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8)
抓衣服的时候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又愣了几秒,回过神来连动作都磕磕绊绊了起来。
青泽趴在床上看他磕磕绊绊、甚至在床柱上撞了一下,托着腮道:无量太华止战后不是没什么别的动静了么,有什么需要商议的?不如今天就
他甚至拍了拍旁边的床榻, 话里话外竟有几分挽留殷洛继续造作的意思。
门外的魔将怒气冲冲道:宋公子!
这一声简直石破天惊,硬生生把殷洛斥得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这般场景,俨然有几分冒死在昏君面前怒斥惑主的妖妃的恨铁不成钢了。
青泽哼了一声。
这个小鬼头, 分明知道自己是谁,还真是和自己装得一手好不熟。
改天一定要揪着他的耳朵让他好好认错。
殷洛背对着他磕磕绊绊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平日的状态,大概是脑子终于回到了该回的地方,穿好衣袍、戴好发冠,站了站,动作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利落,把青泽在皇城里伪装时常穿的衣服也扔到了床上,咳了一声,对门口道:安儿,召集其他魔将半个时辰后在议事堂集合。
声音也很稳。
真是床上床下两副模样。
青年魔将听了殷洛的回复,又在门口站了站,道:是。
眼见门口的那道剪影离开,青泽嫌弃地提起那件衣服,一点想穿的意思都没有:你去议事,把我的衣服也拿过来干什么?
殷洛这才转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青泽:你不是说要与我共同出战么?总归是要先向几位魔将提前告知你的身份。
青泽道:现在?
饶是不按常理出牌如他也觉得实在太过仓促,不由得讶然道:我们早上才达成协议,晚上就你还真的是一点也不怕吓到他们。
何况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自己堂堂仙界第一战神竟然变成了魔神男宠这件事。
至少要给他几天时间想个合理的说辞吧。
殷洛笃定道:他们见多识广,这种事情吓不到他们。
青泽撇了撇嘴,拿起了那件衣服。
*
他就不该信殷洛的话。
再看一旁殷洛的神色,分明眼睑微垂、神色难辨,却简直比自己还要坐立不安。
因为此次议事正值晚餐时候,殷洛甚至难得设了次宴。
也许他告诉自己时当真是这么觉得的,甚至在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取下易容也一副很沉稳、很有把握的样子。
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怎么可能吓不到?
下一秒饕餮嘴里的酒水就全数喷到了殷洛的蟒袍上,甚至有两滴不长眼的飞溅到了殷洛的侧脸。
殷洛道:
饕餮道:
青泽道:
青泽手里拿着被取下来的易容,顶着斩杀无数魔兵的、和魔族势不两立的天界第一战神的脸,坐在一桌魔将间,看向殷洛。
这个该死的人现在的表情分明就没有那么笃定了啊啊啊。
几位魔将也看着殷洛。
殷洛拿起桌上的毛巾,慢慢擦掉了脸上的酒水,咳了一声,道:这位是天界的青君。
然后就闭上了嘴,看着桌上的菜,双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
青泽尬坐在席间,看着连夹菜的动作都僵在原地的混沌,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
这样就解释完了是吗?
殷洛,你看看你手下魔将们的脸色啊。他们的脸色快比桌上的菜色都要青了啊。
他们完全没有办法把这句话接下去啊。
他们一个敢动的都没有啊!
你可怜可怜他们好吗?你救救他们好吗?你好好解释一下好吗?
青泽第一次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被掐着嗓子眼的发不出声音的鸡。
他有生以来终于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尴尬。
他就是房间里的那只薛定谔的猫,只要不看,就不存在。
明明无比突兀地坐在那里,却在自己取下易容的那一瞬间,就突然不存在了。
尤其是混沌。
当初被他收拾得太惨,现在身体抖动的幅度简直明显得自己面前的碗碟都在晃。
分明就是以为他出现在这里是要来大杀四方了。
整个席桌都沉默到几乎死寂地看着殷洛。
殷洛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沉默着慢腾腾伸勺子去舀了勺汤。
又夹了一筷子菜。
舀了勺汤。
吃了口饭。
俨然就是自觉已经尽己所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准备置一屋毫无准备地被吓僵在那里的魔将于不顾,把天界第一战神突然地出现当做和早上吃了一个包子一样很合理很正常很不值得惊讶的事情一样将此事囫囵地、若无其事地呼啦过去了。
殷洛甚至不知为何理所当然地认为魔将们不会为身为上古神兽的、与他们势如水火的自己的出现感到震惊,反而被魔将大惊失色的反应吓到了。
总之,对于殷洛而言,这件事已经竭尽全力地完成了。
至于怎么消化,都要看魔将们自己的造化。
也许殷洛他只要自己神色足够严丝合缝、他们尬坐的时间足够长、魔将们肚子足够饿,其他人也会自我催眠地觉得这件事情符合逻辑极了。
然后从善如流地接受。
可这怎么可能呢?
青泽几乎有些恼怒了。
为什么他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重度社交障碍身上?
为什么他竟然真的以为殷洛对于解决这种事情会有经验?
为什么他要毫无准备地这样尴尬地坐在这里?
青泽道:殷洛。
殷洛的勺子抖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很短捣鼓之前的过度章去咧_(:з」)_,明天多补一些
第104章 请你爱我(四)
然后咳了声。
青君此来, 是友非敌。殷洛道,仙族天尊无量太华谋害南西北三庭天尊, 独揽大权,杀伐成性,蒙蔽世人。青君为其助战数百年,却被他鸟尽弓藏,险些被玉骨笛率军杀死在北狄城楼,此次潜入魔宫,是欲与我魔族化敌为友, 共讨天尊。
穷奇长吁口气, 身体放松下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陛下您终于下定决心要端了我们老巢了。
殷洛疑惑地看着他。
梼杌道:穷奇
穷奇自觉失言, 闷头吃饭。
可梼杌按住了这头,那头又冒了起来。
这边厢穷奇刚刚闭上嘴,那边厢饕餮就哑着嗓子说起了话。
陛下也许您不太记得,容我提醒您下,我们这里是魔族巢穴,不是神兽窝。
青君是神, 我们是魔。就算他与无量太华是真的决裂了,待他收拾了无量太华, 难道会放过我们不成?他摸清了我们的底细,又哪里还会手下留情?
他终于看了青泽眼,神色悻悻地放低了声音:说这些话,我真是糊涂了。您说不定早就忍受够了我们。正愁没办法甩掉我们这几个包袱。
麟银环视席间, 好似很诧异地道:你们再仔细看看,这位和几百年前突然率天兵来捣我们老巢的那位是不是长得也有那么几分相似?
麟银又道:这种与我魔族势不两立的别族能人都能收入麾下,陛下可真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痴情种。
安平放下筷子:麟银!你煽风点火可真不嫌累。
麟银道:你不是也被这天界战神收拾得挺惨?听说武器都被打废过?安平啊安平, 我可记得你直很讨厌他。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反倒替他说起话了?
安平道:我讨厌他是我自己的事。可他就算傲慢刻薄、自说自话,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哪里是你这种阴险毒辣的小人可以随意置喙的。
麟银拍桌子:说谁阴险!
见屋内众人脸色都十足难看,吵吵嚷嚷的大厅又陷入死寂,梼杌看了看殷洛的神情,坐直身体,扬声找补道:青君又怎么了?看看你们这副脸色,可真是晦气。连青君都做了陛下的男宠,说明我们魔族厉害。只要想到仙族那帮家伙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会有多难看,老娘做梦都能笑醒。
她不说才好,说殷洛才怔了怔,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青君并非男宠。只因无量太华欲致他于死地,为免身份败露,他只能匿于我的寝殿,这些日子才委曲求全、背了这样荒诞的名号。如今既然公开身份,青君也无需再背此妄名,明日我会给他安排别的府邸。
梼杌讶然道:咦?可是我
青泽却比梼杌更讶然,毕竟身份尴尬,他在席间除了叫过个殷洛的名字就难得的沉默,此时却忍不住出声,直接打断了梼杌的话,质问殷洛道:等等,什么别的府邸?
殷洛显然是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的。
寝殿也好,府邸也罢,显然不是这些魔将担关心的话题。
饕餮道:若青君当真是诚意投诚,我们如何不开心?可他身份特殊我知道陛下您与我们立场不同,愿意同我们待在这皇城已是向来也不敢向陛下再多强求什么。可陛下您现在毕竟是我们魔族之主,若您真的想让我们死,就给我们句准话,我饕餮绝不挣扎。这样什么也不让我们做,动不动就关我们禁闭,铡刀高举却不知何时落下,我实在是受不了!
殷洛道:既已合作,只要我在天,便不会让青君再伤你们。
饕餮愣了下,面上神色缓和下来,终于有些愧然道:承陛下金口玉言。
言罢,他把视线移到青泽身上,又给酒杯满上了酒,隔着桌子对青泽说:青君,这杯,我饕餮敬你。
也不等青泽回答,兀自仰头喝下。
之后席间又言语了许多,直把这件事能说的部分都说清了,几位魔将才放下心来。
虽然与自己其后生活休戚相关,青泽却全程食不知味。
待到宴席终焉,众将退去,两人回了房间,青泽还没回过神来,开口时语气都不太好了。
殷洛,你要给我安排别的府邸是什么意思?
殷洛道:你应当自己有很多计划和安排,我无意过问。可宫里人多耳杂,你出了宫去,做自己的事情更方便。
青泽愣了愣,他的确有很多事情想要自己去探查,待在皇城里消息委实滞后得厉害。
以前身份没有暴露,还可以逮到内仕或者穷奇这种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打听,暴露身份后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刚才怒火冲头,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得有个独立的活动空间才是合适的。
就算殷洛不提,他过两天应当也会意识到这点,主动提出出宫。
殷洛刚才在席间应当是突然想到了这点才立刻提出了安排府邸的事情。
这样也比过两天他突然搬出去更自然合理些。
理智回笼,他就不好意思在指责殷洛自作主张了。
能有个独立的空间自然是好,也不知刚才到底在生殷洛什么气。
窗外夜色弥漫,殿内红纱飘动,青泽安静下来,看着殷洛。
曾经看着无比荒唐的地方,如今竟然已经熟悉至极了。
明天他就要离开这个极尽奢华、冰冷空旷的寝殿了。
他道:那,今晚就是我在这里待的最后夜?
殷洛点点头。
青泽把身体凑到殷洛面前,道:你这个人,替我擅自做了决定,我都要走了,总得有点补偿吧?
殷洛沉默了好长会儿,应当是在努力想能做出什么青泽能满意的补偿。
最后才点了点头。
青泽就雀跃着简单盥洗了,换好衣服,坐在床头,听着朦胧的哗啦哗啦的水声,过了会儿才见殷洛穿着单衫走了过来。
在他面前站了几秒,把他按到了床上,伏在他身上,犹豫了下,弓起身子往青泽身下爬去。
青泽没想到临走了还能吃到这样的甜头,简直恨不能把殷洛捞起来狂亲。
过了会儿,殷洛爬了回来,垂着眼睑,嘴唇殷红。
青泽摩擦了下他的唇,翻过身就想压到他身上。
却被殷洛阻止了。
环着他的腰,吻了吻他的脸颊,好似甜蜜恍惚地、极倦极累地、缓慢地说:清泽,晚安。
短短几个字,好似拂过青泽的心头,比之前每个夜晚的放浪形骸都更撩拨得他心尖发颤。
青泽屏住呼吸等着殷洛下步动作。
这可是他在这里待的最后个夜晚,殷洛那么ji渴,在自己离开前,总该磨人得更厉害些。
可他等啊等,等得都快窒息了,没等来殷洛的下步动作,却感觉到轻轻的、规律的呼吸吹拂在脸颊。
青泽愣了下,看向殷洛的脸。
殷洛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这还是他第次认真地观察殷洛睡着的样子,因为距离近,甚至连每根眉毛的纹路都能看得清楚。
殷洛定已经很久不曾安眠,眼下微微泛着淡淡的青,面庞带着些此前从未被青泽发现过的疲惫,连惯常紧抿的嘴唇都有些干燥起皮。
此时却呼吸轻柔而平缓,除了眉心仍是不自觉地微微皱着,简直称得上人畜无害,好似久违地安眠。
抱着他的手倒是动也不动。
那个刚从玄雍出来的、背对着自己、连睡觉也紧绷着身体的殷洛和现在的殷洛简直不像个人呢。
青泽想了想,回抱住殷洛。
在皇城里的这段日子,殷洛不太正常,他也不太正常,每次见面都简直荒诞放纵到不太真实的地步。
比以前更亲密,比以前更疏远。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在下秒就将殷洛杀死,殷洛也不知道是否下秒就会被自己杀死。
切都彻底脱离轨迹、切都全然失去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