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得亏谢笙方才不是随意找的花枝,此刻听着二郎的话,也挺像是那么回事。
  皇帝听完,含笑点了点头,看向朱皇后道:“这两个孩子,做什么都念着你呢,可叫朕觉得醋得很。”
  皇帝不过那么随口一说,从没见过皇帝这一面的三皇子四皇子俱是一惊。
  朱皇后闻言笑道:“正好这会儿人也不少,还不快给你们父皇寻花儿去。”
  朱皇后语罢,又道:“瞧我,淑妃妹妹想必正等着璠儿呢,竟指使起他来了。”
  “璠儿,你且先去。”
  三皇子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却拿不准朱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到底还是对母亲的担忧占了上风,预备告退。
  三皇子离开,四皇子和二郎等人去为皇帝寻一枝梅花,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即便是外人说起来,也是件雅事,再没谁想去探寻这几个是怎么聚集到一块儿的。
  这世上的事情,往往是想的很美好,可实际上操作起来,就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
  “三哥去看淑妃娘娘也好,不过依我看,三哥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的好。”
  四皇子也没管皇帝就站在一边,当场就提出了三皇子的衣服问题。
  谢笙眼皮子一跳,四皇子还真敢说。
  原先谢笙还怀疑三、四两人联手演了一出大戏,如今看着四皇子的表现,八分的怀疑已经降到了四分。四皇子还真是不遗余力的给三皇子添堵啊。
  谢笙偏了偏头,看了四皇子一眼。
  不过旧年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人,真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与契机,谢笙这四分怀疑是绝对不可能消退的,甚至还有随时往上增加的态势。
  “衣裳自然是要换的,”三皇子看了一旁有些无动于衷的皇帝一眼,心中定了定,“却不是现在。比起换衣裳,身为人子,自当先去见过母亲。”
  “三哥你也不嫌晦气,”四皇子小声的说了那么一句,可他这个小声,是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谢笙不自觉看了朱皇后一眼,却发现她面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显见是已经有所预料。
  淑妃父亲的死,是在皇帝的默许和纵容之下发生的,皇帝此时心里正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不过四皇子这样的举动,却让皇帝的心难免往三皇子那边偏了几分。
  朱皇后最了解皇帝,而能让皇帝心疼的儿子,有二郎就够了,何必再加上一个。
  “琤儿,”朱皇后喊了四皇子一声,“怎么和你三哥说话呢,还不快给你三哥赔不是。”
  “我又没错,”四皇子满脸委屈,但在朱皇后开口之后,他的气焰显见是消了不少,可见是个欺软怕硬的。
  四皇子道:“朝中失了一位中流砥柱,谁都觉得痛惜,三哥身为外孙,前往拜祭,是理所应当。可三哥可是皇子呢。父皇母后身体康泰,三哥又服的哪门子的丧。”
  四皇子不管不顾的揭破这一点,虽然不合时宜,却是恰到好处。
  三皇子听了这话,赶忙跪了下来:“都是儿子的疏漏,儿臣知错。”
  皇帝看着面前这两个儿子,神色不辩喜怒。
  良久,他才开口道:“老三回去将衣裳换了去。”
  四皇子面上带了几分得意。
  皇帝又紧接着道:“老四你和你三哥一向要好,且与他同去,过会儿也一并去看看淑妃。
  四皇子面上神色一僵,有些不高兴的看了三皇子一眼,到底是点了头。
  三皇子倒是不动声色,也没做声,却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等三皇子四皇子走远了,朱皇后看着皇帝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只轻轻搭上了皇帝的手。
  皇帝脸上的阴云渐渐散去,此刻被那两人打了个岔,他也没什么继续逛下去的心思。
  朱皇后便道:“出来走了这么久,竟有些乏了,不如咱们今日先回?”
  皇帝点了点头,又对赶上前来的钱公公道:“将方才二郎他们说的那枝梅花剪了,送到凤仪宫。另外再着人剪几枝来,叫小满也带了家去。”
  “多谢姑父,”谢笙如今已经很能分辨什么时候,该如何称呼皇帝了。
  果然,皇帝眼中透出几分满意,一时也多了几分自在之感。
  这一日皇帝打从进了凤仪宫,就没出去。
  等到谢笙离开的时候,天上又飘起了雪。
  二郎有心留谢笙在宫中住上一夜再走,可今日谢笙不是自个儿来的,还有大姐儿呢,便只好作罢。
  朱皇后见了这样的天气,也有些忧心,可要是再不走,天色暗了,就更不好走。
  “是谁驾的车?”朱皇后看向自己身边的大宫女,“你亲去送一送小满,务必要叫马夫仔细着。”
  “是,”那大宫女应了一声,正要下去,朱皇后身边的嬷嬷又拿了两个荷包出来给她,这是给谢笙身边下人的赏赐了。
  谢笙便又上前谢过,又被朱皇后拉着叮咛一通。皇帝在一旁看得高兴,也顺口说了两句。
  等到谢笙走了,皇帝才指着还有些担心的二郎道:“这孩子,还舍不得呢。”
  “可不是吗,”朱皇后笑道,“两个孩子大小一块儿长大,整整六年,几乎日日在一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自当如此,”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寻了旁的事情来说。
  谢笙将要出门时,才着人去给大姐儿送信,此时自然要比大姐儿快一些。
  谢笙撑着一把描着江南烟雨的伞,立于风雪之中,远远的瞧了,竟有羽化登仙之感。
  大姐儿见了,忙领着人加快了脚步。
  “怎么不去车里等着,站在外头可冷着呢。”
  大姐儿一面欢喜弟弟对自己的好,一面看着谢笙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又有些心疼。
  谢笙撑着伞过去,大姐儿身边的丫鬟自然退开,由着谢笙为大姐儿撑伞。
  “我也才来了一小会儿,没什么的。”
  大姐儿心知这一小会儿的水分,瞪了谢笙一眼,两人回程时上了同一辆马车。
  等马车帘子一放下来,大姐儿就拉了谢笙的手,仔细的给他搓暖和了,才肯把手炉给他。
  “你打小就爱惜你这双手,怎么今日就不注意了,连双手套都不戴,若是长了冻疮可怎么得了。”
  大姐儿数落了谢笙两句,又见他总是含笑看着自己,又觉得有些没意思,才不再说了。
  谢笙又叫马车停一停,把原先放在后头的梅花枝拿到前头来。
  “这是皇上赏的,还不少呢,咱们先挑一挑,等家去,便好直接送出去。”
  皇帝叫人挑的梅花枝,可没人敢敷衍了事,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此时谢笙说挑,也不过是看哪一枝给谁罢了。
  大姐儿先点了家里人的人头,发现还生了不少,就又预备给李家、周家、朱家送些过去。等一通下来,还剩了两枝。
  谢笙捡起其中看上去差些的那一枝道:“这枝正合我先前得的瓷瓶,另一枝就给潘家。”
  “你先前那枝不是更好?怎么又瞧上了这个,”大姐儿叫人拿了笺子来,分好是给谁家的。
  谢笙手里捏着那梅枝,微微收紧了,他状似镇定道:“那枝是我先前就预备好了要送人的,只先前不知道还能有剩的,才没说,总不能我一人独占两枝。”
  “送人?”大姐儿来了兴致,“你倒是说说想要送谁?我也帮你参详参详,是不是合适。”
  大姐儿原以为谢笙说的是朋友之流,却没想到谢笙当下便道:“参详却是不必了,也就是一枝梅花罢了。”
  眼见着行到一处路口,谢笙将自己最初选上的梅花挑了出来,交到了捧墨手里:“你去走一趟。”
  “是什么人,还叫你舍得派了捧墨出去,”大姐儿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痒,可谢笙就是不说。
  捧墨就好像是谢笙肚子里的蛔虫,谢笙还没说送去哪儿呢,他就已经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接下来这一路,任大姐儿想了多少办法,谢笙也就是不说。大姐儿无法,又不能把这事儿说到长辈面前去,便只得暂且放过谢笙。
  这头捧墨顶着风雪,护着那枝梅花,径直到了温家门前。
  温家大门一如既往,除了多了风雪,也没多大改变。
  捧墨直接敲响了门。
  “林哥,怎么是你过来了?今儿六公子可没来,谢少爷可要白跑一趟了。”
  那门房显然已经和捧墨混熟了,再加上捧墨几乎从来不离谢笙身边,便下意识的以为在这样的天气,谢笙也亲自来了温家。
  捧墨忙道:“今儿我家少爷没来,只是有东西要我送来。”
  “哦?”捧墨这么一说,那门房自然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捧墨面前的梅花上。
  梅枝苍遒有力,姿态优美,花瓣红如烈火,与皑皑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门房先前是没注意,此时见了,也不由自主的夸了一声:“好!”
  捧墨露出一抹笑意,他将梅枝交到了门房手中。
  “这是今日我家少爷进宫,皇上赐下的梅枝,少爷说,这一枝合该送给温老夫人。”
  捧墨送完梅枝,便又打风雪里走了。
  门房不敢耽搁,忙锁好了大门,捧着梅枝去了正堂。
  也是这门房运气好,温相和温老夫人正坐在一处说话,此时见他捧了这样好的一枝梅进来,温相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勾走了。
  温老夫人问:“这是谁送来的?咱们家可没有这样的梅花。”
  “是小谢公子身边的捧墨亲自送来的,说是小谢公子今儿进宫时,皇上赏的。这一支他觉着恰合夫人用,便叫送来了。”
  温老夫人一听是谢笙叫捧墨特意送来的,心里就有了底。
  “这样的风雪天,还能保存得这样好,难为他有心了,”温老夫人让人接过了梅花,才叫那门房下去了。
  温老夫人叫人下去挑瓶子,等屋里只剩了她和温相两个时,才道:“方才不是还喜欢得紧吗,怎么又板起脸来,那孩子也算是有心了。”
  温相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只犟嘴道:“又不是我的,我喜欢什么。”
  “难道就是我的了?”温老夫人说了一句,才道,“我一个老婆子了,要这样的红梅来做什么。”
  “谁说你老,我看就合适得很,”温相忙哄老妻,全然忘了自己先前还在摆脸色。
  温老夫人这才笑了起来:“得了,这一枝,就不该是我的。”
  等丫鬟们将青釉瓷瓶配了上来,给温相夫妻看了,温老夫人才道:“我都这样的年纪了用些淡雅的颜色才好,这红梅,还是年轻姑娘用好些。”
  “小心着,给小寒送去。”
  温瑄收到红梅的时候,是极惊喜的,待到知道这是谢笙送的,脸上就忍不住添了几分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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