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我使劲瞪着白洋,她憋着笑闭上了嘴。有人从我们身边走过。
  等出了洗手间,白洋拉着我问,“那你就跟我交个底吧,到底跟这位法医来电,还是想吃回头草。”
  远远的能看见位置上,李修齐正背对着我们和闫沉在说话,眼神目光安静的看着李修齐,让我想起之前看见他们两个不算愉快的那次交流。
  闫沉的眼神,好像和那天很像。他在我们面前,背着我们时,有着很不相同的两幅眼神。
  我瞅瞅白洋,“他的话剧你还没看过呢,真的很棒,是个人才,还很帅。”
  白洋噗呲一声笑出来,目光看着远处的闫沉,“年子,你觉不觉得这个闫沉,和他挺像的。”
  我怔然,明白白洋所指何人,心下不免一酸。
  “他最近怎么样了,案子有进展了吗?”多少天了,白洋终于主动向我问起了曾添。
  我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和白洋讲了,她咬着下唇默默听着,等我说完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对我没意思,我也死心了,可还是希望他没事,我不信他会做那些,他不会杀人的……可是想到,想到白国庆,呵呵,我没资格相信别人没做过什么吧,我什么人都不敢信了……”
  白洋的话,让我心里特别难受,我知道她表面依旧正常的一切都是在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那么大的创伤,怎么会一下子就好了呢,她只是在硬撑着。
  “我们刚才聊起那个话剧了,他请我去看,说下个月正好要去我那边的省会演出,我回了滇越正好能赶上。”白洋换了轻快的语气,把话头扯回到了闫沉身上。
  我看着闫沉,虽然觉得他目前能分散一下白洋的注意力是好事,可毕竟对他了解太少,我可不想白洋在曾添之后,再遇上什么挫折。
  她现在需要希望,需要幸福。
  可了解闫沉的人……我瞥了眼李修齐的背影,我要怎么跟他打探一下呢。
  白洋拉起我往回继续走,闫沉看见我们回来,很绅士的起身,李修齐依旧坐着没动,等我坐回到他身边,才转头看着我,“估计咱两这饭吃不成了,看你。”
  我听他这口气,不用看也知道,应该是有案子了,所以他才会说咱两这饭吃不成了。
  果然,我看一眼,未接来电显示着王队的号码。
  “你们两个好好吃,我们得去现场了,有机会下次再一起,闫沉照顾好白洋。”李修齐起身说着,我也跟着站起来。
  “什么案子,我方便一起去看看吗?”闫沉也站起来。一眼渴望的问李修齐。
  白洋也仰脸看着我问,“啥案子。”
  我摇头表示具体不清楚,因为没接到电话。
  “一个保姆死在了雇主家里,警方办案你没特许不能去看,回头要资料我会看着给你的。”李修齐一句话,解释了闫沉和白洋两个的问题。
  出门坐上车赶往现场,我因为受害人保姆的身份,莫名想到了还躺在军区医院里的我妈。
  车子突然颠簸一下,我回神看着开车的李修齐,他淡淡的说没注意路上有个坑,刚才从上面开过去了。
  “现场新鲜的吗?”我问李修齐,我们会把尸体死亡时间发生没多久的现场这么叫。
  “应该是,报案的人说保姆死了不到两个小时。”李修齐回答。
  我皱皱眉,“把你叫去出现场,案子不简单吧。”
  李修齐笑了笑,“这是夸我吗……雇主据说是刚到奉天投资的一个商人,是市里招商引进的,社会影响肯定有的。”
  现场是在奉天市中心的一个早期高档住宅区里,虽然房子不新,可奉天本地人都知道住在这里的人都不简单。
  我们一下车,王队就迎了上来,他打量着我们两个,嘟囔道,“怪了啊,一有现场叫你们一起出,你们两个就在一块……”
  我白了王队一眼没吭声,李修齐开始戴上手套,直接问案情,也没搭理王队的话。
  “出事的是三楼住户家里,男主人自己报案,说家里的小保姆不知道怎么突然说喘不上气来,然后倒在地上就再也没起来,急救的到了,人已经不行了。”王队领我们走进三楼一户人家里,边走边说着。
  我看了看这户面积不小的房子,只听王队这么说,案情不至于要把我和李修齐都喊过来吧,这样的现场我一年下来没少出过,我一个人就可以应付。
  还需要大神出动?我看了眼先我一步进屋的李修齐。
  屋子里,有警察正看着一对中年男女,坐在沙发上,看见我们进来,两个人都神色算是淡定的抬起头,没有普通人遇上这种麻烦事的惊慌。
  这应该是雇主了,我看着他们猜测。
  “谁报案的?”李修齐站在客厅里,问王队。王队指了指沙发上的人,“这家的男主人报的,林广泰,刚来奉天投资的商人。”
  李修齐去看沙发上的人,目光里微微闪过一丝精光,正好被我看到了。
  我也去看那对中年男女,女的靠坐在沙发扶手上。正用手按着额角,一下一下按着,目光从我进来后就几乎都在盯着我。
  男的看着李修齐,问了一句,“是法医到了吗?”
  王队嗯了一声,领着我们去出事的保姆房间,里面有别的同事正在收集物证。
  临进门之前,李修齐停了下来,转头又朝客厅里看了下,我仰起头看他一眼,他目光沉沉的很快就收了回来。
  保姆房里一张单人床上,仰面躺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身上盖了一半的被子,死亡时间不长,面部看上去除了苍白之外,和睡着的样子没多大差别。
  李修齐走过去把被子完全拉开,打开勘察箱,开始尸检。
  我问王队死者叫什么,王队说小保姆叫何花,今年十八岁,进城做保姆一年多,一个月前到的这家,是住家保姆。
  我看着何花的遗体,她身上穿的衣服都很完整,看起来是睡衣,李修齐正把何花的上衣扣子解开,仔细看着她的颈部。
  我也戴好手套走过去,配合着。
  体表看上去几乎没什么伤口,除了在何花脖子上找到几处明显的抓痕,其他检查到的地方都没明显外伤。
  “他们说是小保姆喊着说喘不上来气,用手捂着胸口喊救命,等他们发现进屋时,何花就惨叫了一声,然后就不行了。”王队跟在我们身边,继续说着掌握的情况。
  李修齐抬头看了我一眼,“把她翻过来,把裤子脱了。”
  我和李修齐一起把何花的身体翻了过来,我动手剪开了荷花的睡裤,她的大腿和臀部露了出来。我看着,忽然抬头去看李修齐。
  他的手正小心的按在荷花的后臀上,一道道明显的体表损伤赫然在目,一看就是被什么重物持续击打留下的。
  “问了出事之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小保姆被人打过。”李修齐又仔细检验了何花的会阴部,抬头看着我说,“没有性侵害的痕迹。”
  我也这么觉得,何花身体从体表来看,的确没有受到性侵害的痕迹,可是臀部上那些伤痕却不轻,不知道她因为什么被人这么打了。
  一个成年女孩被打了屁股这么敏感的地方,有些奇怪。
  “问过了,说是昨天晚上睡前。因为何花骂人,被男主人用擀面杖打了一顿,可没说是打了屁股,靠,这么大姑娘了,就算打也不该打那儿啊!不会是这几下就把人打死了吧?”王队嫌弃的说着,最后疑惑的看着李修齐问。
  李修齐贴近看着何花臀部上的伤痕,没出声。
  何花的臀部有些肿胀起来,青紫色的淤痕明显,我的视线随着李修齐的手移动着,他的手指停在了何花臀部最严重的一道伤痕上,那里附近有些出血点。
  下手还真够狠啊,我看着这些。想象了一下何花被男主人拿着擀面杖用力击打臀部的场景,心里升起止不住的厌恶。
  几分钟后,李修齐直起身对王队说,“解剖吧,那个男主人得带回去好好问问了,死因和他脱不开关系。”
  他又看着我,“又得夜里干活了,你来做解剖,我配合。”
  现场工作算是完成了,我和李修齐拿着勘察箱走回到客厅里,同事正在跟那对中年男女说明要带他们回去问话做笔录。
  女的一听要去公安局倒还算淡定,没多说什么只是眼神呆呆的朝我和李修齐看了过来。
  男的叫林广泰的商人可就激动多了,他说人是自己死的。为什么还要带他们回去问话,他们也是受害者啊,都被吓到了。
  “别说了,去配合调查有什么的,没事的。”听见男人激动,女的拉住他安慰着,说话声音很温柔,可能听出明显的外地口音。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眼前这对雇主,没什么好感。
  王队也出来和他们解释起来,林广泰冲着王队喊要找领导,我听了这话更加对他反感,也不想在这儿继续看下去,就转头看着李修齐,想跟他说咱们赶紧回去准备尸检吧。
  李修齐目光定定的看着正在说话的几个人,嘴角很少见的绷紧成一条线,像是在刻意忍耐着什么。
  他怎么了。
  感觉到我的注视,李修齐的嘴角松了下来,拎着勘察箱转身,“走吧。”
  我跟上他往外走,总感觉身后有道目光灼灼的看过来,下意识回了头去看,那个还在拉着林广泰胳膊的中年女人,正朝我们看着。
  不知道她看的是我,还是李修齐。
  法医中心的解剖室里,我稳稳地切开了小保姆何花臀部上的皮肤。李修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实习助理在一边负责拍照。
  开始解剖前,实习法医好奇地问这个死因会是什么,李修齐让我说说自己的初步判断。
  “没解剖,我不发表言论。”我向来不愿做出没有事实依据的推断。
  其实也因为我的经验还是不够多,不敢向李修齐凭经验会做出一些判断,看着他听了我的回答有些失望的笑容,我不甘心的回问一句,“那你说呢。”
  李修齐整理着身上的防护服,声音被口罩隔着有些闷闷的,“臀部遭到重击后,形成了肺栓塞导致窒息死亡。”
  听了他的话,我和实习法医都没说话,各自静静地想了想,都有医学知识的我们,很快就意识到李修齐的说法可信度很高。
  “我喜欢你的态度,开始干活吧,看看我说的对还是错。”李修齐拿起我平时用的那把解剖刀,递到了我手边。
  我接过刀子,心里莫名的激荡了一下。
  皮肤切开后,何花臀大肌上的严重挫伤暴露出来,还有更多的出血点遍布在周围。
  李修齐让实习助理跟着我的解剖刀,把我每一刀割开的情景都要拍下来固定,从体表的损伤到深层组织的损伤层面,都必须拍。
  我停下来擦了下汗,抬眼看着李修齐。“接下来要开胸,对吧。”
  “嗯,看看能在肺动脉上找到什么,还是你来。”李修齐双臂抱在胸前,一副老师指导学生的架势,目光亮亮的看着我。
  开胸从来都不是轻松活,我今天却做得没感觉那么费劲,等打开何花的胸,我拿着手里的剪刀,开始顺着肺动脉往下一路寻找起来。
  如果李修齐判断的正确,那我就会在何花的肺动脉里找到那个血栓栓子。
  过了没多久,我的手停了下来,低声说了句。“找到了。”
  何花的肺动脉上,真的出现了导致她窒息猝死的血栓栓子。
  实习法医有些兴奋的凑近过来,“真厉害,不用解剖就判断出来了。”
  李修齐也俯身下来,在我发现血栓栓子的部位看着,很认真的仔细检查了一下,点点头,“那个林广泰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用擀面杖打了人,却把人打死了。”
  我直起腰,转转僵硬住的脖子,“他一定会说,就屁股上那点伤就能打死人了。他要找领导说话。”
  听着我的话,李修齐的眼睛里闪亮起来,隔着口罩的嘴角似乎也弯了起来。
  我想起大雨里被他吻的那一刻,赶紧低下头,“继续工作,还没完事呢。”
  “你休息,我来缝合收尾。”李修齐说着,今晚第一次动手,不再看我。
  等一切处理完,我们离开解剖室时,闫沉和白洋却意外地等在了市局门口,我接了白洋的电话时挺意外,和李修齐说了。他说还要写报告,让我下楼去看看。
  我一个人下楼,闫沉一见到我就紧张的问,“左法医,我哥呢。”
  “李法医在写尸检报告,你们这么晚来干嘛,有事吗?”我问着,眼神朝白洋看着。
  白洋一副也不知情的表情看着我。
  闫沉咬了咬嘴唇,“我哥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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