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留白从船上下来,却并不走近,在离叶紫不远处坐了下来。叶紫俏皮一笑,主动起身坐到了他旁边,揽住他的腰就开始撒娇,丝毫没意识到他有些冷淡的态度。
“美人哥哥今天好英俊啊。”他今日虽然依旧穿着白衣,却是锦缎为料,金丝相绣,更衬得那张脸英气十足,俊逸万分。
留白皱了皱眉,终于开口,“怎么回事?”
叶紫依旧是笑嘻嘻的,表情还很得意,“我昨日跟母皇提起了你,说你整日看书,学识渊博,她就突然起了兴致,决定要约你赏月,看看你是否名副其实。我说我也要来母皇还不愿呢,结果还是被我缠得妥协了。”
她说留白学识渊博可不是空口无凭,他的殿里挂着的好几副字画都是他的手笔,原作里也不止一次地描写过他的才华横溢,所以即使计划出了什么意外,叶青岚撇下了李啸然来赴约,她也不算给留白找了麻烦。
“以后别在你母皇面前提起我的名字了。”留白端起了面前的茶盏,看不出高兴或是生气。
叶紫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哥哥生气了吗?为什么啊,哥哥要告诉我原因我下次才不会再犯错。”
留白惊讶于叶紫的敏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他的确有些不悦,可是这种情绪极淡,并没有在他心中停留太久,更别说表露在脸上了。却没想到让一个小女孩察觉了出来,能算是歪打正着吗?
本来打算简单地说句没有,话到唇边却还是改了口,“只是不愿跟这皇宫有什么牵扯。”
叶紫撇了撇嘴,有些难过,“我是宫中的公主,美人哥哥也不想跟我产生牵扯吗?”
他看了她半晌,点了点头,“是。”
留白的确不想跟叶紫产生什么牵扯。他师父死的时候,他才十三岁,那时他发过誓,如果谁能帮他替师父报仇,他一定会报答他,十五年里,不管做牛做马,替他救人或是杀人,甚至给出自己的性命,也心甘情愿。叶青岚替他报了仇,他很感激,所以不管这个人是否需要他,这十五年,他都会安安稳稳呆在宫里任她差遣,只是这不代表着他愿意如同苦苦等待着女皇宠爱的侍君一般,让人以为他妄图利用公主来夺宠。
那丫鬟的话中之意,他不是听不出来。
叶紫便没有再问,郁闷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依然只不悦了片刻,叶紫又满脸欣喜地和他聊起前几日国宴上的情景来,她少不更事,全凭自己的喜好去评价青国的来使,听着倒是极为逗趣。
留白是来面圣的,自然不曾带书,于是到是不如平日里那般冷漠,叶紫说个五六句,他还能回上几个字。
足足等了有大半个时辰,叶青岚却还是没来。冬天的晚上格外寒冷,叶紫捧着的手炉早已烧完,这里又不曾有下人留下侍奉,冷得她忍不住打起哆嗦来。
她揽着留白的腰,整个人都快窝进了他的怀里,嘴里还忍不住地埋怨着,“母皇真是的,怎么还不来了,她都迟了半个时辰了。”
留白一言不发地任她抱着,运行起内力让她能暖和些。
“一定又是李正君那里出了什么事,讨厌死了,每次只要他一出事,母皇不管答应过我什么事,都会忘得一干二净,眼睛里就只剩下那个男人了,就像我不是她女儿似的。”
总归是要在女主重生回来之前给留白多留下点心理暗示的。
像是被这个话题打开了话匣子,叶紫又挑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跟他抱怨,“上次也是,母皇跟李正君一起出宫不带我就算了,我叫母皇给我买面人,她却说所有的钱都给李啸然买了簪子。阿紫要的面人又不贵……”
明明之前还是叫正君爹爹的,这会儿生气起来,对他的称呼倒是越来越不客气。好在她只略略说了一小会儿就安静下来,在他怀里趴了片刻,又像打了鸡血一样,嗖的一下放开他的腰跳了起来,“哼,我明天一定要骂母皇几句才行。”
她向前走了几步,身子趴在栏杆前抬头仰望着圆月,“美人哥哥,我们不要等母皇了,自己来赏月吧。我最喜欢在冬天赏月了,总觉得比夏天更美呢!”
皎洁的月光下,她的侧脸越发白皙,唇边的笑显得有些飘渺,眼底星光熠熠,长长的衣袖在微风里肆意飞舞,宛如个要乘风飞去的小仙女一般。
留白坐在原地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才抬起头来去瞧那轮被冷落已久的明月。
叶紫又蹦蹦跳跳地自个儿玩闹了一会儿,重新趴回到了栏杆前,整个身体用力地往外探着,“美人哥哥,你看这水里的月亮,跟一伸手就能捞起来……”
她话还未说完,就惊恐地尖叫了一声,接着便是噗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叶紫说话前留白正在闭目养神,察觉不对睁开眼的时候亭子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探身看去,女孩正在水里费力地扑腾着,惨白的脸上满是惊恐,甚至没有出声呼救。冬天的襦裙沾了水愈发厚重,她只勉强折腾了片刻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沉去。
须臾之间,留白已经纵身跳了下去。他很快把叶紫抱在了怀里,女孩几乎是在碰到他手的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底都是惊魂未定。
“美人哥哥。”声音颤抖着,带着丝哭腔。
留白抬头望了眼那高高伫立的亭子,表情有些凝重,语气却沉稳得令人安心,“别怕。”
第79章 高岭之花型男主(四)
叶紫的身体在他怀里不停发着抖,脸上却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嗯,我不怕。”
他们掉下来的这里完全没有着力点,留白抱着叶紫围着亭子游了大半圈,才从另一边费力地爬了上去。叶紫嘴唇有些发青,身体已经冻到僵硬,留白把她揽进自己怀里,环顾了一圈,四周的湖面沉溺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寂静,一直到远处才有了些亮光,轻轻摇曳在风里。
“哥哥,我冷。”
留白紧紧握住了她手,持续不断地把内力输到她体内。“我带你回宫,抱紧我。”
他忽视了心中那股隐隐的不对劲,当机立断地运起轻功,一路抱着叶紫如蜻蜓点水般从湖面快速略过。到了岸边,他找到巡河的侍卫,刚刚表明怀中之人的身份,众人顿时惊慌起来,训练有素地把叶紫从他怀里接了过来,两人迅速送她去了最近的殿里,另外一人急匆匆去招御医。
从留白怀里被接过去的那一刻,原本已经意识不清的叶紫突然睁开了眼,费劲地回过头,看向了留白的方向,她的眼底蒙着一层水光,带着浓浓的不安和对他的依恋。
留白的心微微一动,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又停住了脚步。
整个宫殿里人来来往往,所有人都脚步匆忙。叶紫身上的湿衣早已换了,此时正盖着层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整张脸烧得有些潮红,嘴唇却干枯发白。
侍卫并不认识留白,只当他是意外救了公主的下人,并未放他进殿,以免添乱。留白安安静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两三个御医提着医箱从他身边大步流星地走过,他看着他们接连进了殿,身影一拐便消失不见,这才转过了身,步伐缓慢地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留白刚刚走到窗前,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议论声。那几个下人特意压低了声音,却没有压住他们那明显冷嘲热讽的语气。
“看叶紫公主平日里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受宠呢,结果一遇到事,才知道女皇放在心尖上的人到底是谁。”
“就是啊,原本答应了公主陪她赏月的,李正君稍微有点头疼脑热的,皇上不也失了和公主的约陪在正君身边。”
“这也就算了,公主不小心坠湖,染上风寒又发了高烧,御医都说凶险呢。皇上就来看了一眼,吩咐下去让御医小心照料,自个儿却又回正君宫里去了。啧啧。”
“前几日我那个在福华宫里当差的同乡还跟我得瑟呢,说正君随手赏给下人的一块玉佩,都比公主时时带在身上把玩的那个要贵重。”
“都是当下人的,同人不同命啊!”话题到这里就跑了偏,几个人又开始抱怨起跟着留白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公子的糟糕待遇来。不过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油水,却要命的清闲,宫里这位公子从来不管他们的所作所为,任他们平日里偷懒闲晃,只要按时给他送些饭菜便好。
留白听他们说完,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第一次对自己的恩人产生了一丝不悦的情绪。宠爱男人没有什么不好,但叶紫毕竟是她女儿。
只是,这些事说到底也和他无关。叶紫再怎么说也是公主,自会有人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他在把她交给那些人之前曾替她把过脉,也为她传了些许内力以助驱散风寒,面上看似严重,想来应该无甚大事才对。
留白再见到叶紫,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整个身子趴在门栏上,探出了个小脑袋,待看到留白的身影之后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美人哥哥,你上次为救阿紫也下了水,没有生病吧。”她皱着眉,眼神满是自责和担忧,“御医说我是因为大冬天里落了水才发烧的,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嗓子干得快冒火,难受死了。哥哥没有被阿紫拖累得生病对吧?”
可能是因为风寒的折磨的确让人难受得紧,她越发愧疚起来,低着头不太敢看他。
留白回忆起那几个下人责怪叶紫“嚣张跋扈”时的语气,难免觉得有些荒谬。见面第一句话是关心他的身体,这样的孩子怎么也算不上嚣张跋扈吧。
然而表情却仍旧冷淡着,“我没事。”
叶紫喜笑颜开地抬起了头,语气很是庆幸,“那真是太好了。”
留白垂下眼,看着她带着毡帽显得毛茸茸的脑袋,瞬间有些话想说,却在下一秒就归于平静。
“还好哥哥也在那里。”叶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笑了起来,“这是美人哥哥第三次救我了吧。母皇说过,人要懂得感恩和报答呢,哥哥救了我三次,我要做些什么报答你才好呢!”
“我救你,也只是因为你母皇帮助过我,所以没什么值得报答的。”这大概是留白认识叶紫以来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他的眼神平静无波,语气中不蕴含丝毫情绪,一瞬间打击了孩子所有天真单纯的善意,把他们原本还算亲密的距离拉得老远,显得格外有些冷漠。
叶紫大概也是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的,虽然还是微笑着,语气却有些勉强,“原来你对我好是因为母皇啊。”又努力地打起了精神,“那哥哥喜欢阿紫吗?阿紫很喜欢哥哥哦。”
留白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笑得有些僵硬的唇角上停了下来,半晌,他回过头去,却并没有回答是或不是。
叶紫的眼睛立马红了起来,在这种时候,她敏锐懂事得不像个十岁的孩子。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当真那般天真无邪呢!
“啊,我该回去了,不然那群丫头又该满皇宫里寻我了。哥哥不是不想让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吗。”她站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表情都显得欢快些。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有些怯怯地回头看他,“我以后还能来找哥哥玩吗?”
态度全然没有一国公主该有的气魄,就像个普通的受了委屈的孩子。留白在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叶紫的眼神就瞬间亮了起来,笑意浅浅,眉眼弯弯,重新变成了个清丽可爱的小丫头。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叶紫仍然每天下午都偷偷过来找他,却不单单只是在一旁自顾自地说话玩闹了。她占据了他的书桌,每日趴在上面写几张大字,有遇上太过繁杂的笔画就跑过来眼巴巴地让他教她,在这种时候,留白会握住叶紫的小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地写一次,之后便不再管,任她自己钻研练习。偶尔她也拿着书问他文章里字句的意思,留白并不像之前那般爱答不理,几乎每一个问题都会为她解答,虽说不算细致,总归是话多了些。
这一日,叶青岚正在和叶紫一起用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开口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阿紫你不慎落水的时候,是留白出手相救?”
叶紫动作一顿,不太确定女主为什么突然提起了留白,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天真无邪道:“是啊,母皇还说呢,就是因为上次你失了约阿紫才会落水的。”
叶青岚一身华袍,艳丽妖娆的脸上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她闻言宠溺一笑,“母皇都跟你道过几次歉了,怎么还这般不依不饶。”
“哼。”叶紫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再和她争论。
“来,今天本皇让厨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叶青岚似乎只是无意提了留白一句,叶紫却有些惴惴不安。
而这种不安,在叶紫看到留白出现在凌国国宴的时候达到了极致。
她几乎是瞬间在人群里发现了他,接着就疑惑地皱起了眉,但是此时此刻,她是凌国的公主,代表着凌国的威仪,自然不能轻举妄动。她挺直了背脊坐在叶青岚身旁的位置上,举止优雅从容,透出股高高在上的气度。
留白也看到了叶紫。她跟平日里很不一样,穿着金银丝鸾鸟绣纹朝服,簪钗环佩,往常总是笑着的小脸也绷得紧紧的,神情有些淡漠和高傲。
他只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喝着酒,然后垂下眼认真的吃着东西,偶尔抬眼看看处在视线中心的叶青岚,顺带瞥一眼她身旁的叶紫。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这个大殿里的气机有些怪异,所以面上虽然平静,眼睛的余光却小心谨慎的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此时宴席已经摆开,他国的使者上前敬酒,气氛一片热烈和谐。
酒过三巡之后,叶青岚已经有些醉了,她此时面色红润,双眸里水光潋滟,唇瓣如沾了露珠的花瓣般娇艳绯红。她有些慵懒地伸手把一旁的李啸然揽进了怀里,然后靠在了他肩上,眼帘要合不合地半搭着,带着抹媚人的微笑看着那些赤脚少年的舞姿。
此时,宇国使臣捧着个精致的木匣,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来,宣称要献宝凌国以求友国庇佑。叶青岚愉悦地笑了两声,招了招手,让丫鬟下去把东西接过来,就在此时,男人突然抬起头来,眼底一道戾芒闪过。
异变突起!
第80章 高岭之花型男主(五)
中年使臣猛地打开手里的木匣,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匣中顿时飞出三道银光,直直朝叶青岚射去。留白几乎是全场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一个,他瞳孔一缩,指尖瞬间射出三根银针,撞歪了两枚暗器,剩下那枚却依旧速度不减。
“皇上!”李啸然原本就靠在叶青岚身上,此时眸里一片清明,动作迅猛地侧过了身子,挡住了那枚原本应该射入叶青岚体内的暗器。
“唔。”暗器绞入肉中,疼得他一声闷哼。
“啸然!”叶青岚的醉意瞬间消散,她只觉得心中一痛,升腾而起的怒意让她恨不得把伤了李啸然的那人千刀万剐。
“啊!”那个离使臣半步之远的丫鬟一声尖叫,整个人已经软倒在了地上。
宇国使臣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信号,本来正在大厅上献舞的赤脚少年们纷纷变了神色,从腰间掏出长短不一的匕首,齐刷刷地朝叶青岚杀去。
“有刺客!”“救驾。”“保护皇上。”殿中的大臣侍卫终于慢半拍的反应了过来,拔出刀剑朝席上奔去。
不过是瞬息的功夫,其中一个赤脚少年已经飞掠到了高台之上,他手上带出一道阴测测的光芒就向着叶青岚抓去。此时她正抱着李啸然,头脑还因为酒意有些发晕,只能急急往后退去。
“咔”的一下刀剑相接,叶青岚下意识地闭了眼,快速睁开之后,就发现已经有一人挡在了他们面前。在最危急的关头,留白的身影凛然而坚定,他丢下挡了一刀的金盏,欺身而上,与那人缠斗在一起。
叶紫刚刚站起身来,就有三四个侍卫围在了她身边。“你们不用管我,去母皇那边。”她此时心中无比焦急,在原作中作者的笔墨都花费在了女主重生之后,并未仔细描写过此时的情景,后来简单提过几笔,也只说过这次的事情其实是李啸然为了挑拨凌国和宇国特意安排下的计谋。当然,叶青岚作为女主一定不会出事,但留白就不一定了。毕竟,在原作里,留白从未参加过这次的宴会。
她看着留白用拳脚与人家的刀剑相斗,本来就惊得满头冷汗,护卫们又全围在权贵之人身边,全然没有人去相助一二。
“公主恕罪,属下只负责保护公主,女皇那边另有人保护。”
“哎呀。”她气得一跺脚,却不敢乱跑给大家添乱,只能缩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留白的一举一动。
那些少年个个都是狠戾的角色,一招一式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这里毕竟是国宴,侍卫们都有所疏忽,守卫并不算森严,所以一旦出了事,他们的人手本就不够,何况是对上这般不要命的角色,更是立马损兵折将了一大半。
留白一直死死坚守在叶青岚身前,此时有好几个人围攻而来,他要护住不让女主受伤,手上有所顾虑,便慢慢落下下风。
正在游斗之间,叶青岚的身后突然也划过一道银光,留白眼角的余光扫到那人的攻势,立马扑身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