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卫婵沅的腿已经木了,随之而来的麻感直钻头顶,她咬住唇忍耐了一会,等着麻痛感过去。
  拿出水囊,喝了一口药,发现有些凉,就含在口中,等温热了,再一点点给陈逾白对嘴渡进去。
  却在碰到他唇时,发现唇热的很不寻常,赶忙摸一下陈逾白的额头,很烫。
  “殿下,”她轻声换到,“殿下。”
  秦善很快回来掀开帘子,将粥和包子递过来,“阿沅,你先吃一些,再照顾殿下吧。”
  “阿善兄长,殿下他浑身发烫,这可怎么办?”
  秦善沉声,“或许是毒正在发作,我们这就继续赶路吧,刚才问了几个人,都说那四季冰雪的地方叫冷极村,在北狄的最北边,还需要至少再走三天三夜才能赶到。”
  三天三夜?陈逾白要这样一直烧着三天三夜吗?但现在还有其他的什么办法吗?卫婵沅抿紧嘴看着秦善点点头。
  马车又继续行驶了,颠簸中,陈逾白咳出一口血来,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卫婵沅,心痛难忍,她的阿沅斜靠在马车边,眉头紧蹙,闭着双眼,发丝散乱,脸色苍白,还有泪痕挂在脸上,一转头,就发现自己枕着阿沅的腿,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心的不吵醒阿沅,挪动了自己的身体。
  卫婵沅睡的本就不安稳,立刻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赶忙闭上了眼睛。
  腿上的酥麻感又涌了上来,她揉一揉,尝试着站起来一些,似是失去了知觉,一点也站不住,牢牢的抓住车窗的木条,咬着牙,等着这一阵酥麻感消失。
  陈逾白偷偷看着,实在不忍心,蜷缩起身体转过了身,无声的流泪。
  卫婵沅见陈逾白动了,忙拿过另一只水囊,摸了一下,“还好,粥没凉。”
  她附在他耳边,“殿下,你醒了吗?”
  陈逾白不说话,一个劲的将头埋在胸口。
  “喝点粥吧,你在发烧,不吃东西是不行的,我们还要走三天才能走到巫医住的地方。”她扳过陈逾白的身子想扶他起来喂粥。
  陈逾白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按住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阿沅,我们回帝都好不好?”
  “我知道太医一定有办法可以治你,但是太远了,至少十多天的路程,我怕还没走到,你就已经……你别担心,等三天我们见到巫医就好了。”卫婵沅温柔的抚着他的头发。
  三天,太长了,他现在不过是撑着一口气,随时就可以倒下,归元丹的药力只有两天。何苦让阿沅替他吃这些无谓的苦,到最后自己还是得死。
  失去所爱之人的感觉的是什么,他太清楚了,一定不能让阿沅再体会一次,他宁肯阿沅恨他。
  狠了狠心,捏紧了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支撑起自己。
  卫婵沅见他想坐起来,赶忙上前去搀扶。
  斜靠在马车上,陈逾白说道:“阿沅,你把秦指挥使喊进来,我有话要说。”
  “好好。”
  卫婵沅掀开车帘,喊了秦善。
  秦善找个了稳妥的位置,停下马车,躬身进来,一眼看见清醒的陈逾白,高兴的喊道,“殿下,你醒了?太好了。”
  “秦指挥使者,我有话要说。”
  “殿下请讲。”
  陈逾白眼眸微颤,捏了捏拳头,咬紧了后槽牙,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可知,卫婵沅,我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你要喜欢,我送给你。”
  “这,殿下你……”秦善有点懵,这没头没脑的说的是什么话,再说这话他是一点也不相信,这一路他做的所有事自己都看在眼里,哪一件都是用了真心的。
  卫婵沅呆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逾白,她不相信,他说的每个字她都不相信,重生这一年多发生的所有事都历历在目,怎么让她相信?
  她爬过去,握着他的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才说这样的话?”
  陈逾白心揪了起来,他的阿沅竟然说对了。
  猛然甩掉握着自己的手,从怀里掏出那个空空的归元丹瓶子,看了卫婵沅一眼,低头说道:“我知道自己中的毒,乃是彩蛛腐毒,我有解药,已经服用过了,否则我早死了,你们不用费心思带我去找巫医的。”
  “你可知这次来北狄我为何非要带上你还有秦善吗?只不过是我对你腻了,早就不喜欢了,但念在你二哥的事我也有责任,恰好秦善又喜欢你,与其让你在深宫中终老,不如给你们机会远走高飞,如此说来你们还要感谢我才是。”
  “本想在回宫的路上放你们离开,谁知道这次来北狄竟然如此的不顺利。我中毒以来,你也算是对我尽心尽力了,既然毒已经解了,也不想再继续让你照顾我,不想欠你,我自己寻个客栈修养几日就回帝都,你们想去哪就去哪吧。”
  卫婵沅听着听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陈逾白,你刚才说那些话,为什么不肯看我!”
  她用双手摆正他的脸,“看着我,你看着我,再说一遍!你不喜欢我了,你对我腻了。”
  他抬眸,看着卫婵沅眼中的泪水,心早就疼痛不已,内里的嘴唇已经咬出血来,满嘴血腥味。可是他知道,只有让她恨自己,才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让她难受。
  可是嘴张了又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喜欢你,”卫婵沅捧着他的脸,“我喜欢你,两年前在皇后的寿宴上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我说你身若琉璃,貌若璞玉,我说你才华冠世,定然是好君主,我日日打听你的喜好,给你缝衣袍,只不过……”
  “只不过,我突然想放弃了,但是你又来招惹我,把我娶进东宫,三番五次救我性命,恨不得对全天下的人表达你对我的真心,你让我重新喜欢上了你,把心交给了你,现在你说不喜欢我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本来就是个薄情的人,昨日喜欢薛玲玉,今日喜欢你,明日不定又去喜欢哪家娘子呢,腻了就是腻了,没有为什么。”每说一个字,就像是往自己心里插一把刀。
  “殿下!”秦善实在看不过去了,他察觉出了什么,很显然的陈逾白是故意推开卫婵沅。
  “别说了,别真的伤了阿沅的心。”
  “你让他说!”卫婵沅的眼泪不停的流下来,陈逾白想为她拭去眼泪,手抬了抬又停下来,重重的捏住了拳头。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卫小娘子还让我说什么?”
  秦善拽过卫婵沅拍拍她,“别相信殿下说的话,赶了一夜的路,我累了,阿沅你去驾马车,我在车里休息一会好吗?”
  是呀,秦善一夜未眠,还没有休息,她胡乱的擦干眼泪,却在抬脚的时候顿住了,“要往哪里去?”
  “回去!”陈逾白道
  “冷极村!”秦善道。
  秦善叹了口气,“既然都来了,听说冷极村有别处没有的美景,我们去看看,也不枉来了一趟。”
  卫婵沅和陈逾白同时想起了临行前说过的话。他说,跟我去吧,哪里有一处地界司机冰雪,我想带你去瞧瞧。
  只是没想到现在是要去了,却是在如此的情况下。
  卫婵沅点点头,出去,坐在车架上,很快马车就动了起来。
  陈逾白终于支撑不住,斜斜滑了下来,喉头的甜腥味让他捂着嘴呕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让卫婵沅听见,秦善赶忙过来扶他。
  黑紫色的血从嘴角流出来,沾染的手上都是,秦善帮他擦干净,“殿下,你这又是何必,何苦说谎骗阿沅。”
  陈逾白一把拽住秦善,他突然想起来,前世,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也曾这样拽着求他。
  “秦善,你带阿沅走吧,你们救不活我的。”
  他苦笑,前世是他求他让自己和阿沅葬在一起,重活一世,却是求他带走阿沅。
  秦善拿过他手中的药瓶,“我看见你吃了里面的药,但并不是解药吧。”
  “是护住心脉的归元丹,只有两日多的功效,我们去冷极村却要三日,而且还不知道那个巫医在不在,别折腾阿沅了,也别让阿沅伤心了,你是个值得托付的君子,把阿沅交给你我就放心了,秦善,我欠你的,来生当牛做马回报你。”
  秦善突然笑了起来,“殿下你可知道,为了救你,为了连夜让我带你找巫医解毒,阿沅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
  第81章 冷极村
  心中酸涩难忍, 一行清泪从眼中滑落,“让她恨我吧,这样,我死了她心里也会舒服一些。”
  “阿沅不会恨你的, 你如今在她心里已经比过了任何事任何人, 她就是想恨你, 也恨不起来。我请殿下别再给她伤害了行吗?殿下若真的活不了,这两天至少好好的活着行吗?”秦善真的不知道陈逾白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既然这么喜欢, 何苦要说那么狠的话。
  秦善看见一旁的水囊,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殿下,喝点粥吧, 即使只能活两天也别当饿死鬼。”将水囊递过去直接放在陈逾白的嘴边。
  边喝粥, 秦善边说, “我都还没给阿沅说自己喜欢她,倒是让你先说了。”
  “是你自己一直不说的,我只好替你来说。”陈逾白合上水囊口, 躺了下来, “秦善, 我不过是想让阿沅在我走后,别那么难受。”
  秦善起身,“我真是被你们两个人………哎,你说归元丹只能维持两天吗?你在马车里坐好,我来想办法。”说着就跳了出去,马车快速的行驶了起来。
  秦善将马车驾驶到一处卖马的地方,换了两匹精良的马, 让卫婵沅到马车里坐好。
  卫婵沅进到车里,坐在拐角处,和陈逾白拉开一段距离,也不说话。
  马车飞快的行驶了起来,一直到傍晚秦善又看到了一处卖马的,继续换了两匹马,买了两个烧饼,递进去一个,丝毫不休息的开始了赶路。
  陈逾白越来越冷,意识逐渐模糊,他心里清楚归元丹的效力快要结束了,毒气已经慢慢往他心脉处游走。
  转头看了一眼卫婵沅,发现她正抱住双膝埋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于是他大胆的看了起来,可这片刻的安宁老天爷却不愿给他,心口处猛然剧烈疼痛起来,压制住吐血的冲动,疼出了一头汗,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终是压制不住,一大口血吐了出来,昏了过去。
  被惊醒的卫婵沅一眼看见陈逾白吐的血,心中一惊。
  “殿下,殿下怎么了?”
  擦去嘴角的血渍,拿出装了药的水囊,对嘴给他喂起来。
  却发现他在不停的磕牙齿,不停的用双臂搂紧自己的身体,摸一下他的额头,更烫了。
  卫婵沅知道身体发烧,整个人会很冷,她忙躺在他身边,紧紧将陈逾白整个的裹进怀里,奈何她太瘦弱,陈逾白又高大,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她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和外衣,都盖在他身上,然后附身上去,能给他多少温暖就尽量给他多少温暖。
  “阿沅,阿沅…”昏迷的陈逾白嘴里喊着她的名字,“别离开我。”
  卫婵沅摸着她的脸颊,“我在,哪怕你说不喜欢我了,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阿沅,阿沅……”迷糊中陈逾白紧紧抓住卫婵沅的手。
  卫婵沅哽咽着,牢牢握住他的手,听他说了那么多伤她的话,但她压根就没打算相信,因为此时此刻,她能想到的全都是他的好,她明确的知道自己只想让他活,哪怕让自己付出任何代价。
  天再亮的时候,马车停了,秦善高兴的掀开车帘,却看见卫婵沅和陈逾白躺在一处,紧紧的抱着。
  一阵凉风吹进来,卫婵沅打了个哆嗦,起身问道:“阿善兄长怎么了?”
  秦善别过头去,“我用最快的速度,提前一天赶到了冷极村。”
  卫婵沅欣喜,穿着淡薄的衣衫出了马车,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和路口的一块路碑,上面写着冷极村三个字。
  “我们快去问问巫医的住处吧。”
  秦善忙脱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卫婵沅,“我看你把衣服都盖在殿下身上了,这里很冷,你快把衣服穿上。”
  卫婵沅却又给秦善披上,“你在马车外面,更冷,一会去了村子里,买件棉衣就好,我们还是赶快询问巫医的下落吧。”
  秦善一把将她推进马车,“你好好照顾殿下,棉衣我来买,路我来问。”
  很快进了冷极村,秦善先买了厚被子和厚棉衣递进车里,卫婵沅忙给陈逾白盖上,又穿上棉衣,从马车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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