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但没关系了。
刘易斯喜欢亏就亏吧。
吃亏是福。
他们家里有他一个能挣钱的就够了。
他们家里也得有一个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人。如果非得只能有一个如愿,那就是刘易斯好了——这也等于是让修斯如愿了。
“你怎么自己来?”刘易斯很惊讶。
修斯还是第一次来刘易斯的工坊,便四处打量。工坊里的裁缝其实也有暗地打量这个男人——这个男人长得太漂亮的,而且和刘易斯过分相似,大家便不难猜测这个就是“傲鹰集团”那个身价百亿的继承人了。
“你的布料里头被人掺了东西。”修斯低声跟刘易斯说。
“掺了东西?”刘易斯讶然,“你是什么意思?”
修斯说:“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刘易斯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我从来不喜欢得罪人。”
“这个我当然知道。”修斯和刘易斯闲谈着,一路走进来了刘易斯的办公室。
刘易斯的办公室和修斯的办公室简直是两个世界。
修斯的办公室在摩天大楼的顶层,四面透光,金碧辉煌。而刘易斯的办公室则偏安一隅,采光算是良好,里头很俭朴,堆满了各种衣料、杂志、时装目录等等杂物。
“看来,即便是像你这么有条理、爱整洁的人,”修斯说道,“做了设计的话,办公室还是会很乱的。”
“是的,我还真的没见过哪个做设计的房间不乱。”刘易斯笑笑,“也可能我孤陋寡闻。”
修斯将布料搁在了沙发上,自己坐在了另一边:“这两捆布料是一个货运公司送来的。一并送来的同一批货中夹杂了一些走私的东西,所以被海关全部扣起来了。”
“那我可能只是被祸及了,”刘易斯判断,“并不一定是被陷害。”
“当然,当然。”修斯说,“但我总习惯先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打算。”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修斯都会先往最坏的方向打算,考虑到最糟糕的后果,再进行回应。这样的行事方式或者很让人疲惫,但却也让修斯一路走得比较顺遂。
不过,如果刘易斯也是这样的人,恐怕也不会脱离家族生意、自创设计品牌了。
刘易斯拿过了丝绸,仔细地检验了一遍,又打内线电话让助理来,将布料送去工坊里的实验室里进行质量检查。
“你做事情真的很认真。”刘修斯评价道。
他还记得,一开始,意大利的百年丝绸厂都不愿意供货给默默无闻的中国设计品牌。刘易斯一个人跑了许多厂家,每一季度都给厂家发图册、讲解设计理念,经过了许久,才得到了这些厂家的认可,并得到供货。
然而,这些丝绸的费用都相当高昂。得到了供货之后,结果是“上苑春”很多衣服的原料成本都大幅上升了。
“是的,我是很认真的。”刘易斯回答。
他总觉得刘修斯是以一种嘲讽的目光看自己。
刘修斯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在兄长看来,自己恐怕是一个将力气花在赔钱上的傻子。
刘易斯微微叹气,在椅子上坐下。
修斯说:“不必叹气。那个货运公司的事情,我会帮你想好。”
“什么?”刘易斯一点也没有反应过来。
修斯却以为刘易斯是在担心货运的事情:“你们合作的那个货运公司既然出了问题,你们也很容易被牵涉。但只要行得正、坐得正,肯定不会有问题。不过,安全起见,我会让人帮你盯住的。”
“嗯。”刘易斯这才想起来,自己合作的货运公司做了走私这样的事情,也真的是一个麻烦,“好的。”
修斯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烟盒:“我去露台抽根烟。”
“慢着。”刘易斯说,“我们工坊全面禁烟,在室外也不可以。”
手工坊里有很多颜料等的易燃物,更有非常矜贵的织物,所以刘易斯严令禁止一切明火,别说是打火机了,打火锅也不行。
修斯便将打火机收好,又打量着刘易斯的神色。
刘易斯从来温和,却罕见地露出了严肃的神色。
修斯像是看着什么珍奇之物一样打量他,又微微一笑:“遵命,总裁。”
刘易斯在他的视线下,耳朵忽然有些热。
第4章
刘易斯是一个创业公司的总裁,但大部分时候都过得很自在。
起码在旁人眼中,他是应该很自在的。
但刘易斯其实是个工作很努力的人。
然而,当你不挣钱的时候,你的努力看起来都很可笑。
刘易斯是这么想的。
他想,自己在哥哥的眼里一定是一个很可笑的人。
刘易斯翻着桌面上厚厚一叠的图册,微微一嗮。
说到底,他还是想要得到家人的认同。
助理敲了门进来,跟刘易斯说:“有一个叫oliver yang的人来了,说是您的旧同学,想来见你。”
“oliver yang……杨橄榄,是吗?”刘易斯笑笑,说,“我记得了。让他进来吧。”
杨橄榄确实是刘易斯以前的同学。这个名字也挺特别的,刘易斯确实没忘掉。再说了,杨橄榄本人也足够特别,颇富才华,听说毕业之后去了大公司工作,现在和刘易斯一样在创业。
杨橄榄穿着一身休闲衫,背着一个宽松的rockstud彩色邮差包,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他的眉眼都很清秀,比以往多了几分成熟。
“橄榄,坐啊。”刘易斯很客气地请杨橄榄坐下。
杨橄榄坐下之后,便和刘易斯笑着说:“你这工坊好气派啊!和迪奥的规模也差不多嘛!”
“那可不敢当。”刘易斯笑着说,“你看起来也很精神,比起以前更成熟了。我差点认不出来。”
“这话说得。”杨橄榄从邮差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递到了刘易斯面前,说,“我的眼拙,但是你的眼睛很锐利的,你要不要看看这几个颜色怎么样?”
刘易斯脸带微笑地接过了册子,发现册子上都是一些色样。他点点头,说:“很好,颜色很正。你在做这个染料吗?”
“我是做代理的。”杨橄榄笑着说,“我知道lewis你一直都是没有架子、做人又爽快的。所以不和你绕圈子。我就是听说你和之前的‘蜡冬染料厂’合约快到了,特意来撬墙角的。”
刘易斯忍不住笑了笑:“你也太爽快了些……”
“可不是嘛,老同学,你都知道我性格一向如此的。”说着,杨橄榄一笑,露出白色八颗牙齿。
杨橄榄这人确实很有意思。他说话带着点油滑的江湖气,但长相却相当清秀,娃娃脸,浅浅梨涡,圆碌碌的眼珠子,很灵气的一张脸,和他讲话的风格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
“我很高兴你来找我。但其实我和‘蜡冬’的合作一直都没什么问题的。”刘易斯说。
“不一定是没问题,可能是你没发现呢?”杨橄榄从邮差包里又捞出另一本册子,递到了刘易斯面前。
刘易斯将册子接了过去,翻看一看,眉头微微皱起:“这是……”
“这些都是真的。”杨橄榄说,“你不信可以叫人去double check。”
“我会的。”刘易斯将册子合上,“谢谢你的提醒。”
杨橄榄笑着将背脊往椅子上依靠:“那我是不是应该走人,然后等你回复?”
“你可以这样。”
“又或者,”杨橄榄看了看腕表,“这个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个饭?”
“这也可以。”刘易斯微笑回答。
杨橄榄和刘易斯便一起出了门,去了附近一家餐厅用饭。在吃饭的时候,刘易斯原本还担心杨橄榄会继续为染料厂的事情游说,但没想到杨橄榄对此是只字不提。
这反而让刘易斯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那些资料你是怎么弄来的?”
“诶,你怎么回事啊?”杨橄榄一边切着牛排,一边用教训的口吻说,“吃饭就不要谈公事,不然会消化不良的。”
“是,”刘易斯笑了,“my bad。”
杨橄榄便笑笑,说:“是啊,you bad bad。”
刘易斯便又问了几句杨橄榄的近况。
杨橄榄便叹了口气,说:“我之前去了夔龙集团那儿做事情……”
“那很好啊……”刘易斯说,“那是一个很大的时尚集团,手握非常多的资源。”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志不在此。后来我就去创业了,”杨橄榄笑笑,“可惜,时运不够,撞板多过吃饭。”
刘易斯笑了,说:“是么?不会吧?”
“你是少爷仔不知道民间疾苦。”
刘易斯经常被人揶揄“富二代不知艰难”,因此也不是特别在意,只说:“也许吧。”
“你不服气,对不对?”杨橄榄带笑瞄着刘易斯的表情。
“并没有。”
“你分明就是不服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也很努力,凭什么我觉得你不知道艰苦?”
刘易斯笑而不语。
杨橄榄便又说:“我知道你有一次在国内办展,展览上有一面墙,里面有一个装饰是欧洲大孔雀蝶的标本?”
刘易斯反而有些讶异了:“你注意到那个?”
那个标本放在展览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的。
“我注意到了啊!”杨橄榄笑笑,说,“那我问你,你知道你就这样随便摆在角落的一个标本,从欧洲运过来,需要跟多少个政府机构打交道才能拿齐必要的信用证、保险单、订单、卫生检疫证及其他相关文件?”
刘易斯噎住了。
“至少要和25个机构进行200多次的沟通……如果是我的话。”杨橄榄指了指自己,“但是如果是你,你根本啥都不知道就把事情给办妥了。然后说,嗯,我要一个标本,就放这个角落。”
刘易斯忽然想起了今天修斯送来的那两捆布料。
修斯说了,货运公司送来的成吨的货物,都被海关扣押了。这证明,应该还有许多其他公司的货物被扣在了那儿,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拿到货物。
而刘易斯,像是杨橄榄说的一样——“根本啥都不知道就把事情给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