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商年跟着走了几步,回头又看了一眼茂密的山林,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阿渔来过这儿。
陆渔确实来过这儿,只不过现在人家在隔了个山头的林子里,正一人一兽,驱赶着六头长着粗长獠牙的壮硕野猪,拉着大槐树的根系以龟爬的速度,吭吭哧哧地翻山越岭。
所过之处,树叶子和槐花被石头灌木刮得哗啦啦掉,偶发还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咚”。黄鼠狼拽着一根大槐树的根系,含泪看着前面带路的某个瘦巴孩子,恨不得撂挑子不干。这还有多远呐,都翻过一个山头了!
陆渔:“快了!快了!”
黄鼠狼愤怒:“叽叽叽叽叽!”
快你爷爷啊!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儿灵力今儿要耗干了!
以大槐树的重量,若是没有黄鼠狼灵力撑着,这几头野猪也别想坚持那么久。就在黄鼠狼耗尽最后一丝灵力的时候,陆渔终于停了下来,“就这儿了!”
至此,大槐树漂亮的树冠彻底宣告报废,只剩下和最粗一圈树干那么点大的顶部,跟男人刮去耳边头发,只留头顶那六七公分宽一样。
闻言,黄鼠狼一瘫,丢下树根,四肢和腹部像个饼子一样贴着地面,眼神都呆滞了几分,简直要累死黄鼠狼啊!
陆渔瞥了一眼躺倒的树和黄鼠狼,才把视线落到野猪身上,那六只恢复了神志的野猪就齐齐“嗷”了一声,四处逃窜。
一阵风过,带起了几丝腥臭和灰尘。
陆渔无辜地望着它们,瘪瘪嘴,“又没真吃你们,我就是想想……”
黄鼠狼讥讽地一咧嘴:“叽!”
她对兽类就没友好过!第一次见它的时候觉察它肉不好吃,想扒皮。现在看见野猪了,眼睛黏上去差点就没撕开。不想吃人家的肉,人家能吓得嗷嗷叫着逃窜?它都看见领头那只野猪慌得撞断了一棵碗口粗的树!
陆渔瞥它一眼,搓搓手上的泥,抛下一句,“交给你了,别让它死。”就扛着满枝槐花施施然往山下走。
树太重了,它自己躺倒了又不能自己起来,她现在也没办法了。等过几天,她想好办法再来。
黄鼠狼大惊,从地上一跃而起,拦住陆渔,“叽叽叽!”
它不要!
就是有灵力,它也不可能把一棵几百吨重的老槐树给立起来!不让它死,它就得死了!
“你救了它,得了功德,不能不管。”陆渔满脸严肃,“你就照顾它几天,等过段时间,我可能要从这条路经过,到时候再把它带走。”
可能经过?万一不经过呢?
黄鼠狼不干!
心一横,胆子大起来,它拽着陆渔的裤腿不撒爪子了。这儿离水源特远,要是想养活大槐树,它一天时间就光来回了。再说,它就得了一点儿功德,大头都在她和另外一个人身上了!凭啥要奴役它?当年那老道士可是把它当心肝宝贝养的!
“你快放开我。”陆渔甩了甩裤腿,“我要回家了。”
“叽叽!”
“不然把你身上白毛拔掉哦!”
黄鼠狼:“……”
它好不容易得了一点儿功德,背上毛变白了一撮……
威胁完黄鼠狼,陆渔站定,确定了一下方位,慢慢往山下走。天亮了,那几个拉橇的黄鼠狼就不能下山了,她……
她还可以喊那几只野猪啊!
陆渔眼睛一亮,一步步往累趴的一只野猪藏身地走。闻到陆渔的味道,满嘴獠牙的野猪蓦然瞪大了眼睛,匍匐在地,后肢一点点往后退着。
“给你个果子吃。”陆渔扒扒捡捡,掏出来一个极小的莹润果子,“送我下山就给你。”
话音落地,刚才逃窜出去的几只野猪瞬间蹿了出来,趴在地上的那只见状,立马起立,身子一横,挡住其它五只,嚎叫了一嗓子。等其它几只退去,那野猪乖乖趴下,温驯地等陆渔爬上去。
于是,一个小时后,野猪终于稳稳当当地把陆渔安全送到山下公路。得了报酬,掉头就疯狂往山里冲。啊啊啊!这人间娃娃太可怕了,骑在它身上的时候,一直戳按它里脊两侧的肉肉!
陆渔目送着里脊两侧的肉离开,狠狠往嘴里塞了一把莹润小果子,拧眉鼓着腮帮子,商爷爷都好了,商年哥哥也还没带她去吃涮锅,是没钱了嘛?
她有问过同学,同学说涮锅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各种肉都有,切肉的师傅刀工也很好,想要多薄多厚都尽管说。不够了,只要有钱,就能一直上肉……
吸溜了一下口水,陆渔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扛着挂满白白槐花的树枝,一路往城里走。
槐树枝太大,压在她身上,就像是一棵小小的槐树在移动。山上有东西耐不住那含了淡淡灵气的槐花,见小树停下来,颠颠地一头扎了下来。
陆渔正坐在路边休息呢,冷不丁被什么一撞,差点给撞趴下,回过神儿,便看见一个带毛的东西冲势不减地砸向大马路,只听一阵闷响,那玩意儿头一歪,晕了过去。
等看清那是什么,陆渔高兴了,放下槐枝,兴冲冲地从身上掏出一根绳子,三两下把那只兔子给绑起来,抱在了怀里。
爷爷说的守株待兔,真是没错哦。
想想,又坐回原处,等啊等,等到日头偏西,也没见再有兔子撞上来,摸摸咕噜噜叫的肚子,这才站起来把兔子挂在槐枝上,扛着继续往市内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岔道口。陆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撸了一串槐花吃了,这才又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吃吃停停,等有过路货车司机捡到她,人家已经把那满枝槐花吃得只剩一半了。
“小姑娘,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怎么到这里的?”司机把她抱上副驾驶位,纳闷道,“追兔子追到这儿的?”
陆渔摇摇头,露出一个笑,自豪道,“走过来的。不是追兔子,是兔子撞我的。”
司机:“……”
司机乐了,举起手,慢慢伸出大拇指,“你真棒。”
陆渔下巴一抬,“嗯!”
见她傻里傻气的,司机也不问什么了,打算送完货,就把这小姑娘送到最近的派出所。只是手才摸上方向盘,人就送给了他一……二三四五,五粒儿槐花。
“给你吃。”陆渔笑眯眯的,“很好吃的。”
司机笑了两声,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几粒槐花,又推了回去,“你自己吃。”
说着,发动车子,按照限定车速行驶在公路上。临近一个弯道,司机神经立即绷起来,车速也慢了一半。这块儿经常出事,司机之间常相互提醒,到这一块儿要慢行。
只是,他有点奇怪,本该车辆不少的时候,可除了自己这辆却不见其他。
陆渔正一粒儿一粒儿摘着槐花吃,感觉到车速减慢,抬头奇怪地看了司机一眼,“叔叔?”
“嘘。”司机头也没回,视线紧紧盯着弯道,就在弯道越来越近的时候,有个男人招手,指着自己的坏掉的车子,想搭乘司机的货车。
司机见状,松了口气,开了门,让那男人上车。男人才靠近车门,就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气息,不禁浑身僵住,悄悄收回迈出的脚。
“哥们,赶紧,别墨迹了。”司机推了推他,见没推动,有些着急,“天晚了,咱们得赶紧走。这地儿……不能久停。”而且听说闹邪呐。
男人没吭声,也没动。
陆渔笑眯眯地看着他,指了指他身后突然出现的五六个男人,“叔叔,带上你的伙伴啊。他们也想一起走的。”
这是一条修建在山里的路,两边都是不怎么高的山,所以陆渔很愿意多说点话。
“伙……伙伴?!”司机汗毛陡然竖起来,抖着腿,僵硬地扭头,瞪着那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一串人,心“砰砰”跳个不停。
他,他能肯定,附近百米就刚才那一哥们!
“上来哇。”陆渔招招手,“一起来,我带你们去城里。”
话落,第一个男人眼神惊恐地上了车,接着,身后那串兄弟也不由自主地往车上去。
司机站在马路上,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噌地一下冒出来,哆哆嗦嗦地看着陆渔,都快哭了。
这……这小姑娘是个鬼王吧?!都说浓缩的都是精华,这小姑娘挺浓缩的啊啊啊!!!
等那串鬼上了车,陆渔招招手,露出一口小白牙,“叔叔,上来啊。赶紧开车,咱们去市里。”
司机立在原地没动,瞪大眼睛,满身抗拒。我不!我不想!你们自己开车好不好?车送给你们!
陆渔见司机白了嘴脸,疑惑道:“叔叔?”
啊啊啊!有鬼啊!!!
司机心里狂喊一通,两条腿终于有了力气,深吸一口气,甩开膀子掉头就跑。
陆渔:“……”
看着司机越跑越远,陆渔扭头,看着最初招手的那个男鬼,认真问,“你会开车吗?”
男鬼抖着嗓子,“会……会啊……”
陆渔:“你来开车。”
男鬼哆嗦了一下,手在方向盘上来回穿梭了一会儿,期期艾艾地表示自己开不动。陆渔看着他未沾染血气的魂体,想了想,掏出一颗莹润的小果子,捏破在他手上抹了,“走吧。”
瞧着自己显现出来的手,男鬼悬空噗通跪下,“大仙!求大仙让我还阳!”
“不行。”陆渔看着司机越跑越远,不高兴道,“快开车!”
这是一群意外车祸死亡的鬼,受山气影响,死气被冲淡,没人接引,只能留在原地,本想要找到替死鬼,结果死去的人又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于是就这么循环往复。
除了最开始的那只鬼,其他都沾染了人命。陆渔便想着把他们带到城里,好让人接引他们去该去的地方,省得留在原地成祸害。
那男鬼被陆渔一盯,握着方向盘,咬咬牙,开着大货车往前跑。
两条腿儿的终究是跑不过六个轮的,货车追上司机,慢慢停下来。陆渔跳下车,拽着抖着腿喘得跟风箱一样的司机,借助男鬼那双手,把司机拖上了驾驶位。
司机:“!!!”
也许是司机心脏太过强大,笑得要死也没有晕过去,最后在陆渔关心的视线里,含泪往前开车。
开货车走运输之前,他常听老一辈的人说,荒郊野外不要随便停车,也不要随便答应什么人上车。问原因,只说是不干净,还让他车灯上绑红布条子。
多少年了,他从来没遇上过那么神神叨叨的事。
今儿大意一回,就要下去和老子娘合家团聚了么?
他还没活够呢!
拿眼扫了一下后视镜,不禁又是一哆嗦。刚才上车的那几个男鬼哥们,都特么扯着槐树枝飘在车顶上贴着呢。而那小姑娘,不时拽一串垂下来的槐花,吃的津津有味。
啊啊啊,果真是个鬼王嘛?!
等车开出山路,陆渔感受到舌头的迟缓,皱了皱眉,把后上车的五六个失去神志的男鬼团吧团吧扔了出去。
两道雾蒙蒙的影子瞬间出现,甩出一条链子,把那团挤挤挨挨的鬼勾住,悠悠荡荡地开了一条路,拖着那团鬼往里走。
良久。
“我……我不用跟……跟着吗?”男鬼颤颤巍巍地问陆渔,“我……我也没干什么坏事的……”
他自己会思考,神志还清醒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跟其他鬼兄不一样,见陆渔没把他扔出去,有些担心还会回到原地,与其这样,他还不如跟着去阴间。
陆渔谢过司机,探头伸手把后视镜上的红布条子取下来,三两下绾成一个可爱的小结,给司机绑手上之后,才搭理男鬼。“你要死?”
“啊?”男鬼有些懵,“不是你说我还不了阳吗?”
还不了阳,不就得去阴曹地府吗?这是常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