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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及至听宫女说起皇帝如何对待自己,以及那句“国之股肱,岂容诋毁”,蔡勉面上神情一动,回头看向少年皇帝。
  再听到“流芳千古,君君臣臣”等话,蔡勉眼中流露激动之色,脸上原本有些不逊的神情已经尽数收敛了。
  殿内一时有些寂静。
  还是赵踞先开口道:“太师的话自然有道理,朕会再好生想想,如果能在年前把禹泰起调回来,那就如此行事不妨。”
  蔡勉垂头,声音也随之放的温和起来:“臣其实也并不是逼迫皇上,只是怕耽搁了时候,另生事端。既然皇上自有主张,那臣就不再多言了。”
  赵踞微笑安抚:“朕很知道太师的心意,不过是为国为民罢了。”
  蔡勉躬身道:“皇上圣明,臣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蔡太师告退出殿,离宫而去。
  赵踞回到书桌后落座,望着那空荡荡的殿门处。
  却见人影一晃,是雪茶走了进来。
  赵踞问道:“方才在外头,是怎么回事?”
  雪茶苦笑道:“皇上恕罪,是那鹿仙草,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突然间就变了一副声气儿,说了那些话。其实奴才本想赶她走的,可是越听,越好像觉着不对味,才……跟她对答了那两句。”
  赵踞一笑:“你倒也是转的快。”
  雪茶悻悻道:“奴才算是反应慢的了,竟然不如她……”
  原来里头的动静,雪茶自然也听得清楚。蔡太师那样不留情面,皇上自然也有些按捺不住。
  但是如今皇帝才登基多久,当初也多亏了蔡勉辅佐,这会儿是万不能跟国之重臣撕破脸的,否则谁也不知会有何等变数。
  可雪茶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法子,正在提心吊胆,却不妨旁边的鹿仙草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突然出声。
  仙草装作是伺候宫女的声音,故意大赞蔡勉的种种,夸张地说些皇帝如何厚待的话。
  蔡勉毕竟还是人臣,虽然满肚子气,可从一个奴才口中听见小皇帝背地里如此恩待自己,他当然会大为动容,也当然不便在这时候再为难皇帝了。
  自赵踞听见外头那声音的时候,就知道是仙草。
  起初还不知她又胡闹什么,但很快皇帝便明白了,而蔡勉突然间软化的态度,也证明了仙草所做的确极为高明。
  不然的话,今晚上赵踞跟蔡勉一定会不欢而散,甚至……猜不到是什么结局。
  皇帝无声一叹:“鹿仙草呢?怎么还不进来。”
  雪茶道:“她刚才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赵踞诧异。
  雪茶偷偷地瞅了一眼皇帝:“就是……在说完了那几句话之后,就走了。”
  赵踞震动:仙草出声破局,却连等结局的耐心都没有?她到底是根本不在乎结局是什么,还是因为早知道蔡勉的态度会改变,所以才大摇大摆放心地去了?
  赵踞思来想去,一掌拍在桌上。
  第18章
  鹿仙草才进宝琳宫,就看见罗红药站在门口边扬首张望,像是等了好久。
  见到她进门,灯影下罗美人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罗红药道:“你去了这么久总不回来,我正想着要不要去乾清宫看看呢。”
  “哪里用得着这样,”仙草笑道:“皇上不过是叫我过去问了两句话,没别的事儿。”
  两人进了门,罗红药又问赵踞找她到底是做什么,仙草搪塞道:“是因为那香膏的事儿,皇上询问怎么突然间弄起这些东西来了,我已经回了,只说美人闲着无聊的时候弄的。”
  倘若只是为了这些有的没的,也不至于去了这小半个时辰。但是仙草既然不说别的,罗红药就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忙叫宫女把晚上留着的汤送上来。
  罗红药道:“御膳房今晚上送的鲜菇汤,我心想你是喜欢喝的,叫他们放在篮子里捂着,这会儿应该还是热的。”
  之前乾清宫派人来传的时候,正是用晚膳之时,罗红药特意让给仙草留着的。
  仙草本来并无食欲,正想说自己不饿,不料罗美人已经起身亲自给她舀了一碗放在跟前儿:“你尝尝看好不好?”
  仙草只得接过来喝了口,点头道:“好喝,多谢美人。”
  食不知味般吃了晚饭,仙草只说身上有些乏累,竟不洗澡,只去房中休息了。
  罗红药看的诧异,仙草是最爱洁净的,之前在冷宫里的时候,宫中自有一口水井,她便每天打水,天冷的时候也每天擦洗,到了宝琳宫后,正是进了夏日,便每天都要沐浴。
  今日却是意外。
  罗红药见她到里头倒下,就也悄悄地走到床边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仙草忙起身:“美人怎么还不去睡?”
  罗红药道:“我看你从乾清宫回来后,就好像忧心重重一样,是不是遇到难办的事了?”
  仙草一笑:“不是,没有什么,只是因为天热,又来回走的急,难免有些发昏,睡一晚上明儿就好了。”
  罗红药抬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果然觉着有些热:“我去叫人传太医可好?”
  仙草忙道:“不必,都夜深了,再大费周章的,叫人知道是为了我,反而不好。再说也并不是病,只是受了点热气,明儿起来就好了,美人也快去睡吧。”
  罗红药点点头:“那好,你好好地安歇,若有哪里不受用,便即刻叫人。”细细叮嘱了一番,才退了出去。
  ****
  当夜,仙草辗转反侧,并无睡意。
  直到过了子时,才总算朦胧睡了过去,不料又做了许多可怖的噩梦。
  次日早上,仙草早早起身洗漱完毕。
  罗红药见她脸色如常,知道是好了,当下才放心。
  等吃了早饭,仙草说道:“美人今日去给太后请安,就让馨儿陪着去。我有点事。”
  罗红药也不问何事,只说道:“你留神去办事,早点回来,等中午的时候太阳更热了,别晒坏了。”
  仙草答应着刚要出门,就听见外头一阵吵嚷。
  罗红药也给惊动了,忙站起身出门查看,却见门外站着的赫然正是朱冰清朱才人,在她身旁有两名宫女,低着头捂着脸,正在哭泣。
  “朱姐姐,这是怎么了?”罗红药诧异地问道。
  朱冰清哼道:“你还问我?你弄的那么烂香膏,这些宫女擦了之后,脸上就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那两个宫女闻言抬头,却见脸上如同给黄蜂蛰过似的,红通通地肿了起来,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了。
  罗红药吓了一跳:“这是……”
  朱冰清不由分说道:“她们就是用了你调制的那种香膏,才给毁了容,你是故意用来害人的吗?这香膏里头到底不清不楚的有些什么东西!”
  罗红药忙道:“没有什么不好的,都是些花儿草儿,还有些药草……”
  “药草?别是毒草吧,”朱冰清冷笑道:“之前鹿仙草就威胁我,说要给我下降头,哼,你们主子奴才都是一气儿的,我看这里怕也有那种阴邪的东西也说不定。”
  那两名宫女吓得哭起来,跪在地上道:“罗美人救命。”
  罗红药看的呆了:“我没有……你们快起来……”
  这会儿朱冰清身边另一名宫女说道:“罗美人,她们也没做什么坏事,不至于这样。您能救的话,就给她们治一治吧,如果她们的脸坏了,恐怕只能扔到浣衣局做苦力去了。”
  那两人复又啼哭起来,跪着上前拉住罗红药的裙子:“罗美人救救我们。”
  朱冰清身边的宫女见状,假意过来劝说的,实则却是拉扯罗红药。
  罗红药身后的宁儿跟馨儿吓得也上前来劝和,一时闹哄哄地拉扯成一团,连宝琳宫门口的太监都探头探脑地往内观望。
  仙草在旁看到这里,回身进屋,不多时走了出来,下台阶单手往前一扬!
  一阵白色的粉末飞过,朱冰清的宫女首当其冲,一个个顾不得为难罗红药,纷纷地眯着眼睛咳嗽起来。
  连正在看热闹的朱冰清身上也沾了许多,她忙捂着口鼻后退,又喝道:“鹿仙草你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仙草好整以暇地拍了拍双手:“这呀,这就是才人方才说过的‘下降头’啊,如今你们每个人都中了我的降,嘿嘿。”
  大家目瞪口呆,一个个钳口结舌,不知她是真是假。
  朱冰清方才不过是恐吓的话,当然不至于十分相信仙草这话了:“你、你瞎说什么!别在这里危言耸听!”
  “若说危言耸听,那也是才人危言耸听在先啊,您开了头,奴婢我才能跟着上啊,”仙草笑道,“这香膏明明是好的,你却非说什么别的,把脏水往我们美人身上泼,我就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朱冰清咬了咬牙:“但是他们两个的脸……”
  仙草哼道:“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用别的东西,或者沾了什么其他不干净的玩意儿,我们美人所调治的香膏是有限的,不会随便送给什么阿猫阿狗。”
  朱冰清冷笑:“是吗,可偏偏他们是从你们这儿得的,是不是?”她的眼睛看向罗红药身旁。
  仙草眉峰一蹙,却见宫女馨儿畏缩地低下头去。
  罗红药也发觉了,问馨儿道:“难不成是你给他们的?”
  馨儿已经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美人恕罪,是姐姐们听说美人调制的香膏好用,他们求了我许多次,我才偷偷地弄了一些给他们的。”
  罗红药怔住。
  朱冰清很是得意:“怎么样,鹿仙草,你还有什么话说?”
  仙草瞄着馨儿,眼神一沉。
  她正要说话,罗红药突然道:“朱姐姐,其实仙草说的不错,他们未必是因为香膏而如此,毕竟我的香膏是给过江美人的,江美人用着却极好。难道他们的皮肉比江美人更尊贵些吗?”
  朱冰清皱眉。
  罗红药又说道:“何况我看她们的脸,的确像是沾了什么别的,只要叫太医来看一看,用些子药恐怕就好了,本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何必闹的这样呢?”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笑,原来是江水悠到了,她摇着团扇,笑吟吟道:“一大早的宝琳宫里怎么这样热闹呢?”
  江水悠在门口已经听了一段,所以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此刻走到跟前儿,便也笑对朱冰清道:“朱才人疼惜自己的宫人,自然是好意,不过正如罗妹妹所说,这件事不是不能解决的,倒不如悄悄地解决了为好,免得传了出去,让人说咱们姊妹们不睦,皇上也未必喜欢呀。”
  朱冰清本来就落了下风,如今见江水悠来搭台,又特提起了赵踞,皇帝对她来说便是死穴。
  当下朱冰清顺势道:“哼,难道我有心想闹?能保无事自然是最好了,只是你们别能说不能做才好。”狠狠地看一眼罗红药跟仙草,转身去了。
  仙草瞄着馨儿本要说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先对罗红药道别,又向着江水悠行了礼,匆匆地出宫门而去。
  剩下江水悠诧异地问:“小鹿姑姑这着急忙慌的是去哪里?”
  罗红药笑说:“她并没有说,姐姐是来找我一块儿去给太后请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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