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不是。”秦然手指着田野的远处,轻轻微笑,“要越过一,二,三,四,要越过四个田野才到那里。”
  韩遇眯起眼,分辨不出远处和天际连起来的金色田野,淡淡道:“那里跟这里有区别么?都是麦田。”
  “区别大了,跟我来。”
  秦然把画具的包检查好,缠在背上,慢慢走进了田野小泥路,这些小泥路很窄很窄,只够容下一只脚的空间,人是不可以停留在小泥路上的,除非横着走,否则就要摔倒泥田里去了。
  “韩遇,你走的时候小心一点,这里有些泥是湿的,会把鞋子弄脏,另外不要摔到泥田里去,否则会破坏庄稼的。”
  韩遇比秦然高出一个头的距离,走这条小泥路,对他来说有点困难,他歪歪斜斜地前行,背着秦然的画板,动作略有点滑稽。
  秦然边走边笑,折了条狗尾巴草,在田野里挥来挥去,笑容自若。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韩遇在后面说话,声音温和。
  “好玩啊。”
  “好玩在哪里?”
  秦然回头一看,韩遇歪歪扭扭地保持着平衡,脸色阴郁,她笑了笑,声音调皮,“好吧,对你来说是折磨了一点。”
  “那你就走快点,让我早点摆脱这层折磨。”
  “遵命。”
  秦然喊完,快速往前面的金色麦浪跑去,天茫茫,地苍苍,她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冲进麦浪中,笑声银铃……
  韩遇在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幕,笑容懒懒的,清贵绝伦。
  他们经过了三个麦田,来到一条独木桥前,桥下的水哗啦啦地流淌着,清澈见底,秦然弯下腰,把鞋子慢慢脱下来,装进书包里,而后,她从独木桥的一角爬向水边的石头,娴熟地坐着,伸腿洗脚。
  她的脚丫子浸在水里,轻轻晃动着。
  “韩遇,你也来洗下脚吧,这里的水很清澈的,洗完我们要去第四个麦田了。”她冲他招手,笑容灿烂。
  韩遇微微蹙着眉,“不怕水里有蛇吗?”
  “这里没有的,水很浅,踏进去只到脚踝的地方。”说着,就整个人跳进水里。
  韩遇心中一突,探出头去看,果然,那水只及秦然的脚踝,她笑着说:“快下来,第四个麦田那的河水就很深了,不适合下水。”
  韩遇没动,懒懒站在独木桥的一端,表情高冷,“你玩就好了。”
  “你怎么那么无趣啊?”秦然瞪他。
  韩遇忍俊不禁,“我怕凉不行吗?”
  秦然的脸绷了绷,绷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哈哈哈……你居然怕凉,你不是逗我吧?”
  “认真的。”他漫不经心点头。
  “我才不信呢。”
  “你不信我也不下水,全是细菌,脏死了。”
  “别那么洁癖啦,泥田你都走过了,还在乎这点小溪水?快下来吧。”
  “不去。”
  秦然的脸憋了憋,睨他,“娇气。”
  “你说谁娇气?”他抬起眼皮,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危险,然而秦然一点都不怕,她卡着腰,哈哈大笑。
  “你就是娇气,娇气娇气娇气……”
  “不准说了。”他绷着脸,眼中却有笑意。
  “偏要说,偏要说,娇气,韩遇就是娇气,特别特别的娇气,我要去学校里广播,把你娇气的事情说出去……”
  “你敢!”
  他声线阴沉,拨了鞋子,从独木桥的一端追下来,就要去扯秦然的耳朵,她左闪右避,笑声如同珠落玉盘般悦耳动人,“韩遇是个娇气的女人,娇气娇气娇气……”
  “不准说了。”韩遇逼近她的脸,眉蜷戾气,“在说教训你了噢。”
  “就说怎么样?连小溪都不敢下,你就是娇气。”
  “你才娇气呢。”
  “你更娇气,全世界最娇气。”秦然吃吃大笑,韩遇无可奈何,伸手去悟她的嘴,眼神警告,“不准在说了,不然把你按在水里揪耳朵。”
  “你敢!”
  “怎么不敢?”说着,就要把秦然按进水里……
  秦然大惊失色,挣扎着双手,不断叫喊,“救命啊,娇气女王韩遇要谋杀我啦。”
  “你还敢说?”
  韩遇更紧地按住她挣扎的双手,三两下把她制住,打横抱了起来,秦然的身体忽然悬空,吓得她连叫喊都不会了,愣愣地被韩遇抱在怀里,脸色苍白。
  鼻尖处都是淡淡的青草香。
  等秦然反应过来自己在韩遇怀里的时候,她有些愣怔,而后,为了掩盖那丝怪异的尴尬,她闭着眼睛大喊,“大侠饶命。”
  韩遇差点笑断气,眼尾勾了勾,风致楚楚,“下次还敢这么嚣张吗?”
  “不敢了。”秦然老老实实摇头。
  “还敢欺负我吗?”
  秦然摇了摇头,一想,不太对,又抬起头来,夕阳斜斜地洒在他头发上,照耀出一圈圈金色的光晕,他的肌肤如象牙般美丽,他的眼眸如墨砚般浓黑,他的侧脸如天神般高贵,甚至连他随风轻扬的衣角,修长的指尖,都美得动人魂魄。
  这个对视有半个世纪那么长。
  秦然心神恍惚地望着他,而后,怔怔道:“我哪有欺负你啊。”
  韩遇眼眸一弯,神情慢慢温柔,“叫你不抬起头来。”
  “已经抬了。”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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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权势滔天的骄子。
  她是风华绝代的遗孤。
  她十二岁,他十三岁,她来到他身边。从此,她是他的女孩,见证他从一个问题少年蜕变成风姿卓越的名流贵公子。
  后来,他过上了管家公的生活,事无巨细地照顾她,并且规划了她的未来,他说:“小尹,你20岁才准谈恋爱,22岁才能接吻,24岁才可以结婚,当然,这个对象只能是我……”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一路走来,她之所以走得一帆风顺,是因为,她身后始终有一个他,为她挡风遮雨,只要她累了,转过身,他就会温柔拥住她,她说:“我们结婚吧。”
  ☆、050 世外桃源
  “放我下来,我要去洗脚了。”
  “……”
  韩遇手臂尴尬地僵了僵,放开她,神情恢复为一贯的疏离,两人就这样半尴尬半自然地把脚洗好,没有穿鞋,赤着脚,慢慢通往第四个麦田。
  秦然走在前面,身边是和煦的秋风,她站在一片长满梭鱼草的水洼前,对身后的韩遇说:“韩遇,走这里的时候你要小心点,这条路是有规矩的。”
  这不是一条河么?
  为什么秦然说这是一条路?
  韩遇深沉不见底的眸像是酿着墨,扯唇笑了笑,“哦?有什么规矩啊。”
  他也想听听,为什么秦然说这是一条路,他分明看见的是没有尽头的梭鱼草,梭鱼草,也可以叫凤眼蓝,当地人称它为死亡花,这样叫它,是因为很多孩童曾被这样美丽的花朵骗下水中,继而溺死,它的花朵是紫蓝色的,常年漂浮在水面上,穗状翻卷,引人入胜。
  简单来说,这种花在人们眼中是不吉利的,常年开在水中,引无数孩童为摘花而下水,它并不是长一朵,而是长一大片或者长满整条河,好似障眼法一般掩去了整条河的真面目,让人看不清真正的景象,因而会使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来。
  “你看着这里。”秦然指着脚底的土地,眨眨眼,笑容分明带着夕阳的亮丽,“这个地方,除了这块土块,还有一米外的那块被水掩埋的土地外,其他地方都是河。”
  说着,还没等韩遇反应,她灵敏的身子一跃,就跳到了一米开外的凤眼蓝中,漂浮在中央,完好无损。
  韩遇大惊失色。
  她已经用手中折来的树枝戳进身旁的凤眼蓝里,树枝很快被淡水淹没,果然除了她站的那块地方,其他地儿的凤眼蓝都是障眼法,下面全是河水。
  韩遇更加吃惊了,“你是怎么找到那块土地的?”
  “经验之谈吧,小时候来的次数多了,就自然而然能找到地儿了。”
  “可这附近全是凤眼蓝,你是怎么分辨出那块地方就是真土地的?”
  “很简单啊,其他地方长得都是凤眼蓝,而我脚下的这块土地,长得是杂草。”她指着身后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凤眼蓝,笑容灿烂,“我告诉你好了,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那时候水位没有那么高,我站着的地方身后是一条小石桥,现在被水位掩住了,所以从肉眼上你是看不见那条河的,但是我能分辨出来位置在哪里,因为我常来。”
  韩遇眸色一深,望了望四周,下巴紧绷,“你一个女孩子来这么荒凉的地方,就不怕出事么?”
  “不怕啊,哪个坏人能猜到这河中藏着一条小桥啊?他们看见我站在凤眼蓝上面,估计得以为我是女鬼,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我怎么样?”
  他眼中透着不赞同,“那你就不怕水中有点什么?”
  “能有什么?”
  “比如蛇什么的?”
  “水蛇吗?水蛇是没有毒的,不用害怕。”秦然抬起睫毛,一双灵钟秀毓的眸就这么定定地睨着他,山水明净。
  韩遇一愣,眼神对上她,波澜不惊中蜷着淡淡的笑意,嗓音迷人分明,“果然是个男人婆,这都不怕。”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句话用勇气上也是通用的,告诉我们,做人要胆大。”
  韩遇低低失笑,“你歪道理太多了。”
  秦然大笑,夕阳下,她立在一片紫色的凤眼蓝中,背着一个大大的袋子,锁骨精致,神态自若,分明带着春日般的亮丽,却又让他感到莫名的宁静和温柔的牵动。
  天空飘过浮云。
  韩遇心底里寂静无声。
  而后。
  他学着她的动作,跳到了那处凤眼蓝中,两人一前一后立在凤眼蓝中间,笑容恣意迷人。
  “你每次都背着画板跳过这片水洼来到这条小桥上么?”韩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被掩在透明的水中,出声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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