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温彦之也是一怔:“同龚兄?说了甚么?”他们俩一日要说那么多话,他哪里知道是哪一句。
  既事情已经如此,齐昱也拉下脸道:“你说,同朕之事,不成便不成好了,还说,这天底下,也没有哪般事情,是非成不可。”
  温彦之听了后,愣了好半晌,这才想起自己确然说过此话,“……可,皇上……”
  齐昱见他想起来了,却还想做辩驳的模样,不禁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温彦之愣愣看着齐昱,微微偏了偏头:“皇上,您……真没,听见微臣,说下一句?”
  齐昱一顿:“……下一句?”
  温彦之眨了眨眼,看着他。
  ——看来,是真的,没听见……
  ——然后,居然是因为这句话,生了三天的气?
  温彦之抬头望了眼月亮,觉得月亮真圆。
  齐昱还在紧张问:“下一句是甚么?是甚么?”
  温彦之如鲠在喉,艰难道:“……没什么。”他弯腰捡起了方才丢掉的那个烛灯,里面的灯芯早熄了。
  齐昱劈手夺过他手中烛灯,抓住他手臂厉声问:“到底是甚么?你快说!”
  温彦之眼睛像是盛着月下幽泉,可脸还是肃容,只一板一眼道:“那句么……皇上,还是没听见的好。”然后又执起齐昱的手,舔了舔嘴皮,讷讷道:“微臣斗胆,请皇上,先随微臣回房。”
  ☆、第45章 【你究竟说了甚么】
  待齐昱反应过来,人已被温彦之拖到小院门口。此时再要甩开,就有些晚了。
  “你究竟说了甚么?”脚都迈进了屋子,齐昱还是放不过此问。
  温彦之一张脸像是被刷了宫漆,红得好不像话,终于把屋门关上,道:“皇上,别问了。”
  ——出家入道云云,也确然,不是甚么好话,皇上听了,岂非更生气。
  齐昱就见不得他这吞吐模样,现下真着恼了,迎面就将温彦之双手剪到背后,人困在怀里:“你说不说?”
  温彦之被此举迫得只得仰起脸面对他,却还是不松口,雪容含绯,一字一顿道:“不说。”
  齐昱换做一手将他捆住,另一只手直接就去扯他腰带,温彦之连忙挣扎,但手被齐昱死死固在背后,根本也跑不脱,更慌道:“皇上,微臣——”
  “你不是不说么。”齐昱笑了一声,两下就把温彦之的腰带抛在地上,“是你把朕拉回来的,朕现在要看看你究竟说是不说。”
  温彦之动作一顿,目光落到齐昱背后敞开的窗扉上,眼神盈盈如水,严肃道:“皇上……微臣是说,得先把窗户关上。”
  齐昱:“……?”
  ——身子都要不保了,竟还有空管窗户?
  ——这呆子还挺冷静啊。
  温彦之趁他愣住,迅速抽出双手来,直挺挺走到墙边去把两扇窗户关了,插好,转过身来,却见齐昱又跟了过来,不由倒退一步,吞口水:“皇……上,安歇吧。”
  齐昱哪里还会放过他,一把就将人抓过来:“安歇?你不是说要打挤么?”
  温彦之腰带早落了,此时一番拉扯,外袍滑下了左肩,里裳领口微开,更可见是羞到脖子根都红了:“那是方才,微臣误会了……以为皇上,是因那夜打挤未成之事……”
  “那你不还是把朕拖回来了么?”他这模样太可爱,叫齐昱此时气也不是,几乎是忍着笑:“你赶紧告诉朕,你那日后一句话,究竟说的什么?”
  温彦之叹气,“微臣说了,皇上也是生气。”
  齐昱搂着他哄道:“朕许你说,朕不生气。”
  温彦之谨慎:“……真的?”
  齐昱认真点头:“真的。”
  温彦之垂头默了默,想起那日的话来,是真不大好意思开口,但又心想,此时君无戏言,况那事……也确然,可以当做个玩笑,说出来解了当下误会也好,便就松了口:“微臣……那日,后头说,若真到了不成的时候……微臣好赖,寻个古刹青观……了一世便足……”
  “什么?”齐昱揽在他腰间的手一颤,英眉骤聚,杏眸含怒看着温彦之,冷冷问:“你竟要出家?要入道?!”
  ——哎,怎还是气上了?说好的君无戏言呢?
  温彦之舔舔嘴,“那也是,到了……万没得以之时,微臣才……总之,不跟皇上,微臣也……”
  “也什么?”齐昱挑起眉来问。
  温彦之干脆把眼一闭,将话说完:“若不跟皇上,微臣也断然不会跟了别人。”
  下一瞬,他腰间一紧,双足顿空,竟是被人拦腰扛起来,他惊恐轻呼一声睁开眼睛,却已经被齐昱仰面扔到了床上。
  齐昱双手伏支在他两侧,垂首低眸看他的神情,几乎是雪豹见了白兔,或是饿狼见了肉糜,眼底浮起的炽烈,像是被熊熊烈火烧过,直望得他有些心慌:“皇上……”
  齐昱俯身便吻上他的唇,将这一声堵在他口中,须臾,略略移开,沉声道:“朕不准你去跟别人。你眼下是朕的,今生今世,亦都只能是朕的,管他神佛道宗,魑魅魍魉,统统都不行。”
  温彦之见他这依旧是怒,还想支起身子同他再劝两句,却不想刚起身两寸,就被齐昱又实实在在压回了床上,当下两人紧贴着胸口,双眼对着双眼,气氛更加暧昧。
  且在此时,温彦之还发觉,自己腿根处,像是抵着一根硬棍,停停地立在那,竟还有丝丝跳动。顿时,邪欲祟念从他尾椎炸开,直抵天灵,混沌迷惘之中,方觉自己也起了些反应。
  齐昱低声笑了,那笑带出缕缕热气喷拂在温彦之早就嫣红的耳垂上,更让他酥痒难耐:“彦之不是读书人么,即是君子,即是雅致,竟也知此雨魄云魂之事?”
  温彦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此刻虽则窘迫,却也架不住男子天性,只口干舌燥道:“这屋里,也并非皇上一个男人……微臣,也是男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叫周遭空气更带了份禁忌意味。齐昱一时间血脉若暴逆,心跳如鼓擂,猛抬一手卡住他腰侧,另手捧住他脸便亲下去,唇舌在他香腔中纠缠,既是深情如覆,亦是强取豪夺。
  温彦之艰难吐息,颤着手抓住齐昱的前襟,竟也不再勉力克制欲念,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之仪或羞臊之心,只抬另手勾着齐昱脖颈,缠缠回应起来。
  屋内绢灯映帐,双影交叠,自是旖旎一夜。
  .
  浮云沉尽,金筹初升。齐昱在窗纱透入的日光中沉沉醒转,不消睁眼,便知今日同往日是不一样的。
  丝缕清香往鼻尖钻来,道不清是梅,是杏,还是竹子兰草,亦或是各样也都有,只一齐拢在他怀中。其间含混了一缕男子情窦绽放后的气息,他不由揽紧了手,怀中乖顺的人微微一动,隐隐传来的呼吸声绵长,应在他胸膛的心跳,也是沉稳。
  此时便也就不用再睁眼,即使昨夜抵死痴缠好似梦一般,此时却可知道——一切,竟都是真的。
  他好生自在地多躺了一会儿,心中不无感慨:这尚是登基两年以来头一回懒觉。
  如斯舒爽,确确是此缘此乐真无比。
  他止不住又笑着垂首在温彦之头顶印下数吻,只觉一股甜意能从唇畔延滑到心底里去。
  温彦之受了一夜的累,此时是浑浊不醒,被他这一搅弄,像是撒气似的要把人推开,掉过身去继续睡。
  齐昱哪里会准,两下便将人又搂过来,然被衾晃动间,又露出温彦之春痕满满的肩颈,衬着斐然玉色,更显有些可怜。
  凭齐昱昨夜再是下了狠心攫取,现下终究熬不过心软,只想起身去找些药酒来替温彦之擦一擦。可要起来,又要把温彦之推攘开去,深怕将他弄醒。
  ——此时是真能体会到,为何断袖,要叫断袖。
  他此刻是果真想要断袖。
  一番轻推慢挪,齐昱总算起来,系上衣裳袍子便要推门叫人打水。
  谁知一开门,就看见李庚年正捧着一盘瓶瓶罐罐立在门口,笑得牙床都要露出来,吓得他倒退两步:“……”
  ——怎么看起来那么像狗?
  李庚年温柔且殷切道:“皇上,早。臣,已为您备了金疮药、祛瘀膏、消痛粉——”
  “为朕备的?”齐昱一口血哽在喉头,抬起脚就踹在李庚年小腿上,“那朕是不是还要给你也备点儿?!是不是?!”
  李庚年双手捧着盘子嗷嗷叫,单脚在原地跳着躲:“那那那,臣,就是给温员外备的给温员外备的!”
  ——嘤嘤嘤,臣昨夜没捅成窗户纸,怎么能知道,究竟要给谁备。
  ——就这些,还是臣,一大早去药铺买的现成货。
  哎,为何皇上对臣,总如此凶,心塞塞。
  .
  虽则在齐昱跟前碰了壁,也不影响李庚年乐得颠儿颠儿的,十分欢快跑去叫热水了。
  齐昱端着一盘叮铃哐啷的小瓶子又折回屋中,只见榻上的温彦之已经醒了,却无力坐起来,只趴在被衾里,一截皓臂搭在床畔,半睁着细翦明眸看着他,那神态妙,像是怪,像是气,却又含了丝缱绻情意,怠怠的,叫齐昱心里本就柔软之处,此时更软成一滩荷塘沉淤似的,几乎想把夜里种种再来一遍,才可消受。
  “醒了,难受么?”齐昱端着盘子坐在床边。
  “皇上……”温彦之眨了眨眼睛,有些呆呆的,“这些是何物?”
  齐昱拿了瓶祛瘀膏蘸在手指上,俯身抱过温彦之枕在自己膝盖上,下手轻轻为他揉起来:“金疮药,祛瘀膏——”
  “李侍卫知道了?!”温彦之猛地坐起来。
  齐昱忍着笑:“嗯,叫热水去了。”
  温彦之一脸绝望地又倒回齐昱膝上,乌黑发丝披散开去,煞是好看。
  齐昱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疼么?”
  温彦之倦倦地动了动身子,红着脸“嗯”了一声。
  ——像昨夜那么弄,换了谁能不疼?
  齐昱笑着低头亲了亲他额角,“谁叫你还想同朕争上下,原本朕还想轻些的。”都那样了,还能轻么?
  温彦之经他一言想起昨夜,又是羞得没头没脸,干脆扬起被衾将自己罩了进去:“皇上别说了……”
  “好,不说了。”齐昱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把药涂好,宠溺道:“你再睡一会儿,起来收拾了,朕带你去报仇。”
  温彦之趴在他膝上,愣道:“寻谁报仇?”
  齐昱抬指刮了刮他鼻头,笑道:“张公子啊。”
  ☆、第46章 【孽子无德】
  在胥州城内手眼通天的人,还真不止沈游方。单说张林芳家里,算是已被人寻仇寻成了习惯,早就安布各方,一旦碰上张公子与人泼皮之事,立即就要报到老爷跟前。
  可今日,事情却颇为棘手。
  昨夜里,报到张林芳跟前的小厮说,张公子推搡了一个模样极为俊秀的公子,要人家跪下,人家不肯,公子就要砸人家,巧遇沈游方给止了。沈游方虽是个商贾,但依凭身家与各方关系,等闲的芝麻官吏尚不放在眼里,张林芳听罢此报,拈着胡子作想,若是惹到了沈游方的友人,许要天亮后登门给沈游方道个歉,不要招了什么麻烦才好。
  又想到自己的儿子,直叹孽子无德,伤透脑筋。他好生摇了摇头,便去安歇了。
  可人睡到半夜里,知州府上忽来了个主簿,悄悄告知他,他治下官道的账册和九府文书,忽然被提走了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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