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可是……”
“没有可是。”宁溪月摇摇头,接着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的确喜欢皇上,但还好,我知道他是皇帝,所以……也只是很喜欢而已,还没爱到对他充满独占欲的份儿上。当然,其实他晚上没过来,知道他肯定是去了别人那里的时候,我心里也会有一点酸涩,但是习惯了,事先又知情,很快也就过去了。我原本还有点担心,怕自己对皇上的感情会让我越来越可怕,最终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为了嫉妒就不择手段害人的货色。但是还好,从这几天晚上他没过来,我宵夜照样能吃一碗汤圆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会变成这种人,这真是非常不错。”
“姐姐向来仁慈善良,就算您心中再苦,也不会变成那种人的。”
薛答应握着宁溪月的手诚挚道,却见她摇摇头:“那可不一定,爱情有时候会让人失去理智。说到底,咱们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不是当初被我爹连累,我用不着进宫,或许在民间找一个老实本分英俊的丈夫,就算不能锦衣玉食,但能平淡度日,从一而终白头偕老,也是极好的。但谁让造化弄人,偏偏让我来了这里呢?又偏偏让我和皇帝搅合在一起。最可气的是,他偏偏还是那么好的男人,金玉其外也是金玉其中,让你连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就不知不觉陷进去了。”
薛答应点头道:“是啊。不瞒姐姐说,我从前在府里,也有几个姐妹,素日里年节时分,大家也聚在一起,有时候偏偏巧得很,便会遇上一些少年公子相聚,我们躲在暗处,听他们高谈阔论,那时已是十分羡慕,就觉着世间不可能再有比他们更出色的人。谁知进宫才知道,皇上才是这世间最好的男人,那些少年公子明明也不错,可和他一比,就都成了粪土朽木。”
因为宁溪月的大胆,薛答应也不知不觉敞开心扉,接着又叹道:“姐姐刚才说,若是在民间,找一个好丈夫,从一而终白头偕老。只是世事哪有这样容易的?你我都是官宦女儿,即便不进宫,寻找夫婿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而那些官宦公子,别的不说,从一而终这条万万做不到,甚至流连于花街柳巷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若论花心,可比皇上还要花心多了,身边女人说不定比后宫里的主子们还多呢。”
宁溪月一皱鼻子,冷哼道:“我不管,宁可不要那些纨绔子,也得找个一心一意的。其实这事儿都用不着我发愁,我爹和我哥就给把关了。要是有人敢娶了我再欺负我,保管他腿折两根。可惜啊,我爹站错队,不然以他在官场上的资历,不敢说呼风唤雨,但想来也没人敢欺负我。”
“那是,就算如今,宁大人也是户部官员,假如是寻常人家娶了姐姐,也不敢给您气受啊。你可是正妻,丈夫一定是要尊重你的,不过尊重归尊重,这份儿尊重可不包括从一而终,你没看多少相敬如宾的夫妻,后院小妾也是好几个。”
宁溪月点点头:“这倒是实情。唉!这世道对咱们女人太不友好了。凭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必须要从一而终?什么守身如玉,一女不嫁二夫,贞节牌坊之类的混账话和混蛋东西,都是用来束缚咱们女人的。最可恨的是,连嫉妒都不许有,这凭什么啊?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左拥右抱而没有嫉妒?圣人也做不到吧?”
“姐姐慎言。”薛答应连忙按住宁溪月的手:“嫉妒乃是七出之条,民间凡俗女子尚不许有,何况你我都是后宫中人。这话传出去,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宁溪月叹了口气,苦着脸道:“我知道。唉!我这不也就是过过嘴瘾吗?虽然我言语无忌,但是我不会因为嫉妒去害人。后宫里多少女人,表面上贤良淑德,可暗地里因为妒火,却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这又怎么说?”
“可不是。”提起这一点,薛答应倒是感同身受,小声道:“我是和姐姐一起进宫的,就这半年,便听说好几起宫人受害的事了。细究起来,多半是主子生气下当做出气筒的。这后宫里锦衣玉食,能让人烦恼的,不过就是皇上的恩宠,归根结底,还是嫉妒不甘四个字作祟。”
“对对对,我就最瞧不起这样儿的。你嫉妒,不甘心,那就凭自己本事去邀宠啊。拿奴才们出气算什么本事?对着皇上就各种巴结,对着奴才就恨不能踩死,这是人干的事儿?”
姐妹两个吃着西瓜,越说越投机,素云在旁边听得眼睛都快翻白了,心想好嘛,这话若是被人知晓,不知要惹出多大乱子。好在薛答应也说了不少,这下好,两位主子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倒是不用怕彼此泄密。
一面想着,忽然又想起之前谭锋驾临后,第二天早上不许她们吵醒宁溪月,自己一个人悄悄用了饭上朝的事。因心中又疑惑起来,暗道有这样的圣眷在,这些话就算传出去,多说被皇后娘娘训斥几句,罚点俸禄禁个足什么的,好像也不会伤筋动骨吧。
第七十八章 菜的愤怒
当下薛答应就在晚晴阁用了午膳,下午时分,见晴朗天空来了片乌云,怕傍晚下雨,这才告辞而去。
出了晚晴阁,小宫女红荔便咋舌道:“小主,萱嫔娘娘对您真好,这是最上等的妆花缎,颜色花纹也鲜亮,她竟然舍得送给您两匹。前儿看见褚贵人身上有一套,颜色还不如这个,结果她也宝贝的很,被小宫女不小心踩了下,还让人责打了对方十个耳光呢。”
薛答应笑道:“萱嫔姐姐是个最大方的人,她又有皇上恩宠,这两匹缎子,还真未必放在她眼中。但她能想着我,这终归是她对我的情意。最最难得的,是她能考虑的如此周全,怕我心中失落自卑,还要我送她布料,将这个只当做互通有无的平等交换,不肯做人情。真真是……我都没想到她能对我这样好。”
红荔笑道:“萱嫔娘娘怕也是随口一说吧,就咱们宫里之前得的那几匹布料,里面只有三匹缎子,质量比这个可差得远,怎么好意思送给人家?”
薛答应看了红荔一眼,微笑道:“以为我看不透你的鬼心思?你是不是想着?我有了这两匹缎子做衣服,剩下那些肯定看不上,到时候好给你和青桔做衣裳啊?”
红荔吐了下舌头,摇头道:“不敢,奴婢可不敢有这样的妄想。”
薛答应淡淡笑道:“如今这也不算妄想了。我若没有好的,便只能用那个做衣裳,如今既然姐姐给了好的,那个自然不用了。就如你说的,我也不能真送给她,不然就算她不嫌弃,做了衣裳穿,让皇上看见,怕也是要动问的,接下来再赏下更多布料,倒又无缘无故为姐姐惹一场风波。在这后宫里,最怕的便是风波,便是盛宠如姐姐,一个不慎,也可能阴沟里翻船的。”
红荔欢叫一声,嘻嘻笑道:“奴婢对娘娘说的这些似懂非懂,反正有新衣裳穿,就是最好的。恰好针线房那边我有个姐妹,到时候拜托她帮我和青桔裁了布料,拿回来我们自己精心做一套,真是想想都兴奋。”
主仆两个一面说着,一面去了。
“朕已经决定,七月二十号圣驾回銮,还剩下十几天,你还有什么想玩的想看的,都尽快些吧。”
景明殿的书房中,谭锋一边和宁溪月随意对弈,一边漫不经心地和她闲谈。
宁溪月棋艺本就不怎么样,此时正冥思苦想下一招,听见这话,只觉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儿骤然松懈,连忙道:“啊!这么快就要回去?天气还有些热呢,再说我还没逛够,这园子那么大,呆了不到两个月,我多说逛了一半。”
谭锋笑道:“没逛够的好,正所谓意犹未尽,明岁再来。”说完眉头一挑,指着棋盘道:“该你落子了。”
“知道了,催什么催?下棋这东西靠的是天赋,我本就天赋平平,皇上却是棋中圣手,竟然还好意思催我,善良呢?仁义呢?”
谭锋忍着笑道:“朕已经等了你好一会儿,实在忍无可忍才提醒你一下,你就来了这样一套,可见恶人先告状的话不错。”
“我还恶人?”宁溪月怒了:“不下了不下了,下了五局,没有一局赢的,有什么意思?皇上你老这么赢下去,也没有意思不是?咱们还是做点别的吧。”
谭锋哈哈笑道:“别耍赖,朕觉得很有意思啊,每次赢你都还挺有成就感的。”
宁溪月:……
“皇上,虐菜是不道德的,尤其是你这样的大神高手,虐我这种小白菜就更不道德。有本事,您和我爹下去,他老人家的棋艺那才叫一个超凡脱俗呢。”
“你以为我和宁大人没下过?”
谭锋见宁溪月终于落下一子,于是摇摇头迅速将手中棋子下在棋盘中央,一面道:“说起来,你爹好歹也算是一代大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怎么倒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既是如掌上明珠般喜爱,就该将所有技艺倾囊相授才是。”
“他教授了。皇上,这一点您真的不能冤枉我爹,他真的是对我倾囊相授了。但问题是……我的那个……天资有限,这真的怪不了我爹。”
谭锋:……
“朕的后宫之中,嫔妃多是才貌双绝,至不济也是才貌双全,再再不济,才或貌,总有一样是好的,但似你这种才貌都普普通通……”
谭锋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故意做出一副叹息的样子直摇头。
“皇上,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人艰不拆啊!要知道,现在就是我这个才貌平平的女人在陪您下棋,或者……您想找别人过来陪您?臣妾这就去请皇后娘娘或者皇贵妃,再或者,才貌双绝的玉妃娘娘和洛嫔娘娘大概也很愿意将臣妾取而代之。”
宁溪月说着,作势要下炕床,就见谭锋立刻正襟危坐,咳了一声淡淡道:“你刚刚说的虐菜,这是什么意思?”
好嘛,这话题转的那叫一个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宁溪月气得牙痒痒,又没办法,总不能真把棋盘掀翻扣谭锋脑袋上去,因没好气道:“皇上聪明绝顶,这还用问臣妾?何谓菜?砧上鱼肉就叫菜,菜,便意味着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换做此时此境,臣妾因为下棋水平太差,便只能任皇上宰割,这就叫虐菜。”
“你惯会造这些怪话,别说,还挺可爱的。”谭锋哈哈一笑,忽听门外于得禄道:“启禀皇上,林大人和马大人求见。”
“唔!想是江南那边的消息。行了,你先回去吧,今天就放你一马。”谭锋站起身,于是宁溪月也连忙下了炕床,施礼道:“那臣妾告退了。”
“嗯,去吧。今天晚上朕过去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