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其实庄皇后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她这么说也无人敢反对,众夫人接应声,起身离席往一侧的暖阁去了,当然,离席前都会或多或少对家中女子叮嘱一二,无非是些宫中规矩多莫要胡闹一类的。
  苏妍送走太后,旋身看着下方,性子娴静些的贵女听到叮嘱,多会乖巧点头,那活泼些的便是嬉笑着催促阿娘快些离去。
  这么扫过一眼,便对在座贵女的性子有了大致的了解。
  待殿内的夫人尽数离去,那些个贵女便各自寻着交好的同伴聚到一处,苏妍看向左手边魏鸢魏蔷的席位,魏鸢恰好也朝她看来,见状朝她招手,“四妹。”
  苏妍走近,“二姐。”
  顿了顿,又对魏蔷道:“三姐。”
  魏蔷不自在的应了一声,在殿内扫了一圈,朝着斜对面几个贵女走去。
  魏鸢乐得见她走开,魏蔷刚一走她便往魏蔷的位子挪了挪,拉着苏妍坐下,不等苏妍发问便自发为她介绍殿内众人。
  待到了魏蔷那一众人,她一个个介绍完,最后才轻轻指了指最中央被围着神情有些倨傲的女子,撇撇嘴,道:“广安郡主武玉嫣,平阳大长公主的女儿。”
  武玉嫣察觉到,朝这边看了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
  魏鸢暗地里戳戳苏妍,压低声音道:“你看。”
  “你们在说什么?”
  突地,一道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正准备说人坏话的魏鸢一个激灵,抬头看去,待见到来人后,她长吁一口气,拍拍胸口,道:“秦凌云你走路怎么不发一点声音?吓着我了!”
  一身杏色衣衫的秦凌云冷嗤一声,挨着苏妍坐下,呛声道:“你自己心虚还怪别人。”
  魏鸢自知理亏,撇撇嘴不再跟她吵。
  秦凌云打量苏妍几眼,愤愤道:“长得这么好看还盛装,给不给人活路了?还好我今儿没穿红衣裳,否则定要被你压得不知如何自处。”
  虽是这么说,她语气里却无一丝恶意,苏妍笑了笑,没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魏鸢接过话茬,“你就是不与她穿一样颜色的衣裳也是一样的结果。”
  “魏鸢!”秦凌云恼极,作势要去抓魏鸢。
  魏鸢忙住嘴,身子往后倾,忙不迭道:“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别动手,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秦凌云这个悍女,旁的贵女幼时都是金尊玉贵娇娇弱弱,就她,抱着武北侯的大腿缠了足足半月,才让武北侯答应教她武艺,这一学便上瘾了,加之她对这方面的悟性极高,短短几年时间便学有所成,十多岁的时候便能四两拨千斤,把她那不争气的兄长打得满地找牙。
  魏鸢小时候没少被她以武力威胁,好在近几年武北侯夫人拘着她,这才让她有了个贵女的样子,不再如从前一般舞刀弄枪动辄喊打喊杀。
  有时候魏鸢不由会去想,日后要怎样一个强悍的男人才能收服秦凌云,每每想着想着她便会不自觉的去生出一阵寒意,然后对秦凌云的夫君产生深切的同情——
  洞房花烛夜被打出房,啧啧。
  见魏鸢求饶,秦凌云这才满意的放下拳头,转而问苏妍,“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不等苏妍回答,魏鸢便道:“还能是谁,武玉嫣呗。”
  苏妍抿唇一笑,点点头。
  秦凌云撇撇嘴,面上的神情竟与魏鸢方才如出一辙,她隐晦的看了武玉嫣一眼,挪了挪身子,侧对苏妍,道:“想听吗?”
  苏妍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魏鸢,又看向脸上写满“说想听想听”的秦凌云,含笑点头,“嗯。”
  秦凌云和魏鸢交换了一个眼神,先行开口:“武玉嫣呢,要我来说她就是自以为是自以为是自以为是。”
  苏妍眨眨眼,看向魏鸢。
  魏鸢呶呶嘴,解释道:“其实,她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但是我们就是讨厌她。”
  秦凌云接着道:“可不是我们心胸狭窄,实在是她的性子太不讨喜,大家都一般岁数,出身也差不离,可她就是觉得自己是长安最高贵的贵女,谁也没她美,谁也没她有才华,我们见了她就该围上去讨好她,你没看到她看人都是用鼻孔的吗?”
  “她身边围了那么些人,你当有几个是真心喜欢她的?就你那三姐,暗地里还不知怎么诋毁她呢!”
  秦凌云指指武玉嫣身边的一个人,苏妍仔细一瞧,依稀想起那似乎便是秦凌云的庶妹秦凌清。
  秦凌云道:“知道我那好妹妹是怎么被她看中的吗?”
  苏妍摇头。
  魏鸢替她回答:“因为秦凌清曾说了一句‘丞相夫人的位子定是广安郡主的’,无意被她听到了。”
  秦凌云撇撇嘴,“当我不知道?秦凌清自己也喜欢窦丞相,偏偏能面不改色真诚无比的说出这句话。”
  冷不丁听到窦宪的名字,苏妍愣了一愣,不由道:“窦丞相?”
  魏鸢重重点头,道:“我们起初也不相信,窦丞相那样的人怎么能看上这么一个眼高于顶的人,直到两年前窦丞相受重伤去庄子里调养,那时候她恰好在城郊别院里,便隔三差五去探望窦丞相……”
  “旁人连门都进不得,唯独她能进去……”
  苏妍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
  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那时候窦宪还是憨傻的仲康,而在庄子里养伤的根本不是窦宪。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女人一台戏,戏开锣了
  被卖了的窦丞相还毫不知情【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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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后,这么久了,魏蔷的盒饭终于可以领了_(:3ゝ∠)_
  ☆、第80章
  第八十章
  这种世人皆被蒙蔽只有自己知道真相的感觉有些奇妙,苏妍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顿了顿,犹豫着开口:“或许窦丞相只是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
  她的话没说完,盖因身边的两人看她的眼神。
  苏妍默然,也是,这样的借口别说她,便是长安城内稍有见识的三岁幼童都不会相信。
  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个人是窦宪,是未及弱冠便封侯拜相名扬四海的窦丞相。
  秦凌云以为苏妍尴尬,大咧咧的拍拍她的肩膀,浑然不在意的一笑,道:“你刚回来没多久,不知道这些事也是应该的,时日久了就知道了。”
  秦凌云随意拨弄着腰间的宫绦,对苏妍说:“总归你要知道在这长安城里,没人敢不给窦相脸面,也没人敢端着架子让窦相顾着他的面子,即便是大长公主也是一样的。”
  苏妍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面色复杂的对身边两人道:“旁的我不知道,但……”
  她有些犹豫,声音愈发微弱,却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二人耳中。
  “窦丞相不会娶广安郡主,一定不会。”
  话到末尾,她却是倏然一笑,眸子清亮,那般笃定的模样让魏鸢和秦凌云二人齐齐愣住。
  四周静了一静,魏鸢若有所思的看着苏妍,眸子微闪。
  秦凌云低头思忖了一会儿,蓦然眸子一亮,看向苏妍,正要开口问她,一旁的魏鸢突地起身,秦凌云到口的话被她打断,抬头语气不善道:“魏鸢你又要做什么?”
  魏鸢顿了顿,佯装无事的理了理裙摆,“这里太无趣,又太闷,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她指了指殿外,商量着对秦凌云道:“我记得你也好久没来过梅园,也不知是不是添了新花种,要不你们陪我出去看看?”
  自方才魏鸢打断秦凌云的话苏妍便猜到她许是隐隐察觉了什么,现下见她这样拙劣的妄图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心中更是确认无疑。
  不过苏妍也没想到魏鸢会这样护着她,心中不由一暖,对魏鸢清浅一笑,附和道:“我也觉得有些闷了,倒不如出去赏梅。”
  秦凌云见她二人都这样说,心中虽仍有些怪异之感,却也没多想,从善如流的跟着二人出了殿门。
  ***
  那厢三人自由自在赏梅,白雪红梅暗香袭人,端的是轻松自在,却说这厢,一众女子围着武玉嫣殷切奉承。
  “郡主这副头面可是如意阁如意娘子最新出的头面?”
  武玉嫣轻轻瞟了身侧一圆脸女子一眼,淡淡道:“正是暗香疏影。”
  如意阁乃是长安最好的首饰坊,向来得长安女子青睐,而那如意阁的掌柜如意娘子亲手所制的首饰更是备受追捧,盖因这如意娘子不仅才貌双全,手艺更是已臻化境,更重要的是这如意娘子一年之中只做一副头面,多的再没有。
  如此如意娘子所做的首饰可称是奇货可居,无怪乎那女子如此艳羡。
  又有另外一女子出声道:“郡主如此衿贵,自然唯有如意娘子亲手所制的首饰方能配郡主。”
  出声的乃是工部郎中赵大人之女,名唤赵萱,并无甚出彩之处,却凭着一张会说话的嘴得了武玉嫣的‘另眼相待’,赵萱也因此颇为自得,时常仗着武玉嫣的威风做些狐假虎威之事。
  魏蔷被挤到一边的角落里,冷眼瞧着被人围在最中央殷勤奉承的武玉嫣,看着她自衿的扬着下巴偶尔‘施舍’给旁人一个眼神,魏蔷有如百爪挠心。
  从前她还是货真价实的镇国公府嫡姑娘的时候,在这个圈子里,她和武玉嫣几乎是平起平坐的地位,这些人也会如奉承武玉嫣一般对她百般讨好,但如今,一夕生变,便被这些人这般轻慢。
  在这长安城的世家贵族里,几乎是没什么秘密可言的,镇国公府对外宣称的那一番说辞只能骗一骗那些布衣百姓,对那些已成精的各家夫人来说,魏蔷的身世在苏妍踏入镇国公府的那一日便已不是什么秘密。
  这些魏蔷都知道,她更知道,因着驸马府的那摊子理不清扯不断的糟心事,武玉嫣向来最厌恶的便是那些自恃美貌妄想着爬上主子床的丫鬟,而她作为长公主嫡女的出身亦让她厌恶极了底下那些庶子庶女。
  而如今,魏蔷将这两样都占全,武玉嫣定然是厌恶她到了极点,说不得是将她视作长安贵女中的污点。
  这一切魏蔷都明白,一字一句刻在脑海,再不能更清楚,可她却还是要攀着武玉嫣,甚至低下身姿如同身旁这些人一般,去奉承去恭维武玉嫣。
  不为别的,只为武玉嫣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嫡亲姑姑平阳大长公主的独女,是皇上亲封的广安郡主,而她,如今只是一个披着光鲜壳子的野种。
  好在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已将武玉嫣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魏蔷紧握的手渐渐松开,她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上前一步道:“郡主,我方才来时瞧着外头林子里梅花开得极好,尤其以那几株龙游梅开得最好,众姐妹不妨一齐去赏梅观雪,再烹上一壶热茶,岂不是悠哉雅哉!”
  武玉嫣自诩长安第一才女,煮茶赏雪这等雅事乃是她心头一大好,魏蔷有九成把握她会答应。
  果不其然,武玉嫣虽怀疑的乜了魏蔷一眼,却仍是淡淡道:“我正有此意。”
  武玉嫣既已开口,其余众人自是欣然应允,簇拥着武玉嫣往殿外去。
  梅园虽地处偏僻,却到底是皇家园林,该有的规格仍是有的,那梅林中便有一左一右两座亭子,飞檐翘角瑞兽福纹,檐角宫铃声声,在这冬日里格外清脆。
  今日皇后在此处设宴款待众夫人贵女,梅园的宫人们自是悉心准备,力求面面俱到,是以这两处亭子四面早已搭上厚重的帘子,自顶至底将亭子遮得严严实实,挡去四面寒意,而亭中四角则各放着一鎏金瑞兽纹朝冠耳三足铜炉,其中的银丝炭无声烧得通红,将亭子烘得暖意融融。
  一众人到了亭前,武玉嫣正欲带着众人往左边的亭子走,便听随行的宫人提醒道:“郡主,安昌郡主和镇国公府的二姑娘、武北侯府的大姑娘正在里面呢。”
  安昌郡主?武玉嫣略微蹙眉,淡淡看向那宫人。
  那宫人心知这位郡主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自不会费心记旁人的事,便低声道:“安昌郡主便是前些日子刚回长安的镇国公府四姑娘。”
  这么一说武玉嫣便迅速记起这么一号人。
  要说武玉嫣本对苏妍并不在意,这么一个流落在外十六年,未曾受过世家贵族教导的不知从哪来的人,即便是有着镇国公府嫡女的出身又能如何?在外沾染的粗俗习惯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掰正的,但平阳大长公主却是耳提面令,要她好生同这位国公府四姑娘相处,只因上头那三位都护着她,太后更是将她当心尖子疼。
  思及此,武玉嫣眉尖紧蹙,虽说心里并未曾把苏妍当回事,但仍是朝着亭子走去。
  候在亭外的宫人低声向亭内通报一声,“三位姑娘,广安郡主和几位姑娘来了。”
  亭内,魏鸢和秦凌云对视一眼,齐齐撇嘴,心道这武玉嫣今天吃错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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