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节

  瑞王回过神来,看了季黎明一眼,微抿着唇,好久才道:“季黎明手中的那种东西,我似乎在哪里得见过。”
  荀久挑挑眉,“那不过就是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翡翠而已,满大街都是,你会见过也正常。”
  瑞王若有所思,低声道,“那也许,真的是我记错了。”
  荀久自然明白那东西不可能普通,可眼下并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笑了笑,她看向扶笙,“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明日既要下聘,那我府上地安排好多事情,否则到时候恐会来不及。”
  扶笙点点头,亲手为她撩开马车帘子。
  荀久钻了进去,又对着千依招招手,“你快来与我一起回去。”
  千依愣了愣,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明日秦王要下聘的事,只道:“哥哥回来了,我就不上你那儿去叨扰了。”
  荀久唇角一勾,“不是这个意思。”她说着,眼风睇向扶笙,“明日这位爷要下聘,你们两个作为娘家人,当去我那儿的。”
  千依霍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考虑旁的事了,竟把下聘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话完,千依提着裙摆快速走到马车旁,转眸对着季黎明笑,“哥哥,既然明天是大喜的日子,那我们就一道与七嫂去医师府吧!”
  季黎明也回过神来,回以一笑。
  入得马车,荀久给千依让了位,这才道:“我们几个的身份尴尬又别扭,本来我就是顶着季黎明妹妹的身份出嫁的,你若是再唤我‘七嫂’,便有诸多不符了,之前让你这么称呼,无非是想惩罚你整天与我作对,如今你恢复,就不必留着称呼了,你比我大五岁,长幼有序,我本该唤你一声姐姐,可血脉亲情又摆在那里,阿笙是你七皇兄,与其这么乱不清,不如以后你和夭夭她们一样唤我名字即可。”
  千依羞赧地低下头,“你说得对,我本大你五岁,整天跟在你身后那样称呼其实挺别扭的,既然你说了能直接唤名字,那我以后可就不客气了。”
  “嗯,无须客气。”荀久轻轻颔首。
  季黎明骑了马儿跟在荀久的马车旁侧,一行人朝着医师府方向行去。
  扶笙和瑞王还在在原地目送他们。
  待马车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扶笙才收回视线,看向瑞王,“瑞王府与秦王府,刚好顺路,我们也走吧!”
  瑞王站着不动,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
  “九弟有话直说便是。”扶笙抖了抖手上的油纸伞,将落了一层的雪花抖下去,动作看来轻缓而优雅。
  瑞王终是出声,“七哥,方才打开装有遗嘱的木盒那一瞬,你看到了别的东西是不是?”
  扶笙细长精致的眼眸梭然一眯,没说话。
  瑞王兀自说道:“大司马不会无故留一块毫不起眼的翡翠原石给季黎明,这份遗嘱,其实就是个幌子,真正的重点才是那块原石,甚至可以说,真正的遗嘱在七哥开启木盒的那一瞬被你看到了,只不过我猜不透是什么东西能在开封的瞬间显示,片刻后便消失不见。”
  扶笙微微一笑,“你想多了。”
  瑞王扯了扯嘴角,“希望是我想多了。”
  两人再无话,翻身骑上马背后各自前往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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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纳征的事,不过一夜就传遍了燕京城,淹没了大司马过世时百姓们各种猜疑讨论的热潮。
  荀久的身份,众所周知。
  前太医院使的女儿,头上有个哥哥自小被送了出去,蛰伏多年回来替父母报仇顺便还保下了妹妹。
  荀氏族亲,全都在中秋之夜被灭了门。
  荀久如今就是个实打实的孤女,但好在身后还有个名义上的表哥季黎明,还能以娘家人的身份为她送嫁。
  一大早,整条长缨大街上都挤满了百姓,人人伸长了脖子,都在等着看秦王府的纳征使队伍。
  秦王权倾天下,地位仅次于女帝,下聘娶医术高超且容貌非凡的御前医师荀久,排场自然大。
  纳征使队伍自秦王府一直排到医师府。
  虽然秦王府和医师府在同一条街道上,但两府中间还是隔着不远的距离,即便是这样,纳征使的队伍还是庞大,放置了聘礼的箱笼就更加惹人注目了。
  荀久昨夜回府时早已吩咐了府上的婢女小厮们做好准备,今日三更不到,府中下人便开始起床忙碌,待秦王府的纳征使过来时,一切就都准备就绪了。
  荀久换了一身湖水蓝掐金丝缎妆袄子,里头用的是上等棉花,轻盈透气,穿上去极为保暖而舒爽。
  在夏堇的伺候下梳洗完毕,荀久随着千依一道来往前院。
  这次带头前来的是秦王府上一个颇得扶笙看中的护卫,名为卫宗。
  荀久穿过游廊过来的时候,见到卫宗亲手将秦王府的聘礼礼单交到季黎明手里,季黎明也顺手将季博然准备好的一百五十抬嫁妆清单递了过去。
  一百五十抬的嫁妆,在燕京城可谓是风光大嫁了,贫苦人家只有几套头面首饰作为嫁妆,普通人家顶多几抬,再富裕一点的三十二抬、六十四抬。
  而大司马一出手就给荀久准备了一百五十抬,可见其早已将荀久当成亲孙女一般。
  卫宗看着嫁妆清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器物名称,不由得暗自咂舌。
  荀久瞟了一眼占满整个前院的聘礼箱笼,挑了挑眉,“阿笙这是把家底都给掏空了吧?”
  卫宗回过神来笑笑,“殿下原本还想要再多准备些的,可是久姑娘这里实在是……”放不下了。
  荀久轻笑一声,“那个呆瓜,把家底都掏空了那我嫁过去是准备吃土么?”
  卫宗嘴角微抽,“殿下说了,久姑娘当得起他如此下聘。”
  季黎明换了一身喜庆衣袍,正同夏堇招呼着众人将箱笼一一抬进库房,回过头见到荀久,他笑着走过来,将聘礼清单折子送到荀久手里,道:“表妹可有福了,你看看这上面的东西,说是能买下你二十个云水斋都不为过。”
  荀久笑笑,不置可否。
  她自然明白这个男人为了娶她花了不少心思,但今日得见纳征使的阵容,倒真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秦王这样的大人物下聘,自然是全燕京百姓瞩目的焦点,便是做做面子,他也要给足排场的,更何况他眼下并非做表面功夫。
  “秦王殿下没有亲自前来么?”千依四下扫了一眼,纳征使数百人的队伍中,并没有看见扶笙。
  卫宗道:“殿下说了,待会儿他会与夫人一起来。”
  “也好。”季黎明接过话,“久久这边没有双亲,大婚事宜早晚要商量好不能出现任何偏差的,若是子楚和夫人都过来,那正好我们可以好好安排布置一番了。”
  卫宗看了一眼荀久,眼眸中露出一丝狡黠,嘿嘿一笑,“久姑娘,这大喜的日子里,我可得厚着脸跟你讨红包了。”
  “有,肯定有!”荀久粲然一笑,吩咐季黎明,“待会儿聘礼安置好以后,你让他们都去前厅吃五福饼,顺便把昨夜封好的红包全部分发了。”
  卫宗眸光一亮,“谢谢久姑娘。”
  荀久一摸袖袋,将出门时顺便带的一个红包递给卫宗,“你带着这么多人前来,辛苦了。”
  卫宗笑着接过,随便一掂量,他便知里面装着的是金叶子。
  笑意加深,卫宗道:“祝久姑娘新婚大喜。”
  “这还没到呢!”荀久翻了个白眼,“你可莫要再说了,吉利话是一句一个红包,我如今身上就只带了一个,你再说下去,我可得被你说穷了。”
  卫宗讪笑着闭了嘴,没多久就带着数百纳征使在季黎明的带领下去了前厅吃饼。
  荀久看了夏堇和千依两人一眼,温声道:“大喜的日子,你们也该有一份红包沾沾喜气,都去前厅吧,柳妈妈准备了很多饼饵,眼下还没到开饭时辰,你们先去用些垫垫底。”
  夏堇笑着谢恩过后往前厅走去。
  千依站着不动,“我就不去了,那么多人在场,怪不好意思的,再说了,秦王殿下和夫人不是马上就要过来了吗?我就留在这里,待会儿也好有个照应。”
  “好。”荀久应了声,实在抵挡不住外面的冷风侵袭,索性叫上千依,两人一同入了渺风阁,在烧了地龙的暖融融房间里窝着。
  半个时辰后,北炎进来禀报,“久姑娘,秦王殿下来了。”
  荀久闻声后立即从小榻上站起来,急忙就要往外面跑,千依无奈地摇摇头,默默将荀久之前褪下的狐狸毛披风拿起来跟上去给她披上。
  今日的扶笙,着月白绣暗银竹纹锦袍,清逸雅致的颜色衬得他整个人仿若自九重天踏着轻盈雪花而来,一缕碎发落在脸颊,不显狼狈,反而添了几分惑人的味道。
  荀久暗自吞了吞口水,看向他的身后,澹台惜颜一左一右拉着阿莹和阿宝,在哑仆撑伞遮挡下缓缓走过来,见到荀久,柔声一唤:“久丫头。”
  “娘。”荀久甜甜唤回去。
  “聘礼都处理完了吗?”澹台惜颜抬起妙目扫了一眼四周,没见到纳征使。
  “他们都去前厅吃饼了。”荀久道:“我和千依特地留下来等你们的。”
  荀久说着,上前蹲下身各自摸了摸阿宝和阿莹的脑袋,问:“你们两个小鬼,冷不冷?”
  “不冷。”两人齐齐摇头,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荀久看。
  “有什么话,咱屋里说。”澹台惜颜催促道:“这天怪冷的,再这么站下去,估计大家都得冻成冰人了。”
  “娘说的对。”荀久站起身来,单独拉过阿莹,对着扶笙道:“去渺风阁。”
  千依给扶笙和澹台惜颜行了礼之后便去了前头引路。
  澹台惜颜眸光在千依的背上顿了一下。
  千依的身份,扶笙已经跟她说了,此刻得见这个流落民间二十年的姑娘,澹台惜颜心生感慨,“这姑娘也是命苦,摊上那样一个娘。”
  “千依前二十年的确挺苦的。”荀久面露惋惜,但转瞬又欣慰起来,“季太妃因一己私欲做下了那种事,罪不可恕,好在这两个孩子并没有在她的调教下长大,否则如今指不定成了什么样子呢!”
  澹台惜颜微微颔首,“久丫头说得有些道理,这两个孩子没在季太妃手底下长大,委实该感到幸运。”
  荀久大约从澹台惜颜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她想起澹台惜颜曾经让肖老潜伏在季太妃身边多年,顺便查访月面松纹的下落,心知季太妃的后台恐怕不简单。
  荀久本想问,抬眸却见渺风阁已到,又想到今日乃纳征下聘的大喜之日,若是谈及旁的事,不仅破坏气氛,还可能会横生枝节。
  思及此,荀久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几人很快就进了渺风阁的小厅里,千依唯恐众人受冷,熟练地添了两个火盆,这才随着众人坐下。
  立即有婢女前来奉茶。
  这时,季黎明也从前厅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摆放着皮薄且莹润的水晶五福饼,笑着对众人道:“今日乃表妹的大日子,无论如何都要尝一尝五福饼沾沾喜气才能回去。”
  季黎明放下托盘以后,当先拿了两个递给阿莹和阿宝,紧接着再从澹台惜颜处开始,依次分发给扶笙、荀久和千依,他还给自己留了一个。
  澹台惜颜尝了一下,赞不绝口,“手艺不错,看来久丫头府上有大厨。”
  荀久不着痕迹地看了千依一眼,眉眼弯弯,“娘说得不错,我府上的确有大厨,她的手艺,可比拟角义大厨了。”
  澹台惜颜自从昨日给儿子儿媳和女儿做了一顿饭以后便喜欢上了洗手作羹汤的感觉,此刻听闻荀久府上有大厨,她一时激动,“快请出来让娘认识认识,这般厨艺,实在让人回味无穷,我得好好与她讨教一番。”
  荀久挑眉指了指千依,“诺,她便是我说的大厨。”
  “是她?”澹台惜颜有些错愕,尔后笑意逐渐蔓延至眼角,“原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妈,却不曾想竟是千依这么个甜美可心的温婉女儿,小小年纪拥有一身厨艺,实在让人惊叹。”
  千依微微福身,“夫人谬赞了。”
  澹台惜颜道:“我这是说的大实话,以后谁娶了你,可就真的有福了。”
  话完,澹台惜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带了几分试探,“千依姑娘,我们族里杰出的男儿众多,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大可嫁到我们灵山去,那边不比燕京差,也不会有这边冷,而且我们巫族男儿重情重义,一旦认准了就不会轻易辜负,你大可以放心。”
  千依莹莹剪水眸稍稍流转,启唇道:“多谢夫人举荐,不过千依目前并没有成婚的打算,这件事,等以后再说罢。”
  “这没什么。”澹台惜颜打趣道:“你哥哥之前在灵山还再三恳求我一定要给他找个貌美如花的巫族女儿,若是你也能过去的话,那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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