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等这幅画画完了，我们不要把它卖了，好不好？”沈灵说。
  沈真的很多练习稿子都直接供给了小画廊。虽说沈灵觉得这是贱卖，但沈真总不这么认为。听见沈灵这么说，沈真觉得这孩子是在杞人忧天，说：“这是我的作品。作品和练习稿是不一样的。”
  作品是怀着极大的激情来创造的。即使沈真不是一个自恋的人，但他还是很珍惜自己的作品。
  沈灵明白了，眼珠子一转，说：“那这样吧……以后，哥哥以我为原型画的画，我们都保留着，好不好？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就可以开画展了！”简直找不到比这更令人羡慕的事情了。
  “我又不是什么天才大师，我很担心画展的门票卖不出去啊……不如这样，等你赚了很多钱，多得连画展的经费都不会放在眼里了，多得我们亏得起了，再考虑画展的事情吧。”沈真开着玩笑说。
  “话说，那之前给剧组画的那个素描还能要回来吗？”沈灵问。
  沈真想了想说：“那幅画之前扫描到电脑里了，所以我这边还保留着电子稿。原稿的话，我还留着剧组助理小哥的电话，到时候问一问他吧，也不知道他们拍完戏后，一般都是怎么处理道具的。”
  “要是能拿回来，我们就拿回来。”沈灵说。
  正聊着天呢，沈灵的手机响了。沈灵扫了眼号码，说：“宋华的电话……我先接一下。”他接电话时并没有特意避着沈真，因此沈真一边整理着画室中的东西，一边就听着沈灵和宋华之间的对话。
  宋华已经带着他母亲安定下来了。他们离开了汾水镇。宋华母亲找到了工作，宋华的学校也已经落实。他之所以联系沈灵，是因为沈灵当初借了一些钱给他，现在宋华和他妈妈觉得他们的日子已经稳定了，就想办法尽快把这钱存了出来，并且打算还给沈灵，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要沈灵的银行账号。
  沈灵知道宋华生活的估计还有些艰难，真诚地说：“我那一点钱不急的，以后还也是一样。”
  “不不不，如果我们真的困难了，到时候再找你借也是一样的。现在正好有这个余钱，还是先还给你吧。”宋华的声音透过电话线有一点点失真，“我妈妈也是这个意思，一直欠着你的，不好。”
  “那行，那我把账号告诉你。”沈灵报了账号，又和宋华聊了一会儿。
  挂了电话，沈灵注意到沈真的心情非常好。或许，沈真一开始是存在着心理负担的吧。
  学心理学的人在上第一堂课时，他们的导师往往会告诉他们，千万不要替咨询者做决定。然而，在宋华母亲和宋根荣离婚这件事情上，分明是沈灵引导着他们做的决定，而沈灵这么做又是为了给沈真出气。如果宋华和他母亲离婚后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沈真一定会很自责。
  不过，事实证明，离开了那个家庭后，正常的人都能把日子过好呢。
  沈灵走到沈真面前，非常自然地抱住了沈真，说：“哥哥，以后就不想他们了，好不好？他们有他们的日子，过得好过得坏，都由他们自己负责。而我们有我们的日子，哥哥多想想我就可以了。”
  “我每天不都在想你吗？想你在学校里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沈真笑着说。
  “不行不行，说得好像我一直都没长大似的。不如这样，哥哥想想沈拙耕吧，他不是哥哥的男神吗？现在小号男神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要不要……咳咳……哥，你这是不好意思恼羞成怒了吧？”
  沈真揉着沈灵的脸，把沈灵揉成了兔斯基：“男神形象已经崩坏。”
  “你不能如此残忍地对待你的男神！”沈灵顶着一张变形的脸，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沈真还在继续蹂躏沈灵的俊脸：“那你倒是保持形象把我的男神还回来啊！”
  “你的男神拒绝回归，并且朝你丢了一个三儿。”沈灵说。
  笑点确实不怎么高的沈真再一次笑成了一只哈士奇。
  上一世的男神，二次元的女神，全部和沈灵重合了。
  沈真的精神世界已经彻底被侵占。
  天气非常好的深秋，天空很淡，云很轻。
  沈真忽然想起了一个都被文青用得泛滥了的四字成语。
  如此，已经算得上是岁月静好了吧。
  第九十二章
  “对了，陈磊约了我们明天去他家吃自助烧烤。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定期让自己和圈子里的好友们聚一聚，互相交流一下感情，没什么正经的大事。你要是有时间，就和我一起去吧。”沈真说。
  陈磊导演在周三时就很有诚意地给沈真打了电话，他直接在电话里说好了，让沈真有机会就带上沈灵。因为陈磊要举办的其实就是个小型的家庭聚会，其他受邀的人也会带着各自的妻子或者丈夫。
  虽然陈磊没有明说，但沈真知道，其实陈磊就是打算介绍他进入他的那个圈子了。
  沈真自然不会拒绝陈磊的好意，便应下了邀请。
  沈灵的作业从来都是在学校里完成的，在家的时间能够完全自主，便说：“行，我们一起去。你的衣服准备好了吗？别穿得太孩子气了，都是圈子里的人，你在这种场合是不是要穿得正式点？”
  “不用不用……我们这个圈子啊，虽然和艺术沾边，但其实又不是那种懂得享受生活的纯粹艺术家。我们吧，和传说中的工科男、理科男差不多，都靠手艺吃饭嘛，不会特别注重衣着。”沈真说。
  就拿陈磊来举例子吧，身为美术导演的他，一件衣服只要没破，就能永远穿下去。
  沈真想了想，又说：“既然大家都是陈磊的朋友，估计他们都知道我的年龄。我本来就还没有成年，用不着特意装老成。你放心，我们这个行业虽然也看资历，但并没有别的行业那么等级森严。”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沈灵说。
  沈真又说：“下午我们去逛会儿超市，买些新鲜的水果，再带上一些处理好的牛羊肉，应该就差不多了。”买太贵的礼物就显得客气，不过既然是自助烧烤聚会，那么带上一些吃的估计是没错的。
  “我记得陈磊的父母是笃信道教的吧？”沈灵问。
  “是啊。上次聊天的时候，陈磊还说，他妈妈晚上睡不好，他爸爸就在床头贴符咒。”
  “那我们等会儿就去买一点黄纸。我用心抄一篇《太乙金光神咒》。在道教的文化中，这个咒语有静心凝神的作用。陈妈妈晚上睡不好，这个咒正合用。”沈灵认真地说，“等我抄完了，我们就去照相馆把黄纸塑封一下。虽然简单了些，不过作为送给老人家的礼物，重要的是心意。你觉得呢？”
  因着梦中记忆的影响，其实沈灵还挺喜欢道教文化的，一切唯心，心自在，法也自在。
  “那个什么咒的……篇幅长不长啊？要是太长就算了。”沈真说。
  沈灵微笑着：“不长的……我很快就能抄完。”抄写佛道的经典，这在他的前世中，是小辈们必须要点亮的技能。长辈过寿，小辈要奉上亲手抄的经文；长辈病了，也要抄；长辈祈福，还是要抄。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沈灵的毛笔字极其老练，沈真又舍得给他置办上好的笔墨，即使临时买的黄纸质量差了一点，但沈灵在抄写时，还是胸有成竹一气呵成了。他放下笔，自己看了看也颇为满意。
  “这字太漂亮了，就好像是自带了仙气一样。”沈真发自内心地赞扬道。
  沈灵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我母亲的字……她年轻时就颇有才气，后来我父亲去世，家中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她便闭紧门户，谢绝了一切应酬。她沉寂二十年，字却是越发好看了。”
  沈灵这一世是孤儿，养父养母那一家又太过恶心，所以他口中的母亲指的都是他前世的母亲。
  哦，偶尔沈灵陪沈真说起沈淑来时，用的是“妈妈”这样的词语。
  妈妈和母亲还是不太一样。
  第二天，兄弟俩一起去了陈磊家。他们是坐地铁去的，出了地铁站再打二十分钟车就到了。沈真算好了时间，故意提前了一点点到。陈磊把兄弟俩介绍给了自己的家人，然后拉着他们去书房聊天。
  “《遇妖》的第一部已经差不多了，预计今年年底在央视首播。”陈磊高兴地说。
  陈磊现在还在体制内工作，他本人在行政上并没有什么权利，但背靠大树好乘凉，做出来的动画片是绝对不愁没有市场的。《遇妖》能在央视的一档儿童节目中播出，这件事情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沈真这个原作者当然也觉得高兴，说：“这么快就要出来了吗？”
  “是啊！第二部都已经在筹备中了。”陈磊说。
  对于陈磊来说，这算是他职业生涯中的一个里程碑式的作品。华国的动漫总是很容易陷入一个误区，他们觉得动漫是给小孩子看的，因此在最近一些年中，动画作品越来越低龄化了。陈磊之前就做了一个《快乐小黄鸭》的动画，这个作品其实也挺成功的，因为这是一个科普向的动画片，但陈磊还是觉得心里不得劲。《遇妖》的出现使得陈磊终于有一种“我画了我自己想画的作品”这种感觉了。
  虽然陈磊年纪比沈真大很多，不过通过这几年的接触，他已经把沈真当成了是自己的贵人：“之前你不是给《寻仙》的剧组画了一幅道具吗？我看过那幅素描了，按照我的习惯，我本应该先注意绘画技巧的，可是惭愧啊，我竟然第一眼被画面上的人物吸引住了。所以，我觉得那张素描要火啊！”
  沈真闻言，下意识地看了沈灵一眼。
  沈灵乖巧地坐在一边，脸上的表情非常淡定。
  陈磊拍着大腿说：“一看就知道你画的时候投入了感情！有感情的画才有灵魂嘛！否则，画家就不能称之为是画家，不过是个画匠而已！好在从合同上来说，剧组只拥有使用权……我已经帮你把画拿回来了。怕画损坏，所以还找熟手给你装裱上了。”陈磊指了指桌上一块用布包起来的方形裱框。
  沈真立刻站了起来，向陈磊道谢：“这真是太感谢了。我没想到你对那副画的评价这么高。”
  这对于沈真来说，真的算得上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坐下坐下，咱不说这些虚的。《寻仙》的导演老刘是我朋友，他这部片子打算赶在明年情人节时上映。”陈磊看着沈真的眼神特别欣慰，“我觉得啊，你的画作为道具，虽然在电影中出现的镜头肯定不会多，但是我们可以推动炒作一下嘛！弄一个寻找画中女主的活动！老刘也说这个主意好。”
  在沈真的上一世，沈真很清楚陈磊自己创业后是如何失败的，于是这一世和陈磊认识后，他在聊天时总会把后世的一些营销观点带出来……也许是受他的熏陶太多了，没想到陈磊竟然真的开窍了！
  沈真赶紧说：“寻找画中女主？可是我这幅画是虚构的啊！”
  “这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在老刘的计划中，他放出的第二版预告片中就有素描的镜头，那时就可以把活动搞起来了，正好能帮电影炒作话题……”陈磊和那位刘导演都已经把各种细节商量好了。
  这些事情不用和沈真说得太仔细，反正到时候他们会找专业的营销公司来负责这一块。有了专业人士的插手，哪怕是很差的创意都能炒翻了天，更何况陈磊还觉得自己的创意不算很差劲。
  而且，炒作这件事情本身也和沈真没有什么关系。
  陈磊之所以提前和沈真说明，是因为等活动进行到高潮时，沈真作为这幅画的作者必然会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而紧接着《遇妖》的动画版就要开始播出了，陈磊打算由此把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到《遇妖》上。陈磊一直不认为《遇妖》是部单纯的儿童动画，他觉得任何年龄层的人都能来一起欣赏它。
  “但我个人其实并不想出这个风头。”沈真说。他又不想混娱乐圈，没必要出那个名。
  “我们也已经考虑到这点了，你可以不参与其中。不过，你可以画一幅自画像。当《寻仙》剧组在各综艺宣传时，如果涉及到了素描的作者，我们只要公布你的自画像就可以了。”刘导的目的是要炒作他的电影，而陈磊的目的，则是要借一场东风。他想由此突出沈真，一旦沈真出了名，那么他的作品《遇妖》肯定也会进入更多人的视野，由此动画片版本的《遇妖》就有了一次很好的预热宣传。
  沈真本身不愿意露面，这其实就更好了；因为他的神秘，大家会更愿意去挖掘他的作品。
  沈真再次看了沈灵一眼。沈灵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他似乎并不介意陈磊的炒作。毕竟那幅画的“她”和现实生活中的他存在着非常大的差异，一般人都不会把二者联系起来想。沈真放心了。
  对于沈真来说，只要不让他亲自参与各类宣传，他就觉得能接受，而且他也希望《遇妖》的动画版能好上加好，便说：“行，那我到时涂个自画像。这种自画像不用很写实吧？我弄个可爱点的。”
  见沈真答应了，陈磊更加高兴。他又忍不住拉着沈真展望了一下未来。
  其实，陈磊是个挺自恋的人，至少他对于自己的作品绝对自信。在这一点上，沈真不如他。
  “对了，大家都是画画的……你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那幅素描其实是以沈灵为原型画的吧？哈哈哈，也亏你想得出来！画得太漂亮了！”陈磊忽然说。他有些孩子气地对着沈真挤着眼睛。
  如果不用专业的眼光去研究五官构成，其实一般人很难猜到这一点。但陈磊就是专业的啊。
  沈真赶紧说：“确实是以小灵为原型画的……不过，对外说起来，就说是虚构的啊。”
  “放心，我会替你瞒着的。我前面就说了，这画中是融入了感情的，真要你去虚构，或许你能够创造出更漂亮的角色，但整幅画给我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八成是不如现在这样吸引人的。”陈磊说。
  沈灵觉得陈磊这话说得真好听。不愧是哥哥的良师益友，果然就是有眼光啊！
  第九十三章
  陈磊确实很看重沈真。趁着他约的朋友还没有来，陈磊把个人的脾气性格都给沈真说了一下。
  当然，其实陈磊说的都是废话。不管是谁，放在陈磊口中，都只有这么几句话：“他她很厉害的啊，画得特别好。性格上没什么大问题，真的，都是很好的人。而且，他们都很喜欢有天赋的人。”
  等到客人陆陆续续来了，陈磊作为主人，不好继续待在书房里。因此，沈真沈灵跟着他一起出了书房，下楼待在了客厅里。沈灵小声地对沈真说：“没想到陈磊叔叔现在变得这么‘奸诈’了啊。”
  因为兄弟俩的心理年龄，沈真好像只喜欢喊张明为“叔叔”，至于其他人，他在沈灵面前，都是用“王彦编辑”、“陈磊导演”这样来称呼的。不过，此刻待在别人家里，身为孩子还是要讲礼貌。
  沈真和沈灵年龄小，因此在众人聊天的时候，他们只要记得保持微笑就可以了。年轻人刚进入新团体的时候最好不要急着表现。所以，沈真一边吃着切好的水果，一边还能和沈灵小声地说些什么。
  “你是说那个炒作策划吧？我也没觉得有哪里特别让人惊艳的啊！”沈真说。
  沈灵摇了摇头：“《遇妖》的动画版是在央视播出的，如果是央视一套，那么肯定是在如《动画城》、《大风车》这样的少儿节目中播出，这些节目已经有了庞大的关注人群。如果是在央视少儿频道播出，总之在未播出之前，也有了一批固定的观众。所以，《遇妖》的收视率是绝对不会低的。”
  但是，陈磊却还想炒作，这说明他其实拥有着更大的野心。
  再拿这次炒作来说吧，陈磊现在还在体制内。体制是保护伞，但也是一种束缚。他身在其中，是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官方都很高冷，在他们看来，这种炒作是小道，是会拉低他们档次的。陈磊或许就是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久了，所以在沈真的上一世中，思想观念没转变过来的他才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