熬到那时候,也就能混个肚饱了,到了下班的时候,天儿热的不行。
  一群科员们,就去找了各自消遣纳凉的地方去了,去北海的茶棚子里面,要一点莲花白,鲜藕片一碟子,莲蓬子一个,慢慢地消遣就是一个徐徐凉风的下午。
  大姐握着电话筒,她脸色带着笑,就连说话都带着一股子痛快,“三妹,老太婆没了,吸大烟没了。”
  那祯禧那边一愣,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只听着那边似乎是带着一些喜极而泣,“我早先就说了,这是多早晚的事儿,我心里头,说出来不怕天打雷劈的,高兴的厉害。”
  “大姐,您熬出头来了。”
  那祯禧挂了电话,给包了礼金去,只让刘小锅帮自己打钱去,她现在吃的用的,全是表哥的,来的时候,只有许多书跟衣服罢了。
  刘小锅瞧着她到了脸色,“正正好了,跟你说心里话,我也盼着有这么一天呢。”
  照理说是不该给大姐礼金的,只是那祯禧一直贴补大姐,大姐婆婆没了,更应该帮衬了,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大姐跟外甥的日子好过一点。
  大姐跪在灵堂前谢礼,没人的时候就忍不住的笑,当初她坐月子,生了孩子不久的时候,老太太连鸡汤都没有给一碗。
  四太太来看女儿,家里养的捉了一只来,老太太使坏,给炖的里面加了盐,咸的人不敢多吃一口。
  端下去了,老太太足足的吃了三天。
  亲孙子的尿布都不碰,好似是什么恶心的东西,大姐喊着大姐夫烧水,自己寒冬腊月里面起来洗的。
  孩子满月的时候,她营养不良,没有奶水还一只拉肚子,婆婆问都不问一声,满月礼之后她去送客,回来就晕倒了,婆婆插着腰站在她跟前,对着邻居说是她装可怜呢。
  老太婆没有抱过一天的孙子,孩子小的时候,大姐都是自己带着的,有事儿实在是走不开了,给老太婆看半天,孩子回来差点都丢了,她找到晚上,才在两条街外头的空院子里看到了孩子。
  婆媳是愁人,大姐跟她婆婆是血海深仇,月子里面的苦,大姐记着一辈子。
  大姐夫在那里哀哀戚戚的哭,她瞧着有意思,晚上守灵的时候,忍不住问,“你哭什么呢?”
  大姐夫很是诧异的看着她,亲妈没了,不应该是哭吗?
  大姐夜深人静,胆子也变得大了,她太需要跟丈夫说一说自己这些年的苦了。
  因为觉得丈夫会心疼自己,觉得自己对着丈夫一直尽心尽力,所以期望着丈夫对自己有一些关爱跟包容,所以大姐才说,说婆婆的不好,给自己的委屈。
  谁想得到大姐夫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个孝子,一脚踢翻了火盆,火盆里面的纸星子打在大姐的手上,一直烧到她的心口。
  大姐夫猩红的眼,恶狠狠的指着她,“恶妇,我就知道你背着我虐待我母亲,不然,何至于,早早的就去了。”
  “还有你那个三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背地里一直撺掇你离婚,娼妇。”
  “我往日里竟然看错了你,家门不幸,要你这样的毒妇进了门。”
  一声声的指责,大姐只觉得站立不住,她万万没有想到,丈夫是这样的反应。
  这许多年了,她在家里面做牛做马,家里一日一日的败落,她一个人支撑着,不管大姐夫多晚回来,她总是热汤热水的给他吃着。
  哪怕就是一分钱拿不回来,在外面瞎转,可是她一句嫌弃的话都没说过,这是自己丈夫,新婚的时候,也是充满了所有山盟海誓的丈夫。
  不知道今日,怎么就变得面目可憎了呢?
  她的手上都是口子,粗糙的不敢去穿丝衣,可是这许多年了,丈夫依然是风流倜傥的,手依然是那么细长白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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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成了个洗衣妇,丈夫还是当年的公子哥,她总是不忍心让他吃苦,可是谁知道,到头来的话,让她心里面一阵阵的发寒。
  浑身都是带着颤抖的,冻成了一个冷疙瘩一样的,“你扪心自问,我何曾去虐待过她。”
  大姐夫袖子一甩,眼睛里面也全是失望,他是个极为单纯的人,“非要逼着我说出来,一点的体面也不给你留着不是?”
  大姐夫早就想说了,只是灵堂还没有撤下来,他不好多说什么,总要等着母亲安安稳稳的走了,才会算账的。
  可是没想到大姐先沉不住气了,竟然倒打一耙,在那里说起来母亲的不好来。
  倒豆子一样的说了,说大姐的不好,包括那一日下午对着婆婆动手。
  大姐嘴唇惨白着,原以为婆婆没了,自己熬出来头,下午还高高兴兴的回娘家去给禧姐儿打电话报喜。
  结果没想到,丈夫对自己意见这么大,在丈夫看来,这是杀母之仇啊,把婆婆的死,归结在那日下午跟自己动手上了。
  大姐只看着丈夫问,“我若是虐待她,就不该给她吸鸦片,让她烟瘾犯了撞墙死了去。就不该给她做饭吃,让她抽了这么多年大烟还有个好身子。也不该给她做暖暖的棉衣穿,我自己穿着破棉袄洗衣服冻得年年骨头疼。”
  她咬碎了一口牙啊,扑上去厮打丈夫,“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了,说我虐待你母亲,若不是我,你们家里,早就从公爹死的那一年就饿死了。”
  最后一句话,大姐夫极为伤自尊,且极为没面子,一把推开了她,不管儿子是不是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拦着,一脚踢在大姐的心口窝上。
  倒豆子一样的说出来,大姐夫整日里不在家,他能知道什么呢?
  他知道的,都是院子里的隔壁寡妇跟他说的,寡妇是个坏寡妇,天生的风流,天生的见不得人好。
  看不惯大姐儿大家闺秀一样的做派,大姐做事情跟那家的人一样,极为方正的,知道院子里的是一个风流寡妇,所以说是从不来往,家里的孩子绝不要她的一点吃的。
  寡妇怀恨在心,她本来就是个破烂货,先是勾了大姐夫去床上,又去平日里说着大姐的坏话,现在大姐婆婆死了,她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了,只管着去说那下午大姐跟婆婆的冲突。
  明明是大姐婆婆动手打的,她睁着眼说瞎话,只说是大姐跟婆婆厮扯,大姐夫想着那次之后,母亲确实是生了一场大病,就信以为真了,一直等着质问大姐呢。
  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寡妇不是个好东西,寡妇只从窗户里面瞧,听着大姐在那里哭,自己对着镜子抿着嘴笑,大姐闺秀,多威风的旗人家里的少奶奶啊,沦落到这一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姐已经是成了一个疙瘩了,她万万没想到,等着自己的是这个,心口疼的不能喘气,只能丝丝拉拉的。
  大姐夫恶狠狠的说是要离婚,明儿一早就去找族长去,就此扬长而去,去了寡妇的屋子里面。
  寡妇只喜得不行,早就看好了大姐手上的金镯子了,大姐结婚的时候嫁妆,拢共就只有这么一个贴身的了,平日里绝不摘下来的。
  大姐夫竟然成了中山狼,寡妇嘴巴甜又爱体贴,哄得他一早就去了屋子里,撸下来大姐手上的金镯子,丝毫不顾惜大姐手上的那一层皮。
  大姐昨晚上冷眼看着他去了寡妇的屋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邻居家里的老太太听见了,给她端着水,看着她一脸的为难,“先前我看着不对劲,只是不敢跟你说,闺女,你别怪我。”
  院子里大家都知道,只是看着大姐这样的女子,谁忍心说呢,这么能干吃苦的人,谁忍心告诉她不值得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苦人家里面的腌臜事儿,从不比富贵人家的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姐疼了一晚上,暑天里面又是热得很,她天不亮,就喊着儿子起来了,“去,到你外祖家里去,就说来接我家去。”
  她不敢动,胸口一片都已经紫黑了,天儿也闷热,她气的发了疯,又大喜大悲,只觉得不好。
  现如今儿子不在跟前,大姐夫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来抢了她的东西去,她疼的发不出声音来,大姐夫抢的时候,带累的她到了地上,她竟然爬不起来了。
  闷了一晚上的雨,终究是下来了,大姐屋子里面门开着,雨倾盆一样的下,灌水一样的进了屋子,大姐躺在地上起不来,身子底下都是雨水。
  混合着地上的纸灰,大姐只成了一个泥人一样的,邻居都在屋子里面避雨,竟然没有一个发现她的动静的。
  外甥到了外祖家里,倒豆子一样的就说了,拉着四爷就走,四爷一听,这还了得。
  自己鞋子没穿就去,四太太不放心,“刘妈,刘妈,你跟着去,赶紧的。”
  她也要出门,只是还没穿戴好,喊着刘妈赶紧的去,她还要梳洗头发,想着再去顾上一辆青布小轿子,体体面面的接了女儿家里来住,好早早的脱离了那苦海去。
  “昨晚上我还做梦,梦着大姐儿在河里面飘着一晚上呢,只以为不好,现如今看着,好事呢。”
  “是了,太太,做梦都是反着来的,梦里面哭,现世里面都是好事呢?你看看,今日里不就是了,大姑爷要离婚呢,是好事一件。”
  刘妈喜滋滋的就跟在四爷后面去了,外甥走了,不知道后面还有抢镯子那一出,到底是儿子,大姐也不曾对着他说自己胸口挨得那一脚有多严重。
  第55章 一辈子就英勇了一回
  结果人到了,四爷进门一看,一只脚还在门口那里,这个一辈子连鸡都没有杀过的人,冒着雨来了,是宁愿自己在外面淋着雨,也不肯再去屋子里面看一眼啊。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刘妈自己不害怕,她抱着大姐儿哭的跟什么一样。
  四太太迟来的那一顶青布小轿子,人家不愿意拉死人,大姐身上脏的跟什么一样。
  四爷自己亲自拉着板儿车,四太太撑着伞,刘妈抱着小外甥,就此回了家。
  回家了,四爷不敢拉着人进门,老爷子看了,恐怕是承受不住的。
  想着密而发丧,结果老爷子撑着伞,自己拄着拐杖,“我就知道要出事,要出事儿住啊。”
  四太太给女儿擦洗干净了,止不住的哭,“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做了什么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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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好的女儿,嫁进去的时候,没有一个说不好的,到头来熬死了那老婆子,竟然一天好日子都没有啊。”
  椎心泣血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爷子也承受不住了,他僵直的腿,坐不下也躺不住,只站在屋子里不肯离开,看着大姐儿青白的脸,只觉得胸口闷得跟石头一样,密密麻麻的往里面塞,心里成了一口井,没有一点水,只有茅草铺天盖地的长。
  “小成,你来说。”
  小成自己抹着眼泪,“昨晚上我在外头做饭,里面也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
  “大概就是说的我妈对奶奶不好,为着这一件事儿,等着我进去的时候,就看到爸爸要打人,我抱着他的腿,到底是给了妈一脚。”
  “我扶着妈起来到床上去了,爸就出去了,我不知道妈病的厉害,就此睡过去了,等着早上的时候,妈脸色不好,要我来家里,让人接她去。”
  孩子才多大一点啊,大姐好容易有了的儿子,四太太看着他,只跟心肝儿肉一般的。
  “那畜生,那畜生啊——”
  四太太还不知道里面有寡妇的事儿,四爷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么一家子,都是老实到底的人,只有老爷子有血腥,立时就拄着拐杖要走,去找大姐夫去。
  只是没到门口,人就摔在地上去了。
  四爷浑浑噩噩的,四太太哭的像是天塌了,“那胸口上,都发黑了,我的大姐儿,吃了什么苦啊,我就不该生了你下来,让你平白无故遭一辈子的罪。”
  里面哭成了一团,四爷只觉得头疼的不行,浑浑噩噩的出了院子,下了暴雨,路上都是泥巴,他在泥地里面崴泥了一样的。
  郎大爷不由得降下来车窗,他是刚买了新汽车,自己新奇的不得了,因此出来溜一圈。
  很是惊奇的看着四爷,“您这是怎么了这是?这摔了多少个跟头啊,赶紧的,上车来。”
  郎大爷一如既往的热情,一如既往地对着朋友们好,他是个极为阔绰的人,那祯禧小时候那家没钱请老师开蒙,就是托着郎大爷的福气,到郎家的私学里面去开蒙的。
  这些年过去了,他依然是个阔绰的人,四爷不知道该怎么说,被他拉着上了车,不好意思弄脏了人家的新汽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郎大爷一点也不心疼,不在乎这些的,“坐,只管坐,赶紧的。”
  回家喊管家,“找我的衣服来换上,不是刚做了的新衣裳,再有烫酒来喝,要牛栏山的,天儿可真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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