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陆陆续续的做着胰子,一直到六月底,眼看就要进七月,七月农忙啊,阮初秀见家里的胰子挺多,存货足足哒,便暂时停了这事,把工钱结算清楚。
  曲家足有二十亩良田,光靠他个人的力量,定是完成不了的。曲阳依旧和去年般,在村里请了六个干活利落的庄稼汉,他也会早早的起来去地里干活,傍晚踏着暮色归家。
  小灰和小黑得了任务,天天进山逮两三只野味,曲家和阮家三房自然又是处一块吃着饭,农忙时,三餐都会丰盛些,有着小灰和小黑帮忙逮野味,曲家的饭菜就更显丰盛,顿顿吃得肚子圆滚。
  农忙时节特别的苦特别的累,村里人都得结结实实的脱层皮,曲家和阮家三房却不同些,累归累,可胜在吃得着实好,越累伙食越好吃得就越多,一通昏天黑地的忙碌过后,人不见瘦反倒是更精神了些。
  阮于氏就在七月里生,算算日子应当是月初有生,可她怀的孩子,跟小悠悠有点像,都比较慢性子,众人日也盼夜也盼,心心念念的,孩子却没有在月初降生,他在月中七月十六这天下午出生。
  是个大胖小子,哭声很是响亮。
  七月十六,眼看就要进下旬,这会也是农忙,远没有月初那般拼命,也是能挤出点时间来,稍稍的缓口气。
  又生了个小子,虽说喜欢闺女罢,可生的是小子也很高兴呢,小子是家里的劳力,比闺女要更重要些。
  阮于氏生完孩子的当天晚上,曲阳边给媳妇打着蒲扇,边没头没尾的嘀咕了句。“这要孩子,就得在春天里多努力。”
  “什么意思?”阮初秀有点懵,一头雾水的看了眼丈夫。“你,你想我生个儿子?我这才生完悠悠呢,这会我可不想生,要生也得过两三年。”
  “想什么呢。”曲阳拿着蒲扇不轻不重的敲了下媳妇的脑袋,淡淡的瞥了她眼。“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
  阮初秀讨好的笑啊笑,凑近了些,抱着他的脖子,俩人亲亲热热的吻了会。“才不是呢,你在我眼里是最好哒,谁也比不上。”
  “大嫂这月子,坐得难受。”曲阳知媳妇的性子,本就是逗她下,没把话往心头搁。
  阮初秀才反应,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天多热啊,大嫂就得屋里窝上整整一个月,别说一个月,就是闷上几天,人都得一身臭。”
  “多送几只野味过去。”曲阳对大房印象不错,打猎对他来说是个轻松事,还有小黑小灰呢。
  “二房也没忘了。”阮初秀提醒着。“爷奶也给两只,咱们一碗水端平。”
  “行。明儿我进山,你要不要去玩玩?让胡爷爷看着悠悠。”
  自打怀孕后一直到现在,阮初秀就没进山玩过,听着这话很是心动。“好啊,咱们在山里别耽搁太久,早点回来。”
  可不能饿着她的闺女。
  次日清晨,吃喂了小悠悠,吃过早饭后,曲阳夫妻俩将孩子交给了胡大夫,带着小灰和小黑去了山里玩。因着要送不少到老屋去,这趟进山就得多打几只野味。
  在山里呆了一个多时辰,算算时间得下山,竹蒌里收获满满,俩口子就利落的下了山,回到曲家去东厢看了眼小悠悠,小悠悠正醒着,胡大夫陪着她玩,没哭没闹的很是听话乖巧。
  曲阳和阮初秀见闺女没什么事,索性就拎着打回来的新鲜猎物去了趟老屋,各家各分了两只。阮初秀进东厢陪着阮于氏说了会话,又逗着小家伙玩了会,他还没取名,想着让陈秀才帮着取名。
  产房里不能通风,这么热的天,也不能敞开了通风,屋里虽收拾的干净,空气不流通,初初进去,还真有点受不住。阮初秀一直忍着,出了产房后,她在屋檐下,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回,才缓过劲来。
  “走罢。”曲阳见媳妇的媳妇样,越发坚定着,就算要孩子,也得在春天里,其余时间都不行,媳妇多遭罪啊。
  回家的路上,阮初秀心有余悸的道。“幸好我坐月子的时候是初春,也不知大嫂怎么受得住,难怪她脸色不好,在这样的环境里,再怎么好的饭菜,也吃不出什么好味道来吧。”
  “呆着呆着她就会习惯,再过个几天,她应该会好受些。”
  “想想也对。”
  夫妻俩回到家后,恰巧小悠悠饿了,正哇哇哇的哭着呢,胡大夫着急的都想抱着孙女出门找人。
  “小坏蛋,一点饿都经不住。”阮初秀捏了下闺女的鼻子,抱着她进屋喂奶。
  胡大夫还在说着话。“悠悠这么小,懂什么事,饿了肯定要吃,吃不到肯定会哭。跟别的孩子比起来,悠悠还算听话,多好带。”
  “对啊,跟她娘似的,爱笑,容易哄。”曲阳没有跟着进屋,站在外面和胡大夫絮絮叨叨的唠着。
  洗三的时候,阮如秀陈子善夫妻俩大清早的就来了阮家。大房办洗三,场面可比曲家办的洗三要更加热闹,人都多了一倍不止,明显可以看出来,很多都是冲着举人老爷的面子去。
  人这么多,一人一句,声音不大,也相当的见嘈杂。
  阮初秀和曲阳抱着悠悠直接坐进了西厢屋里,这边人少点,连呼吸都显舒畅些。
  阮业山托着曲阳帮忙买两只小狼狗,常榕过来时,将这事跟他说了说,他又特意回了趟县城,带了两只普通的小狼狗回来,不如小灰和小黑,跟胖墩却是相差不远。
  阮业青和阮业康兄弟俩高兴坏啦,自有了这岔事后,阮业山待曲阳夫妻俩就更亲近了些。这不,知道他们俩个抱了悠悠来老屋,就喊着他们过去西厢坐,屋里桌上摆着凉茶温开水还有蜜饯果子等。
  小悠悠现在小,不认生,谁都能抱住,只要冲着她说话,也甭管是不是跟她说话,她都会咧着嘴笑,笑的一脸乐呵,小模样好看极啦。阮业山这会就是抱着小悠悠,低头冲着她说话。
  别看小丫头才几个月大,还有点……怎么说呢,要说不懂吧,她好像又懂点,好看些的人抱着她,她就笑的跟吃了蜜似的,能一个劲的乐上好久好久。阮业山长的俊,说话也好听,不急不徐,小丫头就挺喜欢被他抱着。
  待到开始洗三时,阮初秀他们才起身站到了院子里,长辈都得添盆,阮初秀和曲阳跟爹娘商量过,给一百二十文,算是月月红,一般也就够数,要是关系好情分深,可以再添点物件,比如银饰品等。
  阮业兴夫妻给小悠悠添盆时,给的就是六十文,再加一对手镯。阮永氏将钱翻了倍,是想着女婿比较会挣钱,大方点总归是好的。
  这添盆呢,也是有规矩的,得按着顺序来。阮如秀夫妻俩是亲姑姑亲姑父,他们添盆添在阮初秀夫妻俩前面。阮家其余孙辈都没成亲,没成亲,就不用添盆,有自家长辈添着就行。
  所以,阮如秀夫妻俩和阮初秀夫妻俩,恰巧是一前一后。
  阮如秀夫妻俩送得是六百六十六文钱,还添了两样银饰,一个如意锁一对手镯。这添盆可不轻,回头如秀生娃时,当大舅子还得稍稍回厚点才能行,否则,说出去不好听。
  阮业兴没想到,小妹和妹夫会送这么重的添盆,有点儿发愣。等小妹生孩子时,怎么着也得回近二两银子的添盆才是,想着他手心就有点发汗。
  阮如秀哪里会想这么多,她原本就不是个周全细致的人。听着周边一阵阵的夸奖,她笑得眉目生花般的好看,再怎么掩饰,眼角眼梢还是露了点得意。
  众人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夸了一句又一句,热热闹闹的说了好一会,苏婆婆觉得差不多,开始接着往下唱,唱下一对要出来添盆的人。
  十里八村的风俗跟别的地方略有不同,洗三时,长辈们给孩子的添盆,接生婆只能拿钱的半数。也就是说,添的银饰得完全归孩子,剩下的钱呢,算算总数,送一半给接生婆。
  要说以前呐,阮家三房的初秀是完全没法跟阮家大房的如秀比,简单点来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偏偏世事难料啊,阮初秀嫁了个好丈夫,日子过得别提有多幸福,村里人哪个不感叹,阮家三房的大闺女的命真好,正应了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暗暗的看着,阮家大房的小闺女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阮初秀命是好,没想到,阮如秀的命也是真好啊,竟然嫁进了陈家,陈秀才还中了举人,如今已然是举人老爷的娘子。要说姐妹俩哪个更有福,细细数着,还是初秀命更好点,她生了孩子啊,虽然是个女娃。阮如秀就差了点,成亲一年多连个动静都没呢,往后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别说村里头把目光搁在这姐妹俩身上,时不时的对比两下,就是附近的几个村里,闲来无事坐着说八卦时,也会把这姐妹俩拎出来说说。主要是,她俩嫁的男人,罕见的优秀呢!
  这种嚼舌根子,实则并非带着恶意,就是人骨子里的习性在作祟,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这事儿。
  眼下阮如秀夫妻俩添了这么重的盆,恰好下一个就是阮初秀夫妻俩,这时候呀,众人又免不了开始嘀咕着,含笑望向阮初秀夫妻俩,带着调侃揶揄等看戏的心情。
  “同样是姑姑,初秀夫妻俩准备添点什么?”人群里,好事的笑嘻嘻的嚷了句。
  完全是把众人的心声给嚷了出来,大伙看热闹不嫌事大,旋即就讨论了起来,嘻嘻哈哈的。
  阮初秀才不把这点子起哄放在眼里呢,她笑着回道。“我们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哪里能跟举人老爷比,跟着规矩走准没错儿。”说完,就往盆里添了一串钱,是特特串好的一百二十文,还放了对银镯子。
  “我记得,悠悠洗三时,业兴俩口子添得也差不多,是六十文钱加一对银镯子,你这姑姑厚道啊。”有老妇乐呵呵的夸了句。
  这话还真没说错,这添盆啊,还真不能乱来。得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家,你要是添重了,人家回礼时就太吃力,落不着好是轻,要是心眼小点的人家,还会抱怨两句呢。
  过日子嘛,手里头有钱,用起来时就下意识的会宽松些,家里缺什么就置办什么,不那么抠抠搜搜。等着钱完啦,到了要还礼的时候,还不了那么重的礼,就不是简单的闹笑话,会被瞧不起的。
  阮如秀很明显的感觉到,大伙儿夸初秀夫妻子,要更显真心真意些。夸她和子善俩个,话是说的漂亮好听,就是太漂亮好听的点,听着有点儿虚假。她心里不得劲,同时又很讷闷。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每次她想出风头,总会被阮初秀盖住?究竟错在了哪里?她比不上阮初秀麽?怎么可能!从小到大,阮初秀哪样比得过她?可问题出在哪里呢?怎么总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阮如秀想不明白,这也不能怪她,她打小就跟母亲不太亲近,这些个人情世故阮刘氏也没细细的跟她说过,嫁进陈家后,陈寡妇和她,婆媳俩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怎么可能会教她这些,她做事都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难免就有点缺失。
  办完洗三,众人散尽,阮初秀让丈夫抱着悠悠,她则去帮着扫地,待将老屋清扫干净,俩口子才回曲家,阮家三房的也是一道往家去。
  路上,阮永氏就说起话来。“如秀这添盆添的有点重呢,业兴俩口子有压力啊。”
  “能有什么压力,把钱留着就行。”阮文丰说了句,对着小儿子说。“认真读书,还是读书有出息啊。”
  自陈子善中了举人后,家里就大大改善。
  “爹放心,我会努力读书,争取考个举人回来!”阮业守还不太知道举人到底意味着什么,有多艰难。
  阮文丰心知小儿子八成是考不上,但听着这话,他还是很高兴,高兴的直接将小儿子抱了起来。“行,你努力读书,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胡大夫下午没去老屋凑热闹,他年岁大爱清净,见着曲家三口回来,有点儿激动的走出了东厢,把睡着的小悠悠抱进了怀里。“下午没见着她,总有些不习惯,心里头空落落。”
  胡大夫向来是下午带着孙女玩,时日久了些,就成了种习惯,冷不丁的整个下午没见着孙女,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干什么都有点提不起劲。
  这会时辰尚早,还不着急整治晚饭,曲阳俩口子索性就去了东厢,跟胡大夫说起洗三的热闹来。小悠悠在摇篮里睡着,三人说话就轻声细语,像是在咬着耳朵说话般,倒是有股别样的宁静温馨。
  七月里,昼长夜短,阮文善夫妻俩还有阮老头夫妻俩,一个劲的挽留着陈子善夫妻俩留下来吃完晚饭再走,早点儿张罗着,到家时天光还亮呢。
  阮如秀正好有事想问问母亲,便同意留了下来,陈子善见媳妇想留,没有意见,点头笑笑应了这事。
  男人都坐在堂屋里说话,阮如秀正好拉着母亲进侧屋。
  “娘。添盆时,我是不是做错了?”阮如秀不傻,没有明着问出来,换了个说词。
  阮刘氏见闺女满脸疑惑,就有点心疼她,同时也暗暗责怪自己。“是我的错,我没教你这些。你做得也不算错,却也不能说对。”
  “为什么?”
  “这事啊,说起来有点复杂。”阮刘氏想了想,理了个头绪。“你添盆添的重,是好事,可以看出你待文善夫妻俩很是看重。可是,添盆这事吧,不能往这上面想,你得想实际点。”
  阮如秀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你看啊,如果子善没有考中举人,他还是个秀才,家里呢日子过得紧巴,还得靠着做绣活挣钱。”
  阮如秀就听不得这话,听着顿时脸色有点不太好。
  阮刘氏见状,也不着急往下说,安抚着道。“我就是说说,你别放心上,我这么告诉你,你才能懂这里头的事。”
  “然后呢?”阮如秀话问的得有点生硬。
  “今天是你的孩子洗三,你大哥大嫂送了这么重的添盆,你心里肯定会高兴。可是,你要想想后面的事呢,待你大嫂生娃时,你得回这个礼。懂了吧?”阮刘氏问着,见闺女还是有点懵,又解释了句。“家底儿薄,待你大嫂的娃添三时,你要准备这么重的添盆,钱从哪里来?”
  这话问得明白,阮如秀细细想着就想通了其中关键,脸色忽得泛白。
  阮刘氏看在眼里,叹了句。“也怪我,忘记把这事教给你。”
  “娘。还有什么事你跟我一道说说罢。”半响,阮如秀从思绪里回神,对着母亲说了句。
  “嗳,趁着这会有时间,我跟你好好的唠唠。”阮刘氏见闺女听得进她说的话,她巴不得这样呢,赶紧拉着人坐到了床边,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以前呐,也不是阮刘氏没想到,不是她不想说,最重要原因,是闺女不听她念叨这事,她有什么办法?好在,闺女现在懂事也开了窍,当真是不容易啊,嫁人确实是不一样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阮于氏还得坐月子,十七后才能出屋。这天是团圆的日子,阮刘氏见儿媳想出来,又想着她这月子做的好,提前两三天出来也不打紧,想归想,却还是问了声阮程氏,到底是老人,懂得还是要多点。
  阮程氏听着特特进屋看了眼大孙媳。“想出屋也行,到了傍晚起风时就进屋。”
  “奶奶,我可以洗头洗澡麽?”阮于氏是真的受不住了,满脸的急切。
  “洗罢。”阮程氏应了。
  阮于氏高兴的都流出了欢喜的眼泪,头一回觉得,奶奶是真好啊!
  便是天热,洗头洗澡也得用热水,阮于氏在澡堂里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呐,才浑身轻松的出来,坐在避风的角落里晒着太阳,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中秋节阮家都回老屋团圆饭,曲阳夫妻俩没过去,留在曲宅和胡大夫说着团圆饭,这年的中秋,添了个小小的人儿,她虽然还不会说话,却很是闹腾,张嘴咿咿吖吖喔喔的,有了这么个小人儿,整个曲家都添了几分热闹劲。
  过完中秋下了几场秋雨,很快就进了九月,九月里有了点凉意,小悠悠得穿上厚点的衣服,她本身就有点重量,这下抱着就更压手,阮初秀都不怎么抱她,大多数是曲阳抱着,他是练家子,胳膊结实有力,抱着闺女轻松的很。
  阮永氏已经顾不上阮初秀夫妻俩,让他们自个到镇里找专门的绣娘,给了尺寸帮着做衣服。她呀,满心满眼的全是小外孙女,小孩子家家的,还是自家做的衣服好,穿着舒服暖和。
  小悠悠长得白净,脸蛋儿小小的,眉眼长开了些,显出几分精致,已经不能用眉清目秀来形容啦,比眉清目秀还要好看几分。阮永氏没读书,念不出几个词,只觉得自家外孙女,怎么看怎么好看,尤其是穿大红衣服时,就更加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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