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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节

  可那时候的她大概是好日子过惯了,又或者是给一些“美好”的宫斗剧迷惑了,觉着以自己积累了千年的智慧跟经验必然可以大杀四方,可现实却狠狠地教了她做人。
  如果可以选择,她想回去,重新做自由自在的卑微虫豸,而不是巨大的精美牢笼里的孔雀。
  “如果再来一次,我想我不会再选择入宫,”江水悠眼中有些湿润:“我不后悔遇见他,可我不会容忍自己落入这样卑微的地步。”
  如果有大公主赵茁陪着她,或许江水悠仍能够按捺心绪平安缓淡地过这一生,但是赵茁的死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无法再容忍。
  仙草看着江水悠,她相信江水悠所说的一切是真的,虽然她目前还没有都弄明白。
  最后,仙草问了江水悠一个问题:“那以后,你想怎么办?”
  “以后?”江水悠抬头看向殿外那淡蓝色的天空,双目闪烁,笑道:“也许……是默然等死。”
  早在那天晚上起意去见皇帝的时候,江水悠就预料到后果。
  她自诩做不到跟颜珮儿那样以身做赌,却也不甘就那样寂寂混沌地度过此生。
  ****
  此后又过数日,听说江贤妃病了。
  仙草探过一次,特命太医院派人前去调治。
  八月初,仙草因为动了念心,想要出城礼佛。
  向着赵踞求了几次,皇帝才破天荒地准了。
  早上天不亮,皇贵妃的仪驾从宫中起驾,浩浩荡荡数千人,越过铺了黄沙的长街,一路出城前往菩提寺。
  半个多时辰后才来至寺庙,仙草下了銮驾,扶着谭伶的手上山。
  两侧山路上旗帜林立,侍卫戒备森严。
  钟声响起,幽幽地散开,好像在群山层峦之中荡漾。
  仙草抬头看向前方的寺庙,只觉着这钟声似能荡涤心神般。
  寺庙主持知客等迎了出来,陪着皇贵妃进庙。
  从前殿开始,一一礼拜敬香,默念祷祝,她希望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希望徐慈跟禹泰起平安归来,希望怀敏跟拓儿健康成长,也希望皇帝……
  主持僧人笑道:“我佛慈悲,娘娘这般虔诚,菩萨一定会庇佑的。”
  当下又亲自陪同着,将寺内转了一遭。
  眼见将到中午,仙草请主持自去,自己在谭伶的陪同下来到寺庙之后的观景台上。
  菩提寺在半山上,此处却正是俯瞰山川景致的最好之处。
  仙草走到白玉栏杆前,山风浩荡,吹的衣袂烈烈。
  她独自凭栏,看着山峦层叠,有枫树如火,有青柏郁郁,天边涛走云飞,天色如碧,有鸟儿翩然飞过。
  这景色自然是比宫内所见更加壮美非常。
  无端的,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许牵念:若是此刻……有他在身旁,该多好。
  一念生出,秋风之中突然多了一抹独一无二的奇异香气。
  仙草以为是自己思念之余生出的幻觉。
  直到那香气越发浓烈了几分,身后有个人靠近过来:“只管在这里呆站着做什么,冷不冷?”
  仙草虽未回头,唇边却多了一抹笑意:“你怎么来了?”声音也无端地温柔了几分。
  赵踞张开手臂,将她从后面拦腰抱住:“朕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一时不见也足有半年了,如何了得?”
  仙草心底一阵悸动:“怎么还是这样口无遮拦?”
  赵踞垂眸瞧着她,在发端轻轻地亲了下:“在你跟前儿,不向来是这样么?在别人跟前正经就够了。”
  仙草问道:“拓儿跟怀敏呢?”
  “洪礼他们照看着呢,不用担心。”
  仙草想了想又问道:“这些日子你忙得很,若今日得闲,怎么不好生休息休息,偏又跑出来做什么。”
  “既然体谅朕,那就好好地守着朕,别让朕牵肠挂肚的……岂不比什么都强。”赵踞将她牢牢地拥入怀中,放眼看向前方。
  群山层峦近在眼前,秋色爽明,令人胸中开阔,神清气爽。
  两个人相依相偎,都没有再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看着面前如画江山。
  阳光正好,山川秀丽,靠在他微暖的怀中,仙草不知不觉竟生出了几许困倦之意。
  中午在寺内略用了斋饭,赵踞便催着起驾回宫。
  銮驾还未抵达宫中,就有内侍传了消息:禁足平章宫的江贤妃突然病逝了。
  ***
  而就在皇驾过了城门往宫中而行的时候,在京城的东门处,也有一辆马车给城门官放行。
  车厢里探出一张清秀的小脸,满是好奇地扭头打量:“这就是京城啊,果然比夏州大很多!皇宫在哪里呢?”
  又有一个声音从车厢里响起:“我告诉你们,一定要知道规矩,等见了皇上的时候,要怎么做来着?”
  那孩子抽身回去,清清脆脆地叫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这还差不多。没白费我教了你们这么久。”
  车厢内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第227章
  皇帝跟皇贵妃回到宫中,内务司已经将平章宫封锁。
  洪礼接驾,正要禀奏,皇帝抬手制止了,先对仙草说道:“这种场面不妥,你就不必过去了,就先回紫麟宫吧,怀敏必然也想你了,别叫她到处乱找。”
  仙草蹙眉问道:“可是贤妃……”
  皇帝的神色平静,道:“既然人已经去了,也不必格外牵念,就算有什么,朕替你看过了也就罢了。”
  仙草仍有些犹豫,赵踞把她的手轻轻地握了一把,道:“回去吧,难道有朕去你还不放心?”
  仙草无奈叹了声:“那……你去吧。”
  赵踞这才松开她的手,转身往前而去。
  洪礼忙跟上,这才且走且禀道:“贤妃从早上开始就有些情形不妥,在皇上离宫后更加重了几分,先前太医跟内务司的人都看过了,都说是心力衰竭。”
  毕竟自打大公主事后,江水悠便一直病而不起,先前才有起色,又遭皇帝贬黜,自然郁结五内,先前太医们奉命来诊看,也早就说情形不妙,有今日其实也并不为稀罕。
  赵踞并没言语。
  来至平章宫,宫门口的太监们纷纷跪地,皇帝进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匾额,目光却仍是冷静无波。
  一路进入内殿,伺候的人虽多,却都鸦雀无声,均都低头跪在地上,寝殿内竟有些凉森森的。
  皇帝到了榻前,垂眸看向榻上之人。
  江水悠脸色苍白,此刻看着很安静之态,早不似她才进宫时候那样自作聪明的样子了。
  半晌,皇帝才又转回身,见刘昭容垂首在侧,便说道:“这种事不必总让皇贵妃操心,刘昭容你跟司礼监协力,好生料理贤妃的后事。”
  从来都是江水悠协理六宫,负责处置这些事情,如今却又有别人来替她料理身后之事,真是……风水轮流转。
  众人纷纷领命。
  皇帝说完了这句,背负双手,如同来时一般有条不紊、不疾不徐地往外去了。
  赵踞离开了平章宫,走了数步,回头又看一眼那平章宫三个字。
  这会儿那夜江水悠的话竟又在耳畔响起:
  “这世间没有女人会受得了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亲热,除非没有动心,并无爱意。”
  “她现在又不是一个人,她要考量的太多了。”
  “迟早晚会……离心离德。”
  赵踞的眼神渐冷,最终轻轻一哼,转身去了。
  ***
  皇帝往乾清宫而回的时候,又有内侍来报了个消息。
  这消息却让皇帝着实地诧异起来。
  他转头看着那内侍:“当真?他说他是……”
  那小太监竟是满脸喜欢,欢天喜地地笑道:“回皇上,千真万确,奴婢亲自跑去看过了,的确是……”
  赵踞的眉峰微动,原先冷肃的眼神里泛出了一抹笑意:“传他入内。”
  小太监喜喜欢欢地磕了个头,起身往外跑去。
  赵踞转头看着那太监离开,过了片刻才笑道:“这个狗奴才,倒知道回来。”
  那小太监飞也似的赶到宫门处,还没靠前,远远地便按捺不住地叫嚷道:“公公,公公快!皇上传您了!”
  随着这一声唤,就见有四道人影从宫门底下走了进来,最前的是个小孩子,扑棱棱地跑了会儿,因为跑的太急,几乎摔倒。
  后面一道高挑的身影,清秀的容貌,满面灿烂的笑意,身着一袭鹅黄色的缎袍,赫然正是雪茶。
  除了前头那乱跑的孩子,雪茶的双手中各牵着一个孩童,左手边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右手边是个稍微矮个些、却也粉妆玉琢的男孩儿。
  那小太监笑眯眯的,显然十分激动:“公公!奴婢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虽然高兴,却也忍不住喜极而泣,忙抬起衣袖擦泪。
  雪茶抬手在那太监头上敲了一下:“才见面就哭哭啼啼的,难道我会死在外头不成,你这个乌鸦嘴。”
  小太监忙噗噗地吐了两口,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泪汪汪道:“这嘴该打。”
  雪茶笑道:“快罢了,我虽然在外头,却也受着皇上跟皇贵妃娘娘的福佑,自然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
  小太监擦干泪水,嘻嘻笑道:“是是是,就是这样!”说话间又看向他身边带着的三个孩子,因又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几个小孩子是……”
  雪茶咳嗽了声,道:“还敢多嘴,还不快带我去见皇上!”
  小太监跳起来:“我高兴的昏了头了。”
  当下忙带着雪茶往乾清宫而去,他身边那三个孩童起初还有些拘谨,渐渐地都也放松下来,不住地左顾右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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