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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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重生
作者:琬琬璃珞
☆、第一章
宏武十九年,峦安的九月尚且湿热,午后正是小憩的时候,太守府木家的后宅里一片宁静,即便偶有丫头往来,绣花鞋底也是轻巧无声。
孙妈妈瞅着这四下安静的空当从前院出来,一路穿过花园子到了后院,就径直往西跨院去了,一直到了西跨院最西北角上用石砖垒着院墙的院子,这才推门进去。
一入院门孙妈妈就忍不住皱了皱眉,院子里荒秃一片露着黄土透着寒酸,她也没停脚步,就往正房三间的东间去了,刚一走近就瞧见了她的女儿秋月正坐在窗子下做活。
孙妈妈就站在院子里唯一那棵广玉兰树下,用帕子握着嘴咳嗽了两声,秋月就抬了头往外看,一眼就瞧见了孙妈妈,脸上登时露出几分喜色,轻手轻脚放了手里的针线就出了东间。
“四姑娘怎么样了?”
孙妈妈见女儿走近就先问了四姑娘木容的境况,秋月面色一沉摇了摇头:
“这都半个来月了,病症不见好,反而愈发添了症候,原本不过伤寒咳嗽,如今又高热起来,郎中的药用下去一点效用也不见。”
孙妈妈听了忍不住叹息了声,随即就见了秋月带些欲言又止,她面色便又沉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留在木家,可依着你在四姑娘房里的位置,只怕将来是一定要陪嫁出去的。”
一听这话秋月登时脸色一变,垂了眼思索了半晌,终于还是低低把话说出了口:
“当初若是分去了大少爷的院子里,哪里还有这么多烦恼?依着大少爷的宽和念情,殷勤伺候个几年,也一定有个好归宿了,哪比现如今……”
秋月的话住了,孙妈妈却不以为然:
“虽说我如今是在木家伺候的,可当初终归是从周家陪嫁来的,你到了进府伺候的日子,自然是该伺候周姨娘屋里的人,哪里可能把你放到别处去?我来就是同你说一声,那些个事都别想了,还是好好为以后打算打算吧。”
秋月一听这话不免烦躁起来,回眼顺窗子往屋里瞧就见木容还昏睡着,就拉了孙妈妈的手往院子外走去,一径走远到了院墙外这才住了脚步:
“娘!眼下这情形我实在打算不了。周姨娘去的早,四姑娘一出生就没了生母庇护,都说周家从前多有钱,周姨娘陪嫁了多少,可在四姑娘房里这些年,我就只觉出了一个穷。四姑娘若是个精明有打算的也罢了,我们做下人的跟着也能看到个前景,可偏偏是个懦弱没本事的,连自个的院子都守不住,这些年娘也看在眼里了,满太守府里就只有四姑娘房里最落魄,连老爷的通房恐怕都比她这个正经姑娘过的好,别说院子里伺候的人远够不上姑娘们该配给的,就是每月里的月银份例都克扣的厉害,一个十四岁的主子姑娘,两年没添新衣裳首饰了,更别提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了!要是云家的婚事能成还好,也算是个解脱,可偏偏这婚事眼瞧着恐怕也是不成的,四姑娘将来还不知要往哪去呢!”
秋月说着露出十足十的委屈,孙妈妈也止不住跟着叹气:
“要怪,也只能怪周姨娘去的早,四姑娘没福气。周姨娘临去的时候不放心四姑娘,特定下的婚事,就怕四姑娘将来日子不好过,只选了个蛮荒之地七品县令家的儿子定了亲,云夫人还是周姨娘闺中手帕交。谁知这云家大少爷却是个有本事的,读书读的好,拜在了陆大儒门下,和三皇子殿下竟成了同门,如今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官拜五品做了侍郎,将来这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偏偏……”
孙妈妈的话没明说,只是眼底的惋惜太明显。云家的婚事在木家来说可谓是人人清楚又人人避谈,当初周姨娘产女是在娘家生的,那时周家出了大变故,木太守允了周姨娘回家探望,谁知隔天就在娘家生了,偏偏还是难产。消息传回木家,一下就惊了梅夫人的胎气,梅夫人不过才八个月的身孕就早产了,竟反倒比周姨娘早了一个时辰生下了女儿。
可周姨娘却不知这事,产后大出血奄奄一息,就攥着前来探望的云夫人的手,托付了女儿的终身,婚书一写好就咽了气。
因慌乱匆忙里也顾不得给女儿取名,婚书上就只写了木门周氏所出的木家三姑娘。
周姨娘撒手去了,周家仍旧乱着,周老爷周少爷都出了事没个人出来主持,木家忙着丧事,自然也是看不上那时的云家,云夫人将婚书做了两份,一份留给木家,一份就自己带着随夫君上任去了,谁也没顾得上去说一句,木家的三姑娘,可并不是周姨娘所出的木容,而是梅夫人所出的木宁。
云家要始终落魄,这事即便有纰漏怕也不会生出什么变故,偏偏云家的大少爷,如今真是声名显赫,这样的人家,一个五品太守家的庶女,怕是压不住阵脚的,也只有上京大族梅家做外祖的嫡出姑娘木宁,才算是般配。
秋月沉着脸再不出声,孙妈妈满眼心疼可也做不得什么法子,想要宽慰女儿也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半晌终究只叹息了一声:
“罢了,娘也会替你好好筹谋的,你别愁了。”
秋月虽面色稍有缓和,可终究还是心事重重,点了头就同孙妈妈又说了几句,话刚说完要回院子,就见远远的一个丫头走来,见了秋月就急急招呼:
“可巧,你别慌着回去,梅夫人找人问话呢!”
秋月一顿,定睛一打量,来的丫头正是东跨院里梅夫人房里的,赶忙换了笑脸迎上前:
“怎的大晌午的夫人也不歇晌?”
那丫头撇撇嘴擦了汗带出几分不耐烦:
“还不是为四姑娘的病闹得,正赶上换季,这病症再不好转可就成病气了,若是过给了府里旁的人,这府里上上下下百余口的,那还了得?”
秋月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颤,听这话的意思,梅夫人是动了心思要把木容送出去养病了。
可偏偏的,前些日子她才听说了云家派人送信来,说是算着日子三姑娘该要及笄了,要来议亲了,就这么巧,听着消息没几天,木容就病了。
秋月不动声色含着笑随这丫头就一路往东跨院里去了。
太守府终归不小,前院是木太守起居,带着个小园子一应书房议事所用,往后就隔着半个花园子,后院却被分了东西两个跨院,梅夫人是正房夫人,带着嫡子嫡女住在东跨院里,而西跨院就住着木太守的妾侍通房还有庶子庶女们,极为泾渭分明。
可不管是往东跨院还是前院,木容的院子都是离的最远的。
这一路走到东跨院,待去到梅夫人所住的荣华院时,也已约莫到了该起晌的时候,院子里有几个丫头来来往往的端着铜盆帕子等物,却是鸦雀无声的安静,即便是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穿着打扮都比秋月这样木容院子里的一等丫鬟都要体面的多。
那丫头领着秋月越过众人到了正房东间梅夫人歇着的屋门口,就对门外守着的丫头说了几句,那丫头转身就进了屋回话,没多久又出门来,说让秋月进去。
秋月吸了口气,荣华院里名贵草木扶疏,本是阴凉爽快,她却觉着身上一阵阵的冒着汗。
待进了屋,秋月不敢抬头看屋内摆设,垂着头穿过堂屋转弯又见一架水墨山水琉璃屏风,绕过屏风才见了纱帐里美人榻上斜卧了个妇人,精致而富态,虽已四十岁的年纪,可看去却显得年轻许多。榻边上还坐了个十□□岁的妇人,穿着宽敞的绫罗裙,人却清瘦,手里正摇着扇子给梅夫人微微的扇着风。
她一抬头见了秋月进来,就笑着轻声道:
“夫人,四姑娘房里的人来了。”
秋月赶忙跪下行礼,梅夫人眼皮子这才略动了动,却似是还没睡足也没有睁开,眉头却是微微的拢了起来:
“你主子现今怎样了?”
梅夫人拖着慵懒长音却带出了无限威严,秋月心下一颤,却仔细的斟酌着该怎么去回梅夫人:
“用了药,虽已好了些,可终究病的日子长了病候有些深,待要好转怕还要些日子。”
梅夫人听了这话睁了狭长凤眼,她虽说并不是个十分貌美的女子,可终究到了这般年岁又是如此精养,人也添了许多韵味,反倒比年轻时更多了许多味道。
可她也只是睁了一下眼,虽是睡的惺忪却也掩不住的冰冷精明的眼波往秋月脸上一扫,就又合上了,手就那么略挥了挥:
“药拿回去继续吃。”
即刻有小丫头奉上几包包好的药,梅夫人榻边坐的年轻妇人便笑接了话:
“还是谢郎中开的药,前些日子孟侯爷府上的小姑娘病了,老侯爷疼孙女,把谢郎中请去府里十多天没放出来,昨儿好不容易出来了,今儿来给夫人请平安脉,夫人就惦记着给四姑娘又开了些药来。”
秋月应了是接了药,忽然就觉得这药似乎重的很,她心里慌的突突直跳。
☆、第二章
说是要问木容的病况,可梅夫人也不过是这样简单一两句就再懒怠多话,挥了挥手便翻身向里继续浅寐:
“你也回去吧,有了身子的人就多保养,给老爷平安添上个一男半女就是木家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
这话是对那年轻妇人说的,话里就带了几分的柔和。
那妇人就笑着起了身,立刻有丫鬟来扶着对梅夫人行了礼,就慢慢退了出去。
秋月赶忙也行了礼退出来,跟在这妇人身后慢慢的走,也不敢出声。
这妇人出了门就慢慢收了脸上温存笑意,面上竟隐隐带出了几分梅夫人那般的威严。
这人出了荣华院却并没有和秋月一同出东跨院,而是折了身子就往东跨院里的另一个院子去了。
眼看这人领着丫鬟一行几人走远了,秋月才缓了一口气。
终归是梅夫人房里出来的人,行事做派都带着梅夫人的影子,倒是年轻貌美的多。
这人从前是梅夫人房里的一等丫鬟,算是梅夫人的心腹,可年前的时候西跨院里苏姨娘忽然把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送了一个去前院伺候木太守,于是没过几天梅夫人也送了身边这叫芳草的丫头过去。
倒是没出三天,两个丫头都开脸做了通房搬去了西跨院,也是芳草的福气,两人一摸一样的恩宠伺候着,这芳草就有了身孕,梅夫人做主提做了姨娘,可却说着为保胎,把人先移来了东跨院居住。
木太守一向是不过问后院事的,可偏偏现如今四十多岁的人了,长子都娶妻多年,眼瞧着是不会再添子嗣的时候,竟让妾侍有孕了,木太守自然是愈发高兴,看这芳姨娘也就重了些,一应与芳姨娘有关的,没有不应的。
人和人就是这样没法比,秋月看着芳姨娘身影渐远,终究忍不住叹气。一个丫鬟出身的妾侍如今这样如火如荼的热着,可西跨院里躺着的木太守的亲生女儿,正经的木家主子,却是落魄的让人觉着寒酸。
她也顾不得过多唏嘘,两个跨院离的不近,她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就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待回到木容院子的时候,也刚好木容竟醒了。
秋月一进屋就见木容靠在床头,虽是有气无力,可听了门响就撩了眼皮看过来,只这一眼,让秋月心里狠狠一哆嗦,手里一个不稳,药包就掉在了地上。
“姑娘醒了?”
秋月一怔过后便止不住的惊喜,弯腰捡了药包起来就往床边上去,木容可有好些日子每日里都不过昏睡着,即便醒了也是昏昏沉沉,今日这样已着实算是好了许多。可木容似仍旧没什么力气,看了秋月一眼便又闭了眼靠在床头。
秋月心底就泛了疑惑。
四姑娘这一病,似乎病的不太一样了。
从十多天前,伤寒的那一回咳嗽的掏心掏肺昏死过去,其间几回昏昏沉沉的醒来,眼神也都这样空旷而冰冷,好像勘透了生死一般,对人待事,不管遭了什么听了什么,也都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就连一直心心念念等着事成好离了木家的云家婚事,也并不热衷了,甚至提也不提。
虽说从前秋月是狠狠暗恨木容的不争气,怯懦卑微,什么时候眼神里都是那样畏惧,连府里的下人都敢肆意嘲弄欺辱,可现如今秋月却是有些怕了起来,那双眼睛就像是东跨院里储水的四尺高的瓦缸似的,分明满满的都是清水,可却怎么也都看不到底,冒着的寒气也让人生畏。
秋月刚给木容掖了掖被角就见木容房里另一个大丫鬟莲子端着药进了屋,一见她便问道:
“回来了?”
“是,我娘来看看我,说了几句话正要回来,刚好梅夫人传人去回话,我就去了,又给了谢郎中的药来。”
“这药不要也罢,苦的跟什么似的,吃了十几天了,也不见好!既做了人情找了谢郎中,也该让谢郎中来把把脉,没见过脉都不请就开了药来的!”
莲子杏眼一白瞟了药包一眼,满眼都是嘲讽的冷笑。
秋月听了这话也没吱声,而莲子嘴里纵然这般说,却还是小心捧着药碗预备服侍木容服药,秋月上前来帮忙,木容忽然转了眼神,就看住了那药碗,眼看药到了跟前,她忽然费力的伸手去推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