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苏惊羽目光一凛,落在她肩膀的血花上。
  刺骨钉有毒!
  “苏惊羽,你们不得好死……”沐挽香还在低喃着,“我死了,你也要不到我的口供,太子还会继续找你的麻烦的,呵呵,你很快就能来陪我了,你带着十殿下一起下来陪我如何?我真的好喜欢他,我做梦都想得到他……”
  苏惊羽神色一寒,捏着沐挽香下巴的手收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而沐挽香并没有支撑多久,一歪头,便没了气息。
  苏惊羽松开手,冷笑一声。
  犯不着跟个死人较劲,她死前说的话,还不是为了要来气自己的。
  自己要真是气了,岂不是幼稚。
  还好那个幼稚鬼不在,绝不能让他听见了,否则,必定又想吐了。
  “死了?”身后响起苏折菊略带惊讶的声音,“方才那两个密探,说是来用刑,其实是来要她的命?”
  “他们不是李贵妃的人。”苏惊羽平复了心情,淡淡道,“祥嫔已经无法翻身,对李贵妃来说,已经是一条死鱼了,李贵妃没有必要毒死她,况且,她要是真想杀死祥嫔,怎么会让那两个密探报上她的名号?陛下让我审问祥嫔的来历和入宫的目的,要是还没审出来就给李贵妃弄死了,李贵妃岂不是自找麻烦?”
  “这两个密探,是假借李贵妃的名义来灭口的。”苏折菊瞥了一眼沐挽香的尸首,“在她要招供之前,先杀了她,让你不能拿到她的供词……我就说那二人怎么那么眼生,玄轶司密探五六百人,没见过的多了去了,我也就没多想。”
  “当然是要派咱们不认识的人来,极有可能是严昊影那边的人。”苏惊羽轻呼出一口气,“我真是大意,竟然让沐挽香死在我眼皮子底下。”
  下毒那二人必定是东宫的人,贺兰陌派来将沐挽香灭口的。
  而贺兰陌敢这么做,一定会设法让这二人不留下证据,玄轶司那么多人,她当然没有记住每一张脸孔,碰见陌生的也不会觉得奇怪。
  贺兰陌,这手伸的可真长。
  “你也不用自责,人都有疏忽的时候,我方才也没有想太多。回头得请霍主司集合玄轶司全体人员,查一查有没有刚才那两个人。”苏折菊淡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祥嫔死了,什么都没问出来,你该如何?”
  “还能如何。”苏惊羽没好气道,“向陛下请罪去。”
  是她大意疏忽,挨一顿骂也是给她长长记性。
  ……
  养心殿。
  “祥嫔让人灭口?”御案之后,皇帝眸光惊讶,随后蹙眉,望着跪在底下的苏惊羽,“究竟怎么回事?”
  苏惊羽叹息一声,将那两名密探借李贵妃的名义用刑的事详细的说了。
  “陛下,臣女以为,此事与李贵妃无关。”苏惊羽沉吟片刻道,“相信陛下您也清楚李贵妃的性格,以她的性子,可能做出这等事么?”
  “李贵妃性子是冲动了些,但她是真性情之人,不至于如此狠毒,更不至于犯傻。”皇帝沉声道,“祥嫔的罪名已经落实了,李贵妃害她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况且她要是真想害人,也绝不可能让人大摇大摆进牢里去害,朕相信这事绝不是她做的。”
  “臣女稍稍细想也知道此事与贵妃娘娘无关。”苏惊羽垂首道,“是臣女大意,竟然让祥嫔死在我眼皮子底下,是臣女疏忽,臣女没能问出什么来,此番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皇帝望着她,才想说话,忽听殿外有人通报,“陛下,霍主司求见。”
  皇帝道:“让他进来。”
  霍钧进了殿下,朝皇帝行过礼后,方道:“陛下,微臣此番来,是要告诉陛下,微臣方才已经召集了玄轶司所有的密探,苏折菊已经去认了一遍,他当时也在地牢中,记住了那两个密探模样,并且,刚才也真的把那两个人揪了出来,但是……”
  皇帝敛眉,“但是什么?”
  “但是祥嫔死的那会儿,那两个密探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玄轶司的操练场。”霍钧沉声道,“可以证明他们当时在操练场的人有很多,少说也有十几个人能证明,那二人,当真不是凶手。”
  “易容术。”苏惊羽沉声开口,“陛下,很有可能是江湖上的易容术。”
  其实她心中有两个猜测。
  一,是严昊影那边的人早就串好的,让那两名密探去行凶,而后找几个信得过的手下,为他们作伪证,谎称他们从未离开过操练场。
  以贺兰陌的手段,威逼利诱十几个密探,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他可以算得上拥有半个玄轶司的势力了。
  二,那就是易容术了。
  但是她现在不可能蠢到直接跟皇帝说,她怀疑太子,无凭无据的,第一个猜测完全可以抛开,只能拿第二个说事了。
  如今,先求得了皇帝的原谅再说。
  “易容术?”皇帝听闻此话,目光中若有所思,“朕从前好像听过这么一个说法,有一种人拥有高超的换脸手艺,能够将原本的相貌彻底改变,变成另一个人……”
  “陛下说的可是人皮面具?”苏惊羽道,“臣女也是之前道听途说,苗疆那一带,盛行巫蛊之术,还有各类奇门邪术,其中,就有易容术……”
  “真是混账。”皇帝冷笑一声,“真当朕这出云国的皇宫是这么好进的,即日起,无论是玄轶司还是御林军,都给朕加强戒备!不允许再有宫外的人混入,这脸能换,个子与体型总是不能换的吧?王总管,传朕口谕,往后进宫的人,身份必须严加盘查,宫中一旦逮到身份可疑之人,当即捉拿,不从者格杀勿论!要是再有宫外的三教九流混进来,宫门口的御林军就全数罚俸一年!”
  “陛下息怒。”霍钧叹息一声,“地牢的守卫不够严密,是微臣的失职……”
  “这事怪不得你,你们都起来吧。”皇帝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淡淡道,“祥嫔私会男子一事已成事实,原本朕就没打算饶了她,如今死了也就罢了,只是可惜,没能问出什么来,苏惊羽,你之前办事从未疏忽过,这一次的大意,朕就不罚你了。”
  “谢陛下恩典。”苏惊羽低眉道,“臣女下次定当注意,绝不会再犯此等错误。”
  皇帝摆了摆手,“退下吧。”
  ……
  离开养心殿,同霍钧客套了几句话之后,苏惊羽便朝着永宁宫走去。
  这一天,可真是烧脑。
  那抽风的太子,真是没完没了,从不跟她正面交锋,背地里的阴狠手段倒是不少,沐挽香竟然就被他派人钉死……不,毒死了。
  好一个杀人灭口,一点儿也不留情。
  这个沐挽香,甚至比花姬还美上几分,可贺兰陌对花姬明显好多了,那般纵容。
  想想也是,沐挽香都送给他的皇帝爹了,不是他的女人了,他就可以利用完之后一脚踢开,而花姬从始至终都是在他身边的,他自然更宠一些。
  男人有时候果然很无情。
  现在想想,贺兰尧真是可爱死了,忽略掉他的凶残和黑心肝,他真的……
  很好。
  苏惊羽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些饿。
  现在什么时辰了?都过了正午了吧?她还没给贺兰尧做饭……
  如此想着,苏惊羽脚下的步子加快了许多,拐过一座假山时,却忽然觉得耳畔风声一紧,似乎有人在身后,她顿时警觉,转过身,却被人抱了个满怀,熟悉的淡香传入鼻翼中,那是贺兰尧身上的气息。
  浅浅的,很好闻。
  “走那么快做什么?”贺兰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早就跟在你的身后了,本想悄悄吓你一下的,哪知你忽然就加快了步伐。”
  吓她一下……
  吓人这种事是小孩才喜欢做的吧?
  苏惊羽被他揽在怀里,目光朝着四周扫视了一遍,没人经过。
  想想也是,此处离他寝宫也挺近了,永宁宫附近,原本就很冷清的,听说以前,于贤妃得宠的时候,这儿还是颇为热闹的,人来人往,之后,贺兰尧被生下来,于贤妃失宠,这永宁宫便几乎成了冷宫,有些落井下石的人传言不祥之人住的是不祥之地,后来这附近便几乎没有人走动了。
  真他爷爷的……令人生气啊。
  贺兰尧除了对她会笑会闹,对待外人几乎都是冷漠孤傲的,寡言少语,还不都是因为自小就被人孤立,才养成他如今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格。
  苏惊羽将头埋进了他的怀中,好片刻的无言。
  “小羽毛。”静静相拥了片刻后,贺兰尧低笑一声,“我很喜欢看见你为了我算计别人的样子。”
  苏惊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闷声道:“都过了中午了,你怎么没喊着饿?”
  “好像是有些饿了。”贺兰尧抬手,抚着她的乌发,“你不说我都忘了,不过,中午就不用做饭了,早上演了那么一出,还跳了荷花池,之后又去地牢里审问人,出了地牢又去养心殿请罪,想必是挺累了吧?休息吧,咱们中午吃些点心就好了。早上跳河的时候,河水很冷吧?下回演戏的时候别太卖力了,在河里呆了那么久,我都想下去拉你上来了,但我要是真那么做,只怕毁了你的计划,事后又会让你骂了。”
  贺兰尧一段话说的慢条斯理,苏惊羽却能真切的感受到他言语间的关切。
  她要是一早告诉他,要去跳河,他是不是就不让她去唱这一出了?
  然而那时她已经说服了李贵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其实也不累,除了跳河,其余的事,都是动动嘴皮子就解决了的。”苏惊羽有些失笑,“今日这件事,除了是帮你出气之外,还有一个目的,我是为了套出沐挽香的话,你那抽了羊癫疯的太子皇兄,总是想和我过不去,也不知是纯粹看我不顺眼,还是想借着打击我去警告国师,总之,这往后的日子,恐怕不轻松。”
  “既然他抽了羊癫疯,那咱们就治治他如何?”贺兰尧漫不经心的语调传入耳膜,“他派来的这些个废物,除了恶心人当真起不到什么重要作用,自从见识了他手下那几个人之后,我这才发现,我手底下的人当真是机灵多了。我以前总是嫌弃他们,现在想想,他们似乎是委屈了点儿。”
  苏惊羽:“……”
  这番话细细考究,还是蛮有道理的。
  花姬,欧阳淳,沐挽香——全是废物。
  月落,乌啼,小黑……都算是机灵鬼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那男神你打算如何治他的羊癫疯?”苏惊羽抬眸,朝着贺兰尧淡淡一笑。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贺兰尧悠悠道,“他派人来恶心我们,可奈何我手下的人不比他的恶心,如此想来,倒是有些便宜他了。”
  苏惊羽细细一想,贺兰尧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该不会是……
  “你也想找人去勾引他?”苏惊羽面上浮现一抹笑意,“可他的口味,你晓得么?他喜欢那种野性难驯,妖娆又放荡的……你手底下,有这种类型的么?”
  “晚些,我让你见一个人。”贺兰尧手从她的头发上游移到她的脸颊上,轻轻一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苏惊羽察觉到他指尖紧贴着她脸颊的寒凉之感,将他的手拿了下来,捂在掌心中,可他的手掌比她大,手指比她的修长,她包不住他的手。
  “我的体温一直就是这么凉的。”贺兰尧望着她的动作,感受着她双手传递来的暖意,唇角轻扬,“我连血都是凉的呢,四季都是如此,小羽毛,你看这天,快入冬了,这往后天气越来越冷,你我呆在一起,暖的是我,冷的是你,你……什么感想?”
  苏惊羽怔了怔。
  这厮,他想说他自己是冷血动物?不过他的体温确实是低了些,肌肤不带一丝暖意。
  她之前就发现了,曾经也问过他,他却说他天生如此,他也不知原因是什么。
  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愿说?
  他说过,他觉得她很暖和,比汤婆子还暖和,当初和他打赌,赌注就是,输了当他三个月暖炉,随叫随到。
  她除了是老妈子,还是汤婆子……
  细细算来她的功能还真多。
  “能有什么感想,我是不怕冷的人。”苏惊羽捂着他的手,眉梢轻挑,“事物都有两面性,你换个角度思考,冬天和你呆在一起,会冷些,那么夏天呢?岂不是凉快死了。这么想想,倒也不亏。”
  贺兰尧听着这话,面上绽出一抹笑意,薄唇斜勾,仿佛听见什么很值得开心的事一般,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不夹杂着其他的东西。
  从前见惯了他冷笑,轻笑,只是轻轻一扯唇角,大多是嘲讽他人,或者心中盘算着什么小九九,笑的并不纯粹,总易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绵里藏针之感。
  不似今日这般发自内心,惊艳绝尘,恍如云霁雾开,春日雪融。
  苏惊羽一时间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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