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周贞娘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袁氏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艰难道:“咱们家元泰还小呢,等到下回再下场也不迟。”
周氏瞥了庄夫人一眼,斥道:“整日里只知道打听这些没用的事情,倒惹得人不高兴。”
庄夫人似笑非笑,只看了周氏一眼,不以为然地笑道:“像咱们家这样身份的男孩儿,说起来呢也真不必辛苦太过,祖宗基业在这里呢,躺在祖宗基业上大吃大喝睡觉玩耍,总归是有活路的,母亲,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周氏怒道:“若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庄夫人嗤笑了一声,拉着沈玉婵就往外走,口中道:“母亲先逛着,我头晕,去后头禅房休息去了。”说完,她也不多停留,便带着丫鬟婆子们浩浩荡荡地走开了。
袁氏尴尬地看了一眼周贞娘,又看了看庄夫人的背影,斟酌着语气,慢慢道:“老姑太太也不必动怒,庄太太只是说话直爽些,倒是也没说什么坏话。”
庄夫人这一走,周氏已经气得要仰倒过去,这死死扶着周贞娘的手,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听着袁氏的话,却还是强打着精神笑道:“些许小事,我们先拜佛吧!”
沈玉娇在一旁看着这样情景,心中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了。上辈子的她可没看到过庄夫人正面和周氏这么冷嘲热讽的样子。细细一想,她倒是发觉了这辈子和上辈子一个巨大的不同:上辈子时候,沈玉媱和沈玉婵都没有在周氏身边抚养过,在她与周元泰之间那事情发生之后,庄夫人就带着沈玉婵和沈玳去到边疆找沈湘了,而沈玉媱也在之后嫁了人。那个时候姚夫人和庄夫人虽然和老太太周氏关系不好,可并没有差到现在看到的这种程度。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沈玉娇细细琢磨了一会儿,一时间也没能想出一个头绪来。
一行人在大慈恩寺几个大殿中拜了佛,然后便去了后面禅房休息,周氏让人去请了禅师来说经,周贞娘怕沈玉婳等一群女孩子嫌枯燥,便让身边的白鹭安排了她们休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来了沈玉娇等四姐妹,安排两间禅房就够了,可偏偏沈玉娇落了单,沈玉婳与沈玉媚一间,沈玉婵去陪着庄夫人,周贞娘去陪了周氏。
进到禅房中坐了,沈玉娇让何嬷嬷带着山茶和海棠去寻些吃食来,然后便宽衣在床榻上躺了。
戴嬷嬷带着木樨和木槿在禅房中守着,口中有些埋怨:“这偏偏把姑娘给单独隔出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我瞧着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似的。”
沈玉娇懒懒地在硬榻上伸了个懒腰,道:“一会儿木槿去把我大姐给请过来,就说我找她有事儿。”
木槿点了点头,笑道:“等海棠和山茶回来,我就出去找大姑娘。”
戴嬷嬷皱了皱眉,道:“姑娘找那大姑娘做什么?方才她寸步不离姑娘,生怕姑娘跑了似的……恐怕是心里在算计什么呢!”
正说着,何嬷嬷就和山茶海棠捧着食盒进来了。
何嬷嬷把食盒放在桌上,面色并不好看。她是陆氏专门给沈玉娇找来的懂得医药的娘子,能辨各种药材,能知各种用途。她把食盒中的清粥小菜取了出来,一盘一盘摆在了桌子上,然后上前去扶了沈玉娇起身,口中道:“是老太太身边的喜鹊准备好了的清粥小菜,不过姑娘一样也不能吃。”
“这是为何?”沈玉娇挑眉。
何嬷嬷道:“里头放了"mi yao"——姑娘,我们这会儿是不是应当准备通知了蜻蜓鹧鸪,以备后手?”
沈玉娇用勺子搅了搅那清粥,似笑非笑:“只有"mi yao"?没有加点别的?”
第十七章 -慈恩
按照何嬷嬷的意思,是要拿着这放了"mi yao"的清粥小菜直接去大慈恩寺的住持那里问一问,就问问他们,给香客下"mi yao"是为什么?
沈玉娇拦了一下,道:“问自然是要问的,但可还得等一等,这饭菜暂且放着,不许人动,也不许有人进来偷偷给掉包了。”
何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沈玉娇是想拿着这事情做一做文章了,她忙道:“姑娘可是有什么打算?”
沈玉娇向木槿笑道:“你先去把我大姐请过来。”
木槿应了下来,转身出了禅房。
沈玉娇又道:“海棠出去看一看,是不是有人往我们这边来。”
海棠也应了下来,提着裙子出去。
戴嬷嬷问道:“姑娘是知道什么?”
沈玉娇道:“略知一二,只不知道他们是想怎么行动。”
何嬷嬷皱了皱眉头,道:“姑娘这样肯定,那必然是周氏又想做什么事情了。”
沈玉娇正想说话,海棠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低声快速道:“姑娘,我看到那袁太太身边的丫头探头探脑地看我们这儿,我正想过去问一问,她就装作没看到我的样子跑走了。”
这话一出,沈玉娇便有十拿九稳的肯定了。她让海棠仍然在外面守着,等木槿把沈玉婳请过来的时候,把沈玉婳身边的丫鬟给拖住了,不让她们跟进来,然后向戴嬷嬷与何嬷嬷笑道:“若我没想错,是周氏与袁氏合计着要算计我了。”她不慌不忙地把两年前在周家遇到周元泰的事情说了一说,又讲了周家如今的情形,然后又道,“若论门第,周家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我的,但若是她们硬是想闹出点什么事情呢?”
戴嬷嬷嗤笑一声,道:“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便能想出这样下作的法子来!”
何嬷嬷亦是满脸鄙夷,道:“姑娘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既然那位大姑娘已经被请过来,袁太太也已经派人过来探查了,想来过不了多久那位周公子也会过来。姑娘不如心狠一点,便成全了他们表哥表妹吧!”
沈玉娇道:“听说承恩公府上也在寺中参拜,有些事情不如闹得更大些。”
何嬷嬷道:“姑娘且放心,一会儿我让鹧鸪蜻蜓去外面找人起哄,保管这事情就算他们想遮盖起来也不得其法。”
戴嬷嬷忙提醒道:“但说是如此,要如何把我们姑娘摘出去?”
何嬷嬷指了指桌上那还没动过的清粥小菜,笑得有些老奸巨猾了:“这现成的为何不用?”顿了顿,她看向了木樨,又道,“你与姑娘身量相近,一会儿你就换上姑娘的衣服,装作在房内看书休息,姑娘就跟着我们一块儿去外头。”
木樨急忙答应下来,又道:“但姑娘一人留在房中也显得十分刻意,还是让海棠或者铃兰也留下,方显得自然。”
沈玉娇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待到木槿带着沈玉婳来到禅房,海棠机智地拦下了沈玉婳身边的丫鬟,沈玉娇主动拉着沈玉婳的手坐下了。
“我一人在这里,害怕得很,于是便请姐姐过来。”沈玉娇眼眶微微一红,声音也哽噎了起来,“是不是祖母不喜欢我,所以才单单把我给扔这里了?”
沈玉婳勉强笑了笑,道:“谁知道今日恰好是个单数,一会儿晚些时候你便与我和玉媚一起睡好了。”
“姐姐陪我吃饭,我一个人吃不下。”沈玉娇捧着一碗清粥,无声无息地开始掉眼泪。
沈玉婳迟疑了一会儿,婉拒:“我刚才已经吃过了,这会儿饱得很,吃不下了。”
“那我不敢……”沈玉娇眼睛红红地看着她。
沈玉婳眼中闪过一丝厌烦,语气也有些暴躁起来,道:“怎能不吃?吃饭又有什么不敢的?你都多大了?”
沈玉娇用帕子掩面,抽泣道:“我在国公府中都没人敢这么吼我!大姐你怎么能这样!”
一旁何嬷嬷拿了食盒过来,从食盒中取了一碗粥,口中道:“这是从太太房里取来的粥,太太听说大姑娘在这儿,才让人送来的,说是让大姑娘陪着我们五娘吃一点也好。”
沈玉婳盯着那粥,十分迟疑,问道:“我母亲送来的?”
“我们五娘的饭菜是喜鹊姑娘准备的,刚才木槿去找大姑娘时候,被太太知道了,于是又送了一碗粥过来。”何嬷嬷气定神闲说道,“大姑娘看我们姑娘可怜,年纪又小,便陪着吃一点吧!”
话说到这样地步,又听说是从周贞娘房里匀过来的粥,沈玉婳不得不接了过来,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无奈地看向了沈玉娇,道:“你看,我陪着你吃了,你也用……”
话没说完,沈玉婳白眼一翻,就仰倒了下去。
“这分量……要是全喝下去……”沈玉娇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得睡到明天吧!”
“她就喝了这么一点,大约就几个时辰吧!”何嬷嬷说着,急忙让木樨过来换沈玉娇的衣裳,“好了,姑娘准备跟着我们出去,木樨在这里机灵着些,无论什么人来了,都让进来,但要保护好你自己,知道吗?”
木樨点点头,信心满满道:“嬷嬷就放心吧!这点儿小事,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沈玉娇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看了一眼被戴嬷嬷和铃兰搬到了床榻之上的沈玉婳,便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那边木樨已经换好了衣裳,在旁边站下了,铃兰在一旁陪伴着。
何嬷嬷道:“我们这便走吧!不要多留了。”
沈玉娇垂下眼睑,又回头看了一眼沈玉婳,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悯。
戴嬷嬷仿佛看穿了沈玉娇的心思,道:“她对姑娘你可是不会手软的。”
听着这话,沈玉娇点了点头,便跟在了戴嬷嬷和何嬷嬷两人身后,装作自己是木樨,然后泰然自若地走出了禅房。
禅房之外,沈玉婳的两个丫鬟正与海棠玩翻红绳。
戴嬷嬷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故意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姑娘都自个儿回去了,你们还在这里玩?”
名唤绿柳的丫鬟一愣,道:“我们姑娘已经回去了?”
海棠也一脸吃惊的样子:“是呀,刚才我看着她出了这院子,你没看到吗?”
绿柳一惊,扔了手中的红绳,拉着另一个丫鬟就跑。
“我们去前面看看,方才姑娘说想吃点别的。”戴嬷嬷泰然自若地对海棠说道,“姑娘在屋子里面休息,你别进去打扰了。”
海棠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便拐到禅房后面装作偷懒去了。
这傍晚的大慈恩寺,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璀璨,将这朴素的禅房镀上了一层奢华的金光。
然后,一阵骚动突起,混在小厮队伍里面的蜻蜓装作不经意地样子路过了禅房,然后听到了禅房当中传出来的淫|靡的声响,蜻蜓大惊小怪地惊呼着,便拉着一群人趴在禅房之外偷听起来。
路过的和尚奇怪他们为什么挤成了一团,于是过来一听,脸顿时就黑了。
大慈恩寺中有男女光天化日之下行|淫!
这消息就好像是长了脚一样,一下子就在香客之中传遍了。
沈玉娇在大雁塔下站着,抬头看着这巍峨高塔,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第十八章 -示众
周贞娘与袁氏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声音,直觉有些不对劲。
“白鹭,你去看一看,外面在吵什么?”周贞娘皱着眉头说道。
白鹭闻言,忙应了下来,去到外面看了一看,然后惊慌失措地进来了,道:“太太,外头武僧包围了禅房,要把、要把在禅房中行淫……的人给揪出来。”
大慈恩寺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大雁塔,也不是简单因为是皇家寺庙,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其武僧技艺高强,曾经还救过先帝的性命。
周贞娘眉头一跳,起了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鹤慌慌张张进来了,口中急道:“太太,住持要搜五姑娘住的禅房……我拦不住……三太太已经过去了,老太太……”
周贞娘看了一眼在内室休息的老太太周氏,又看了看身边陪着自己说话的袁氏,眉眼间一闪而过的是欣喜,她道:“不要打扰老太太休息,我与袁太太去看看便是了,可不许那些和尚进去!”
一面说着,她与袁氏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扶着白鹭,慢悠悠出了禅房。
禅房之外,武僧将沈玉娇住的那一间屋子包围得严严实实,大慈恩寺住持站在一旁,一脸肃穆,正在与站在禅房门口的庄夫人争执能不能进去。
“这样秽乱佛祖的事情!还请夫人不要包庇!”住持严肃地说道。
庄夫人不卑不亢道:“这样惑乱佛门的事情,自然要严惩,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大张旗鼓地进去,岂不是宣告了众人,大慈恩寺也是和其他小庙一样,藏污纳垢么!”
住持正想说什么,却被走过来的周贞娘接了话。
周贞娘道:“佛门清净之地,岂容这等□□事情?为着大慈恩寺着想,三弟妹不要阻拦了。”
庄夫人比周贞娘早到一会儿,已经从下人口中把禅房当中发生的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这时候又听周贞娘这么说,她脸上浮现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来,却是没有争辩,只是让开来,然后道:“既然大太太这么说,我也不阻拦了。”
见庄夫人已经走开来,住持也不再多客气什么,只让武僧进到禅房之内,去把那行淫的二人给揪出来。
武僧得令,毫不犹豫地进到禅房之中,顷刻功夫,就拖着一男一女从禅房之中出来了。
众人或是恶嫌或是好奇地定睛看去,只见那男人上身赤膊,下身胡乱用布巾裹着,还能隐约看到胯间尚未消退的昂藏利器,而女人衣衫凌乱,脸上坨红,双手勾在了男人的脖颈之上,还用大腿蹭着男人的腰。
周贞娘尖叫一声,死死抓住了白鹭的胳膊,几乎要晕倒过去!
“婳儿?!”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又想上前去,却被武僧们毫不留情地拦了下来。
“周家大郎?”庄夫人在旁边闲闲地点出了男人的身份,然后看向了袁氏,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了,“袁太太想亲上加亲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何至于要在禅房中行这等事情?”
袁氏脸色惨白,后退了两步,咬紧了嘴唇。
“怎么回事!婳儿为什么在这里!”周贞娘尖叫着嚷道。
接着武僧又从房中把木樨和铃兰给推搡了出来,周贞娘一看到她们俩,立刻就扑了过去,撕扯着她们的头发,怒喝道:“是不是你们两个小娼妇!竟然敢陷害你们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