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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李安连马都没敢骑,一溜小跑的跟在太子轺车边,暗自替自己担心,他觉得回宫之后,自己的小命要不保。
  太子端坐在车内,怒意渐平。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有点蠢……不不不,不是有点蠢,明明就是很蠢。十娘那么聪慧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人骗。那个丫头的话,她根本就没信,自然就不会来赴约。
  “呵呵,哈哈……是孤想错了。”太子以手捂眼,朗笑出声,笑声里难掩愉悦。他看中的小姑娘,就是这样既美丽又聪明,比那些媚俗之女强过千倍。
  随侍在车边的李安听到太子的笑声,心里直发毛,殿下不是气傻了吧?也是,殿下自从发现有人要害苏女郎,就在计划怎么能不让女郎受害的情况下,又能与女郎见面。
  为了今天,殿下早早爬起来沐浴更衣,头发梳了七八遍,玉冠、金冠的折腾了无数次,又换了二十多身衣服。穿紫吧,觉得自己练习骑射过多,肌肤不够白皙。着红又怕让苏女郎认为不够英武,过于女气。若不是时间不够了,大家夸赞着,殿下穿大红的最显高贵不凡,只怕殿下还在宫里换衣服呢。
  殿下从小到大,都没有为谁这般费尽了心思,还在桃林小路上,摆尽了姿态,来回溜达了十趟,却连苏女郎的裙角都没看到……噗,他为什么想笑呢。不不不,不能笑,想想自己回宫后的悲惨遭遇,千万不能笑。
  太子殿下这边想听白了,却也不大好意思再回长乐公主府,只能阴着脸回了东宫。心下暗暗发誓,下次再不能这样冲动,就算要生气,也要看她一眼之后再生气。
  公主府那边,太子生气走了,连带着长乐公主都没什么精神,脸上的笑都带着勉强。
  其余几位公主和王妃,尽力活跃气氛,奈何主人都没有多少兴致,她们再努力也白费。没一会儿,安王妃就觉得身子沉重,不得不起身告辞。她一走,周王妃紧跟着起身告辞,只是在她走之前,却特意对王书筠道:“二娘,趁着我精神好,多到我府里去玩。”
  王书筠连忙起身盈盈行了一礼,笑道:“好的。”
  两人这一来一往,引得宴中的目光都往两人看去,连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新安公主都把目光落在王书筠身上。王书筠神色坦然,大大方方的任人看,送走周王妃后,坐回原位,该如何便如何,没有一些囧迫。
  宋琬见状,悄声跟苏颜八卦,“这是你祖母的娘家侄女吧?听说画艺超群,若非出身不好,这京城双珠就会改称京城三珠了。”
  苏颜与王书筠交往并不多,她自有朋友,又与苏容不大和睦,故而平日很少往苏家走动。不过王书筠的话她到是看过,若论技艺和画意,她都寻常,但胜在心思却巧妙,通过光影运用,使画出的花鸟更为真实。
  宋琬还在念叨,“早就听说三表嫂与王家这位女郎关系极好,看来是真的。难不成,表嫂想让她做三表哥的侧妃?”
  苏颜摇了摇头:“我看过她的画,心气极高,不似甘于人下之人。”做为武义公世子唯一的女儿,那怕不是嫡女,她也能嫁得不错。那有正头娘子不做,去当人家的妾的,哪怕是王爷的侧妃那也是妾。又不是太子侧妃,还可以期待等太子登基为帝,元配皇后先死,扶正一下。
  ☆、第31章 荷露
  东方才泛起鱼肚白,丝丝红霞悄悄染上天际,铜鸭之上尤有残香袅袅。画屏之内,绮罗被内的鎏金香薰球被一只白玉般的小脚不小心踢落在脚踏上,发出轻脆的声响。
  外间守夜的含芳已经起来了,听到声响连忙推门进来,轻声唤道:“十娘?”
  苏颜拥被半坐而起,揉了揉眼睛,尤带睡意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三分甜糯,“含芳,几时了?”
  “寅正两刻。”含芳将围帐挂起,转身拨亮灯烛,“天还未亮 ,十娘再睡一会儿吧。”
  “太阳可出了?”
  “还没。”
  “那正好,再睡就晚了。”苏颜推开绣被,便想下床,慌得含芳一把扶住她,将披子给她披好,急道:“十娘,等等,晨起天凉,您可不能这么下床。”
  “您等等,我去叫人来伺候您起床。”含芳原以为自家小娘子说要早起去采荷露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她是来真的。
  荷露说白了就是太阳未出之时,夜晚的雾气凝在荷叶、荷花之上的水珠。具她家小娘子说,伏夏之露“明目,下水膨气胀,利胸膈,宽中解暑。”因靖国公夫人王氏近几日着了些暑气,茶饭不思,又不耐烦喝药,人眼见着清瘦下去。自家小娘子便想取些荷露来,给祖母烹茶。
  十娘昨天吩咐的时候,苑娘连忙劝阻,直说自己带着玉堂院丫鬟去做,不想十娘昨天没说,今日却早早起来了。
  苑娘已经都已经准备好了,在吴郡时,她们每天都要收集荷露的,都做熟了的。现在苏颜起来了,她不免有些心急,一面服侍苏颜穿衣洗漱,一面劝道:“十娘,这些杂事奴带人去做就可以了,何必劳动您。”在她看来,她家小娘子便该看书、焚香、操琴、品茗,每日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着闺蜜出去玩,其余杂事都不该沾手才是。
  苏颜未再多言,她对苑娘很是了解,一直把当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照顾,不愿正视她已经是豆蔻年华,与小时候的行事必然要不同。
  “苑娘,十娘该亲自去的,这是十娘对国夫人的孝心。”田女师淡淡的提示了一句,就算十娘原本不打算亲去,她也是要劝的,这对十娘有好处。
  苑娘听了田女师的话,才咬了咬止住了自己的念叨,勉强笑道:“十娘,奴想错了。”
  “苑娘,没事的,咱们走吧。”
  国公府后花园内,引活水造一池,正值夏季,池中莲荷盛放,远远便能闻莲花的清香。
  早有小船在池边,苏颜院中大多都是吴郡时的伺候她的下仆,撑船极是熟练,她自己在吴郡也是坐惯了小舟的,此时见到便有几分心喜,也不用人扶,自己轻巧跃上小舟,看得伺候的人心惊胆跳的。待她安稳的坐了下来,众人才安了心。
  几只小舟在荷花丛里穿梭,待到太阳升至空中,也不过取了两小坛荷露。
  早上王氏听说苏颜天还未亮就去给她收集荷露,感动得红了眼睛,拉了她的手,又喜又怨,“你这孩子,怎就这么般心实,非要自己去,让丫鬟们去就行了。”
  又嗔怪陆氏:“你必是早就知道,也不说劝她一劝,这还是亲娘?”
  陆氏笑道:“她就爱做这些,在吴郡时,每年家中酿秋露白所用的清露都是她去收集来的。”
  “阿姝这么小……”
  “阿婆,我已经十三了,不小了。”苏颜嘟了红唇,不依的摇了摇王氏的手。
  王氏一见孙女这般娇态,连忙改了口,“是是是,咱们阿姝十三了,已经不小了。”她爱怜的抚了抚苏颜的头发,“端午将近,上都城里热闹着呢,让你二郎、四郎和五郎多带你出去逛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别老在家里闷着。”
  苏颜刚要说话,就被王氏点住了唇,“别担心我,阿婆没事,有了你的荷露,今儿就能好。”
  苏颜娇俏的道:“阿婆骗人,哪有这么快。”
  “真的,阿婆不骗人。”王氏给小孙女作保证。说来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影响身体,没过三日,王氏果然恢复健康。觉也睡得稳,头也不晕了,饭也吃得下,脸色也好了。喜得她逢人就夸苏颜,直说都是孙女的孝心,才让她好的这么快。
  一直关注着苏颜的太子殿下,薄唇微扬,长指轻点桌面,吩咐道:“去透给父皇知道。”
  “是。”屋角一个不起眼的太监恭敬的应了一声。
  刘氏私下里招来自己的乳母李氏,报怨道:“不是让你看着青园和玉堂院么,这事儿怎么没来回我?”这种可以给女儿扬名的事,她一点也不想落下。若是早知道,便是不让女儿独自做,能与苏颜一起作也好啊。
  李氏也后悔,“那十娘日日总有新玩法,不是作个花笺,就是弄个花露的。又事事讲究,喝个茶也要分个时间。奴前日听玉堂院的人说,十娘要收集荷露酿秋露白,便以为她这是为了酿酒用的呢,谁知……唉,这十娘也是心眼儿太多。娘子……”李氏看了刘氏和苏容一眼,欲言又止。
  苏容笑了,“阿媪是说,十妹已经知道咱们在玉堂院里安人的事了?”
  李氏点了点头,经过这段时间,她就觉得这十娘太能作,心眼儿又多。自家小娘子自她回来,就事事被她压一头,老夫人哪里现在把十娘当成心尖子,哪还把自家小娘子放在心上。
  再有四郎君和四娘子,在这国公府里声名日盛,多少家中的下人,都往那边讨好去。但烦有往青园和玉堂院的差事,个个争抢着去,还不是想在四郎和四娘子面前露脸,混个脸熟么。
  李氏压低了声音,“娘子,你可得拿个主意,您和阿郎才是这国公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是国公府的下任主人。还有十娘……再这么下去,没准哪天太子妃的位置也得被她抢去。”
  苏容真想跟刘氏说一句,就该让苏颜争去才好,太子妃是个什么好位置。现在看着风光无限,早晚有哭那天。
  只是这件事她跟祖父和父亲提过好几次了,他们虽有些信了,却还是一直在犹豫,还不让她告诉母亲,又不肯表态不去争太子妃的位置。刚刚李氏的话提示了她,若是让苏颜去争也不错,反正太子妃的位置几乎已经内定了,肯定是朱家二娘的。
  苏容本来这辈子再不想跟皇家有牵扯,可是她给自己寻的丈夫,最近又觉得与自己想像中不相符。特别是那日在公主府,遇到了六皇子,这个前世苏颜的丈夫。她发现六皇子居然对自己有些好感,而且两人相谈甚欢,这位皇子有些想法与她这么相近,让她不禁有些迷茫。
  不管苏容心有千千结,随着王氏身体好转,靖国公府里的少郎君和小娘子们,也可以出去玩了。
  再有两天便是端午,兴庆池上千舟竞渡,各路河舟都在此练习,只等端午时,一争高下。
  靖国公府自然也有河舟参赛,府中几个少郎君都参加了,日日去兴庆池上练习。
  苏颜很是好奇,她在吴郡时只是看过赛河舟,自家却不曾有。她拦了要出门的五哥苏正泽,撒娇缠磨,让他带自己去看热闹。
  苏正泽当然想带妹妹去,只是河舟有规矩,不能上女人,最少在比赛之前不能有女子上去。他搓搓手,纠结道:“阿姝,那个……”
  苏颜一见便了然,很是体贴的说:“我不上舟,只在岸边看就好。”
  正巧碰到苏正渊带着苏容出来,苏容带着帷帽,见到兄妹两人,不禁笑道:“咱们府里有画舫,十妹与我在画舫上看就好。”
  “是么。”苏颜轻巧的转身,“我去跟阿娘说一声,劳长兄、七姐等我一等。”
  苏容含笑扬声:“十妹慢些,别摔到,我等你就是。”
  ☆、第32章 眩目
  兴庆池边,人潮如涌,苏颜扶着丫鬟的手,慢慢上了画舫。放眼远望,碧波荡漾,各色河舟星布其中。
  苏容心情极好的指着离画舫很近的一艘河舟笑道:“十妹,那便是咱们府里的,去年竞渡时,咱们府里得了第三呢。今年有了四哥和五哥在,争争头名也是可能的。”
  苏颜眨了眨眼,想想自家哥哥青竹般的身姿,再看看路过河舟上健壮的男儿,有些不忍告诉她七姐,有她两个哥哥下场,没准第三都保不住。虽说这么想自己哥哥有点不厚道,可事实如此。
  “七姐,那是……”苏颜指着左前方一艘装饰得格外富贵的河舟,其上划船的都是着男装的少女,各具风姿。舟上有金漆坐塌一方,其上斜躺了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生得到很俊秀,只是他的作派,真令苏颜不喜。
  那青年穿了身紫红的窄袖圆领衫,半靠半躺在一个妙龄少妇怀中,旁边还跪了个身披轻纱的妖娆女子,那女子纤指如葱,拿了金杯喂男子酒喝。
  苏容难得露出厌烦的表情,一拉苏颜:“十妹,咱们进去吧。”
  方塌上的男子已经看到姐妹两人,翻身坐起,扬起灿烂的笑,特别殷勤的打招呼:“七娘子好啊。哟,这个小娘子是谁?”一双细长的眸子几乎粘在苏颜身上,惹得她变了颜色,冷眼斜睨。
  那男子目露痴迷,“美人嗔怒,别有风……姿,嘿嘿。”
  苏颜气急,只恨自己今天出来怎么没带弓箭出来,她就算箭术不太精通,这么近的距离,纵使射不种,吓他一下也好。如今只能恨道:“滚!”又吩咐身边的丫鬟,“含芳叫侍卫去将人赶走。”今天她记下了,待知道这登徒子是谁,再收拾他!
  苏容一拉苏颜,面上已经换了浅淡的笑容,甚至微微福身行礼,“平王世子好,这是我四叔的女儿。”
  苏颜一听这称呼便明白了,眼前人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平王的唯一的儿子,难怪如此张狂。哼,纵使是平王在此,也不能如此轻薄无礼。苏颜冷着脸,甩袖回画舫里去了。
  “你四叔?”平王世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皱成一团,“苏周诚?陆太傅的女婿?”
  “嗯。”
  “哎玛,七娘子可得跟你妹妹说说情,我方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让她千万莫怪罪。”平王世子急急说完,便吼划舟的女子,“快划、快划。”
  富丽堂皇的河舟在苏容诧异的目光中,以火烧屁|股之势急速离开。“十妹,出来吧,世子走了。”
  苏颜正气嘟嘟的,听见苏容唤她,娇声道:“七姐自己玩吧。”她现在不想出去。
  苏容闻言也进了船舱,看苏颜红红的小嘴嘟得好高,凤眼流盼间满是气恼,不尤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她娇嗔的看来,“十妹,大家都知道平王世子就是个混人,跟他生气不值得。”
  “他这样,就没人管一管么?”
  “平王娶了妻妾无数,生下二十来个女儿,只得这么一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平日里他万事不管,只在儿子之事上认真,圣人因此能含糊便含糊了。好在平王世子虽混,也能分得出轻重,如咱们这般,他是不敢招惹的。”
  也就是说,其他没什么靠山的小娘子,就可以随意了呗?苏颜那双妩媚的凤眼瞪得大大的,其中满是不认同。
  苏容拍拍她,无奈叹道:“那是圣人的亲侄子,咱们深闺女儿,又有什么办法呢?能让他不来招惹咱们就已是万兴了。”
  苏颜抿了抿红唇,只觉得心口好似压了个大石头。这感觉,她好久没有了。上一次,还是江南大旱时,扮了男童跟着父亲出门视察时,看到百姓为儿卖女,无数瘦弱的女孩子,无声落泪,却不得不跟着人牙子,走向未知的命运。
  当时她还小,哭着问父亲,“为什么要把女儿卖了呢?难道女儿就不是亲生的么?”还记得父亲摸着她的头深深的叹息,却无法给她一个答案。
  窗外,兴庆池上,几多精巧的画舫,其上多女伎,有多少是被父母双亲卖掉的呢?刚刚河舟之上的女儿家,有多少是被平王世子强迫入府的呢?
  “七姐,我想回府了。”苏颜没精打彩的跟苏容道。
  苏容叹道:“也好,我叫人送你回去。”她在苏颜行至门前时,突然开口:“十妹,若想不被人欺,就要走得比世人都高,对么?”
  苏颜足下微顿,并未回话,也未回头,直接走了。
  也是苏颜倒霉,回府的路上居然又遇到平王世子。他是没坐车,骑了一匹高头大马,两队男装少女随护在马边,两个华服丽人坐车跟在其后。
  那人居然寻到了新的目标,正拦在人家小娘子身前,笑嘻嘻的问:“小美人,你是哪家的?”
  “世子好。”一个身着白衣墨画裙的少女,风姿楚楚,纵然有些害怕,还是勇敢挡在另一个女孩子身前,带着颤意的声音,让人说不出的怜惜。
  “哟,这还有一个更美的,你是哪家的?我让我阿爹去你家提亲。”平王世子大约更偏好娇弱型的妹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甚至翻身下马,凑到少女身边,伸手去摸人家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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