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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节

  “我们的人?”莫千户愣住,“大人又是在说什么,今儿是我负责提人的,镇抚司又哪里派过别的人?”
  “对了,不是镇抚司,带头的是宫内的一位小全公公,说是高五高公公手下。”
  “高公公的人?”莫千户见盛府尹说的有模有样,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暗中思忖:“那些人要带到镇抚司的,高公公做什么横插一手?也没有通知镇抚司,难道是皇上心血来潮?”
  “请稍等,”盛府尹想起那封手书,忙回身入内,从抽屉内将颜如璋的亲笔信拿了出来,“这里是你们颜指挥使的手书,还有印信,指挥使大人是知情的,大概是忘了告诉千户。”
  莫千户忙接过来,仔细一看,果然是颜如璋的笔迹无误,还有那个印信,也是颜如璋惯用的私章,独一无二。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莫千户彻底懵了:“可我先前出门的时候才遇到过指挥使,他若是知道此事,怎会只字不提?”
  盛府尹也是莫名其妙:“难道是因为涉及机密?”
  莫千户道:“盛大人,我先带了此信回去,也许是误会一场,也许……”
  盛府尹道:“也许怎么?”
  莫千户似笑非笑道:“不好说,但愿只是误会。告辞!”他说走就走,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而去,跟他同来的锦衣卫一行人也齐刷刷,如风离开。
  盛府尹目送众人消失在府衙门口,抬手一抚额头,哼道:“干什么这一批一批的,跑到顺天府来抖威风吗。”摇了摇头,转身入内。
  ****
  这日,颜太后听说御花园内红梅开的正好,又因为才下了一场雪,竟动了兴致,起驾到御花园里赏花观景。
  中午就在御花园的赏心暖阁里设宴,又特叫人去请皇帝前来。
  连着派了两批人前往,皇帝才终于起驾而至。
  当下众人陪着太后饮宴,又召了宫廷鼓乐,奏乐凑趣。
  正在其乐融融之中,有个小太监匆匆走进来。
  雪茶一眼看见,忙倒退几步。
  那小太监绕到他身旁,悄悄说了一句话。
  雪茶听罢抽身回到皇帝身旁,附耳道:“皇上,外头小国舅有急事,请皇上立刻移驾。”
  赵踞有些诧异:“他知道朕在此陪太后?”
  雪茶点头。
  此刻旁边的太后已经发现了:“皇帝,怎么了?”
  赵踞笑道:“方才小太监来说,有一件要紧的事,太后且自安乐,朕先去了了那件事再来。”
  太后叹道:“你真是越发忙碌了,母子们共享天伦的时候也越发的少了,罢了,若硬是留你,只怕你也食不知味,你且去吧。”
  后宫妃嫔闻言起身恭送皇帝。
  赵踞略微躬身后退一步,转身出了暖阁。
  直到才出御花园,便见颜如璋站在门口,小国舅正在来回踱步,似乎等的着急。
  赵踞心下诧异,便将他上下一打量,笑道:“你怎么这时侯来了,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儿?”
  颜如璋道:“有个东西要给皇上看看。”
  “什么好东西?你最好别是哄骗朕的把戏。”赵踞且走且问。
  以往颜如璋总要跟他说笑几句的,但是今番却一反常态。
  他一言不发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双手递给皇帝。
  赵踞不以为然地瞥了颜如璋一眼,却也一眼瞧出那是他惯用的秋色笺,因笑道:“有什么话不能说,还得写出来?”
  颜如璋道:“皇上只管先看。”
  赵踞将纸一抖,垂眸看去,见写的是:兹由小全公公提领犯人若干名。
  落款自是颜如璋三字,旁边且盖着一个如狮如虎形状的小印章。
  以往颜如璋有什么密奏传到宫内,都是如此一张纸,字迹印章且都无误,皇帝是看惯了的,当下挑眉道:“你特把你写的这个东西给朕看是什么意思?你又叫小全提的什么犯人?”
  颜如璋打量他的脸色,苦笑道:“皇上,您再细看看。”
  “到底弄什么……”赵踞欲言又止,他看出颜如璋脸色有异,当下半是疑惑地重又看去。
  这次他用了几分心思,反反复复把那一行字看了几遍,又细瞧了会儿底下的落款印章,脚步戛然而止!
  皇帝停的毫无预兆,雪茶亦步亦趋地正跟在身后,收步不及,几乎撞在皇帝身上。
  赵踞凝眸看向颜如璋,双眼中透出惊疑之色:“这不是你所写?!”
  颜如璋见他终于看了出来,苦笑道:“不错,这的确并非臣的手笔,但是……竟然连皇上都给瞒了过去,这顺天府倒也不冤枉。”
  第144章
  回到了乾清宫,颜如璋把有人假冒锦衣卫,带了令牌印信等骗过了盛府尹,将清流社一干人犯提走的事。
  颜如璋说道:“说来这些人着实胆大包天,之前还是特从镇抚司前街经过的,只不过司内只当时有同僚在外办差,而五城兵马司的人也不敢拦阻。竟让他们大摇大摆地去了顺天府。那为首的一人自称是小全子,身上有宫内的令牌,还有这密信,盛大人因认得我的笔迹跟这瑞麟符,竟不疑有他。”
  赵踞起初沉默不语,在颜如璋说完之后,才蓦地笑了。
  颜如璋打量他的脸色不像是盛怒的:“皇上为何发笑?”
  赵踞说道:“朕只是想,这些人胆大倒也罢了,能够伪造宫中腰牌也不足为奇,可是你的这字……”他抬指在面前的秋色笺上轻轻地一敲:“竟是学的十足十,惟妙惟肖,连朕都没看出来。还有这秋色笺,这印信……”
  颜如璋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道:“皇上是知道了什么?”
  赵踞道:“这个伪造你密信的人,一来知道你管用的信符,二来知道你用的笺质,试问京城里知道这个的,都是什么人?”
  颜如璋道:“镇抚司事务繁杂,来往之间,京内各部的大人多半都知道。只是他们未必有这个胆子敢私下里伪造,除了这些……”
  “除了这些就怎么样?”
  颜如璋回答:“另外就是皇上,还有皇上身边近身伺候的人。”
  雪茶站在丹墀下,闻言吃了一惊,脸色有点发绿。
  自打上回雪茶指点赵踞找了那冯公公来查问昔日的旧情之后,皇帝对雪茶果然有些改观,在涉及一些机密之事的时候不再特意让他避退了。
  颜如璋看着雪茶愁眉苦脸的样子,笑了笑:“雪茶公公放心,我不是说你。”
  雪茶苦笑道:“奴婢虽然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也见过小国舅的密信,但是现在若让我说是用的什么纸张,又是什么印信,我是全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倒不是因为你笨,你不过是因为没有这个用心罢了,”赵踞淡淡地说道,“可是有的人记得,因为人家又聪明,又有心。”
  雪茶还没回过味来,颜如璋已是心有灵犀。
  赵踞的目光在那跟颜如璋的笔法几乎如出一辙的字迹上寸寸扫过,似乎能看见那人持笔于秋色笺上缓缓勾勒的模样。
  目光一滞,皇帝抬眸看向颜如璋:“人已经跑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咱们却一无所知,还给玩弄于股掌之上,你这个镇抚司指挥使,太失职了。”
  颜如璋深深呼吸:“是臣的失职,我这就去查。”
  “去吧,”赵踞哼了声:“这次若还是找不到人,你跟朕的脸可就都丢尽了。”
  小国舅告退之后,皇帝沉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面前的那张字笺上。
  起初颜如璋把这纸给皇帝的时候,他真个儿以为是颜如璋的手笔,可现在识破了这不过是伪造,又且猜到那伪造的人是谁,再看起这区区几个字来,心态就不一样了。
  在皇帝的凝视下,那字迹上的笔笔画画突然像是活了起来一样,在眼前扭曲舞动,最后墨渍炸裂,后面是她若隐若现的脸庞。
  似真似幻,是鹿仙草,又像是徐悯。
  她半躲在墨渍跟云雾之后,默然看着皇帝,眼神似是怜悯,又像是嘲弄。
  这让皇帝的心时而柔情似水,时而刚硬如铁。
  忽然她大发慈悲一般,从云雾之后走了出来,俯身看着皇帝。
  赵踞对上她清晰的眸色,竟有些无法言语:“朕、我……”
  他喃喃地,极想要对她说一句话。
  徐悯却莞尔一笑,抬手抚向皇帝的脸颊。
  赵踞愣怔之下,心中竟觉着极大的满足。
  感觉她柔软的手掌心摩挲着自己的脸颊,皇帝喃喃道:“徐……”
  还未唤出口,突然听见一声突兀的巨大咳嗽声。
  皇帝猛然一震,回过神来。
  他蓦地起身,发现眼前空空如也,并无那人。
  原来,自己竟是坐在御桌之前,趴在桌子上做了一个梦。
  除了他的身侧倒是有一个人,身着藤花紫的宫装,袅袅婷婷,却是颜珮儿。
  颜珮儿身后站着的是雪茶,方才咳嗽的正是他。
  ****
  且说先前那假扮小全子公公的少年,前去顺天府的牢房中提那一干犯人,牢房内袁大哥、老胡等看见她跟她身后的数名锦衣卫,都吃了一惊。
  袁大哥几乎忍不住,往前疾走数步欲言又止,双手跟双脚上的脚镣哗啦啦作响。
  少年看着他们个个狼狈非常,身上脸上都是血迹斑斑,眼睛几乎也忍不住红了。却因仙草格外叮嘱过千万不能相见时候忘情,于是不免强忍,反而喝道:“你这囚徒忙什么?直到现在仍然凶性不改,等到了镇抚司,自然有你们的好看!”
  牢房内众人自然心领神会,当下自然配合。
  顺天府的主簿见他们带来的是几辆马车,并非囚车,心里略觉疑惑,但一想,镇抚司行事向来神鬼莫测,想来他们这样做自然有其缘故,倒是不便多嘴。
  当即一行人出了牢狱,翻身上马,带了那几个囚犯扬长而去。
  直到离开了顺天府大街,众人拐入事先早就选好了的街巷里,且走且动手更换身上衣物,如此越走越是偏僻,他们身上的飞鱼服也都换成了寻常百姓的服装。
  袁胡等人也都给换了一身,各自给了帽子跟围巾等物,遮着乱蓬蓬的头发跟脸上的伤。
  幸而这是冬日,正是寒风凛冽的时候,街头上不少人如此装扮,倒也并不打眼。
  众人改头换面,又确认并无盯梢的,这才又迅速地直奔兰花巷。
  从他们一早上出发,张伯就守在大门口,听到外头脚步声响,早忙不迭地将门打开,见众人鱼贯而入,不由大喜过望。
  急忙关了门,将众人迎到了里头厅内,大家相见,恍若隔世相逢。
  原先那领头的少年——自然正是袁琪,假扮太监她是熟门熟路的,又因为要救自个儿的亲哥哥,自然演的天衣无缝,也分毫都忘了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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