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节
沈君言见谭伶还没回来,便低低道:“我却也听闻一些不好的传言,说是皇上召禹将军回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是‘在’的什么?”
沈君言并未多语,只意味深长地说道:“功高震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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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仙草因白天昏睡良久,一时竟毫无睡意。
她翻来覆去良久,见月光透过床帘,照的帐子里微微地银白,便索性坐起身来。
谭伶因为白天的事,于心不安,所以越发不错眼地守着,幸而他是习武之人,假寐的时候也警觉的很,仙草才起身他便察觉了,比那些守在帐子前的宫女们还快些。
谭伶撩起帐子:“姑姑怎么了?还是多睡会儿,明日要行封妃之礼了,虽然太后体恤,说一切从简,但毕竟有些礼数缺不得,多歇息会儿可以养足精神气力。”
仙草说道:“我心里有些发闷,觉着热的很,你可叫他们把窗户都打开了?”
谭伶道:“晚上风冷,怕沾了寒气。我叫他们来给姑姑扇扇子便是了。”
“我不喜欢给人围着,”仙草道:“那就开一个,让我透透气儿。”
谭伶无奈,只得叫宫女去开了窗户,刹那间清凉的夜风自窗口吹拂进来,仙草仰头缓缓地吁了口气,道:“真舒服啊。”
谭伶看着她眯起双眸微微陶醉的样子,心里却想起白日她念叨“徐慈”名字一事。
太后来到后,仙草在昏睡之中也叫过“徐慈”并“哥哥”等语。
别人不知道,谭伶自己明明是听见了,皇帝应该也听见了,不然不会对太后那样隐瞒。
谭伶知道“徐慈”是何意,至于“哥哥”,便无法忖度。
“白天,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来过?”终于,谭伶压低声音问道。
仙草笑道:“你怎么还问?说了我记不得了。”
夜色中她原本清澈的眸子变得有些幽深,谭伶竟隐隐不安:“姑姑……”
仙草不等他说完便道:“公公,这件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提啦,何况皇上也没说什么。”她说了这句,又对谭伶道:“对了,听说今儿秀女进宫,可有什么出色的吗?”
谭伶隐约听说了点儿风声,却因自己没亲眼看过,不便当真,更加不想跟仙草说,当下道:“还不知道,不过想来无非是那样,明日皇上封了妃,纵然有一两个差不多的,也终究是在姑姑底下。”
仙草竟点头笑道:“说的有道理。”
谭伶正要再劝她安歇,突然间身后有风轻轻送来。
连宫女跟仙草在内,都以为是一阵夜风而已,可谭伶到底非同一般,他回头喝道:“是谁!”
话音未落,有一道身影蓦地从窗口跃入,向着他猛扑了过来。
以谭伶的身手机变,本是在镇抚司里排前几名的,但是面对这来者,却突然有些窒息之感,仿佛浑身的武功都施展不出来。
手还没碰到对方,就给扼住了颈间,谭伶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那人干净利落解决了谭伶的同时,左手抄起桌上散落的几枚棋子,细微地响动过后,原本伺候周遭的四名宫女也在瞬间悄无声息地晕厥倒地。
来者屏息静气,听周围再无旁人,这才迈步走向仙草。
第163章
从来人现身,到制住了谭伶跟伺候的宫女,这一幕发生的太快,简直就在转瞬之间。
来人身着黑衣,身形高大挺拔,加上方才那番雷霆手段,寻常之人恐怕都就给吓晕了,但仙草仰头看着他,却并不觉着恐惧。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将蒙面的黑巾轻轻拉下,灯影下照出一张极俊朗英武的脸,长眉入鬓,纠纠生威。
“你……”仙草目光涌动,轻声道:“你是禹将军。”
禹泰起的眼神也起了变化,他盯着仙草的脸看了半晌,又看向她的身上:“你真的有身孕了?”
仙草闻言低头。
她的长睫垂落,在夜影里轻微地眨动。
最终,仙草抬手在肚子上轻轻抚过:“他们是这么说的。”
禹泰起的双手握紧了几分:“你是、喜欢皇帝,还是他逼迫你的?”
仙草微怔,继而说道:“我当然是喜欢皇帝。”
黑衣的领口,突出的喉结蓦地一动,禹泰起道:“这么说……他待你很好?”
仙草笑道:“当然了,皇上对我很好,明日还要封我为德妃呢。”
禹泰起薄唇紧抿。
仙草眨了眨眼,突然道:“可是禹将军你也太大胆了,你为何深更半夜地偷偷跑了来?还弄伤了谭公公,要是给皇上知道,恐怕你性命不保啊。”
禹泰起道:“我想见你。”
“你见我做什么?”仙草不解,“难道我认识你?”
禹泰起对于她这般回答却也并不觉着意外,虽然是远在夏州的武将,但禹泰起却并不是鲁莽的武夫。
他望着仙草,虎目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像是深深的疼惜不舍,又像是有些微恼和遗憾。
“你真的不记得了?”禹泰起盯着她,浓眉拧起:“当初我明明告诉了皇帝让他把你送到济南府,是他不听我的话擅自行事,才害你受那么多苦,最终竟落到现在这地步。”
仙草诧异道:“禹将军,你在说什么?你说什么受苦,什么这种地步,明儿我要封妃了,这难道不是好事?你怎么反而很惋惜似的?”
禹泰起欲言又止:“你……很想要封妃吗?”
仙草嗤地笑了声,才回答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但大家都说这是好事,为什么不要呢。对了禹将军,你还是快点离开吧,免得给人发现了不好。”
禹泰起道:“你不问我为什么想见你?”
仙草笑道:“你总不会是喜欢我吧?”
“是,”禹泰起竟没有否认,反而极认真地回答,“我是喜欢你,你早该知道。”
仙草脸色一僵,这瞬间竟然无话可对。
禹泰起却又说道:“只是你、并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为什么?”仙草讷讷地问。
禹泰起道:“因为……”
他顿了顿,才道:“你极有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这个答案,完完全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你说……什么?”仙草睁大双眼,几乎从床上跳起来,“禹将军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吗?”
她笑的有些勉强。
禹泰起深深看她:“我没有开玩笑,我更加不会用我妹妹的命开玩笑。”
从当初回京,在宫门口看她的第一眼,心里就有种奇异的感应,当时禹泰起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原因。
等到皇帝把她赐给了自己,那夜在驿馆之中,明明想要唐突,可是听她诉说对徐慈的“兄长之情”,更加引出了他深埋心底的那份旧日惨痛。
当时仙草问他可有害怕的时候,禹泰起的回答,正是因为当初跟妹妹失散时候的那种恐惧跟绝望。
禹泰起记得自己那小妹子失散时候的模样,只可惜如今在自己面前的是个青葱少女。
可虽然如此,他仍是不能舍弃那一丝极之可贵的希望。
外头仿佛有些微响动。
禹泰起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转身往窗口边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仙草:“我找了她太久,本以为她死在那场乱军之中,直到遇到你……我这次来,本是想不顾一切也要带你走,可是、如果你真正喜欢他,想留在宫内的话……”
他的虎目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却不等仙草细看,便转身一跃而起。
禹泰起离开之时,右手往后一背,手掌心捏着的五枚棋子往地上激射而出。
不多时,谭伶身子弹动了一下,他最先睁开眼睛。
谭伶一跃而起,脸色大变,当看见仙草端端正正坐在面前、毫发无损之时,才总算松了口气。
而地上的宫女们也三三两两地醒转过来,大家茫然懵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以为是之前困极了才睡倒在地。
谭伶并不解释,只顺势叫她们先行退下,等宫女们退了之后,谭伶才上前,先把小鹿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问:“姑姑,方才我晕厥之后,那人可怎么了你吗?”
仙草说道:“没有。”
“那他是谁?”谭伶焦急地问。
仙草说道:“他蒙着脸,我不认得。”
谭伶道:“那他跟你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仙草摇头。
宫内竟然出现这样的高手,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击倒,如果是心怀不轨的话,那岂不是会天翻地覆?这种大事自然不能不报。
谭伶略一犹豫,刚要唤人,仙草突然道:“公公。”
谭伶微怔,仙草说道:“那个人也没有歹意,也没有伤害过谁,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公公若这时侯吵嚷出去,只会让皇上觉着公公失职。何况明日是封妃典礼了,何必在前夜闹出这样的丑事,让大家都心头惴惴,不得尽兴呢?”
谭伶听了这样合情合理的一番话,心中却微冷:“姑姑,你……”
此刻她的说话跟语气,却赫然跟那个自己从济南府陪着回来的小鹿姑姑,如出一辙。
面对谭伶狐疑的目光,仙草却又浑然无心地笑道:“这不过是我的一点浅陋心思,我只是不想皇上一怒之下把公公调走而已,毕竟若是再换了人,就未必像是谭公公一样真心对我好啦,所以今晚上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公公你也别说出去好不好啊。”
谭伶的心中天人交战。
终于他说:“那么、姑姑可能担保那个人……真的并无歹意吗?尤其是不会伤害到皇上、太后或者姑姑吗?”
仙草想了想,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可以担保!”
今晚上来的人是谁,谭伶其实也可以猜得到。
放眼天下,有如此出色身手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何况出现在皇宫中。
虽只一个照面,对那人的身形跟身手,谭伶已经印在心中,再加上来人那一身难以掩饰的凶猛霸气,答案呼之欲出。
谭伶自己其实也知道,假如跟皇帝说明此事,只怕必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所以他很明白此中的干系匪浅。
如今听了仙草的话,谭伶犹豫片刻,终于叹息说道:“那好,我答应姑姑。只不过,若是以后因此而生出意外的话,我谭伶可就只有一死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