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这天下的好事,为什么都让他占了?!
皇帝看着他这张昳丽无双的面容,脸色扭曲:“你是回来杀我,夺皇位的?”
“不是。”苍恕温和地说,“我已经问完了,后会有期。”
他说着正要走,苍星垂道:“你完事了,我还没有呢。”
苍恕没有回头也知道苍星垂要干什么,果然听见身后一声尖利惨叫。
“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
“好了,我的事也做完了。”苍星垂走过来和他并肩,皇帝还在惨叫,“他没精力注意我们怎么走的,直接出去吧。”
两人于是直接原地消失了。
·
大牢内。
“还真的没用啊。”苍星垂啧啧地看着那笼子,那之上的怨气与昨日相比一点没减。
他早先就提议去把皇帝和冒牌轮回大仙杀了,仇人死了,怨气也许能化解,那么他们也许能脱身。
但是苍恕并不同意,他认为与希望牵挂之人好过的执念不同,如果由他们两个局外人插手杀了仇人,并不能化解太子与护卫死时留下的怨气。
两人观点不一,互相说服不了,苍星垂便说要等皇帝回来,先打残他试试看有没有用。
现在皇帝废了一只手,一点用都没有,果然必须要身在局中之人来手刃仇人才行。
两人查看完笼子,回到太子府时,早已过了晌午。
他们假称在外用过了午膳,阻止了老管家去准备午膳,一前一后往里走去。
平日里,他们都是并肩走的。老管家陪着他们走了一段,忧心道:“太子殿下,你们吵架了吗?”
在皇帝面前可以随便些,他们根本不在乎皇帝会不会识破他们并非本人,可是在老管家面前可不行,苍星垂要扮演寡言的护卫,照例给苍恕传音支招:“你别走那么快。就跟他说刚才只是在想事。”
苍恕果然停下了脚步,然而他开口说的却不是苍星垂教他的话。
“是的。”
苍星垂震惊地看着他,一时连“寡言”的事都忘了:“你说什么呢?”
“他不等我说完话就走了,我留他他也不听,只给我看背影。”苍恕根本不看他,只回答管家的问话道,“我很生气。”
说罢,他径自进寝殿里去了,留下苍星垂一个人应付喋喋不休的老管家。
“听听,太子气得连‘孤’都不自称了!霍统领啊,太子是天皇贵胄,难免有些脾气,你也并非第一天知道,你与他置什么气?你怎么能不听他说完话,扔下他自己走呢?太子什么气性,你还不了解吗?两人相处难免有摩擦,年轻人火气不能太大,只要有一人肯让步……”
苍星垂既不能动手,又不能动嘴,等他终于摆脱老管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
“慈、悲、神!”他猛地掀开床榻上的被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你在干什么?我刚才一直在神识里喊你出来给我解围,你是没听见?”
白色毛团懒洋洋地动了动,挪了个方向,拿臀部对着他。
苍星垂气笑了,坐到床上伸手开始撸他的毛,一会儿顺着摸一会儿逆着摸,几下就把好好一只柔顺的雪白仓鼠弄成了一只毛毛乱蓬蓬的白色毛团。
苍恕变回了神身,不舒服地顺了顺自己的衣服,瞪着苍星垂:“不要那样摸,会脏。”
“我怎么招惹你了,你要那么整我?”
“你在我面前跳下去了。”苍恕道。
苍星垂一怔,他明白苍恕在说什么事,神色略有一点动容,结果又听苍恕接着说:“不过你被训了一个多时辰,比我想的时间长多了,我现在不气了。要来睡觉吗?”
苍星垂:“……”
变成仓鼠挤在一起睡觉,对于他们来说更多是娱乐活动,在没有正事可做的时候,用来享乐消磨时间的,然而苍星垂现在并没有心情享乐。
“可是我很生气。”他说,“天快黑了,你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想办法与我和好。”
苍恕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第二条,天黑之前必须和好。记得吗?”苍星垂道:“上一次是我主动求和的,这次轮到你了。”
苍恕显然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一时之间有些慌了。
苍星垂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想办法。
苍恕冥思苦想良久,最后总算拿定了主意,郑重其事地说:“你别生气了,我也没想到老人家那么能说,上次他只跟我说了小半个时辰。”
“哼。他自然不敢训他主子了,您是天皇贵胄,我只是您的……”
“我给你舔毛吧。”
苍星垂卡住了,回过神来,震惊地说:“谁要被你舔毛啊?!”
“舔毛可以清洁身体,街上的仓鼠贩子说的。”苍恕诚恳地说,“我已经试过了,就是不太够得着后面。变干净的感觉很好的,你……”
“我不生气了,算和好了。”苍星垂木然地宣布说,“睡觉。”
第35章 黄泉
在最初决定扮演一对爱侣给老管家送终、借此减弱牢笼上已故废太子和霍统领的怨气时,苍星垂和苍恕都以为,这也就是几日的事情。
哪知道这一演就演了十年。
这十年里,老管家身体康健,每日只管照顾府里,两耳不闻天下事,苍恕甚至买了两个仆人回来帮着他做事。
皇帝那日被苍星垂折了一只手,调养了好些年,据说现在仍有手疾。苍星垂和苍恕证实了局外之人手刃仇人没用之后,就将这个皇帝抛之脑后了,只听闻他的脾气愈发暴躁多疑,朝堂之上战战兢兢,民间也怨声载道。
最初的一两年里,倒是三五不时地有明着暗着的麻烦找上太子府,次次都折了人手铩羽而归之后,皇宫总算也偃旗息鼓。
要说有什么事进行的不顺利,那就是怨气始终未消散。
他们几乎可以确认,解封的条件并非砸毁笼子,而是驱散怨气。因为怨气略散时,他们滞涩的天地感应也会有所松动。
十年里,两人把有可能的方法都试了,重新恢复太子府原貌、给他们烧纸钱、烧东面封地上的英亲王一切安好的消息、寻回他们的旧物等等,有些能叫怨气略散一点,有些则完全没用。
最严重的问题并非是这个,而是……
“加重了。”
日落日分,又被一阵眩晕传送进牢笼的苍恕四顾之后,沉重地说。
苍星垂道:“比起昨日加重了,但比起前日减轻了。”
这怨气……在波动。
两人心中都沉了几分。怨气十年不散,他们已经感觉不妙——普通凡人无论死得是否甘心,死后是否有怨气留于世间,这一切都会在魂魄在轮回桥上饮下忘川之水以后烟消云散。
他们之所以前面几年没有太过着急,正是以为短则几月,长则几年,等到太子和霍统领的魂魄忘却前尘,重新轮回,这前世恩怨自然散了,他们也就可以脱身解封。
哪怕只有一天,足够他们起一个大术来搜寻那个知晓轮回神陨落的蹊跷凡人修士。
这二人在鬼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整整十年都未入轮回,并且过得并不平静,甚至能导致阳间怨气波动不休。
苍恕叹道:“要是能到鬼界去问问他们,阳间还有什么执念未了,或者在阴间遇到了什么事就好了……”
“别这些说没用的。”苍星垂道,“还不如去东边封地上怂恿那个亲王赶紧举兵造反,他都积攒了十年的势力了。”
两人正在商议着,忽然,牢笼之中,怨气一轻!
苍恕和苍星垂同时抬头看向牢门,又不解地对视。
“出什么事了?皇帝死了?”
“除非太子的哪个亲弟弟突然赶回来把皇帝杀了。”
“不可能,前日我们才截了天耳卫的信件,英亲王还在封地上。”
至于十一皇子,算算今年也不过才十来岁,还是个半大孩子。
“那是怎么了,怨气总不会无缘无故忽然减轻这样多……”苍恕仔细想了想,“难道他们二人之中,有一人入了轮回?”
“可也并未减轻到一半。”苍星垂顿了顿,“我有一个猜想。”
·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从大牢飞回太子府之后,立即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府中一角,老管家住的小院内有阴间气息。他们对视一眼,都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猜中了,两人没有言语,只是一起往那处飞掠而去。
凡人之中有极少的人天生可见鬼物,称为“阴阳眼”,对于天神来说,这却和能看见不同颜色一样再自然不过。
苍星垂和苍恕隐去身形,进入老管家的寝房里,果然看到了一位正在工作的鬼差。
这位从太子婴孩时代就照顾他的老管家今年已经九十高龄,因为心情舒畅的缘故,最后这几年反而精神了些,今日白天还在满府溜达着给花花草草浇水,晚上就在睡梦中安详地去了。
寿终正寝,含笑而逝,太子一大心愿已了,故而怨气减轻。
那鬼差已经例行核对了姓名籍贯等,也看出这老者没有什么不甘,魂魄也完整,没有任何特殊情况,是一趟轻松的活计,他心情不错,点亮引魂灯,正要摸向自己的鬼差令牌回到鬼界……
“慢。”一个声音说。
老管家的魂刚刚离体,意识还有些懵懂,只顾看着引魂灯。鬼差却悚然一惊,转头问道:“什么人在此?”
房内便现出两个男子身形来,两人一人着白衣,一人着黑衣,皆是长身玉立,气度卓然,他们的容貌都过于出众,且气质迥异,以至于鬼差根本没有分出心神注意到,他们眉眼间其实有三分相似。
鬼差毕竟往返两界,眼界格局比阳间凡人要广阔一些,只这么看一眼他就知道,这该是两个大人物。
不提容貌气度,单是他们能看见鬼差,就不会是什么普通修仙之人。
“两位是何人?”他立即客气了一些,“鬼界公务,两位有何指教?”
“我们来自神庭。”苍恕道。
他开口时,态度并不高傲,相反却平静温和,然而那鬼差却不知为何,从心底涌上一种本能敬畏,似乎要叫他轻易地就信了这是两位正下凡的天神。
“他来自神庭,我不是。”苍星垂说。
苍恕对这句话置若罔闻:“这位差使,我们想要借你的鬼差令牌一用。”
鬼差令牌,可令持牌者往返阴阳两界,当年,第一批这样的令牌是由轮回神亲自赐下神谕、再由第九重天巧工阁阁主亲手制成的,这样的物品,也只有借助太初天神的力量才有可能实现。
世界秩序森严牢固,破界一事本就违反天道法则,哪怕是天道偏爱的神族也不应无事破界。
凡人想要破界飞升,难如登天。千万年来,数万万的凡人前赴后继,苦修千年去挣那千万分之一的渺茫机会,说穿了,也只是为了破界飞升而已。
鬼差令牌作用有限且限制颇多,比如只能叫持有者来往人、鬼两界,又比如在阳间停留有时限等等,不过,对于苍星垂和苍恕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鬼界从前是轮回神的地界,现在归和合神管辖,苍星垂和苍恕都不太熟悉。他们只是刚建成时去看过,后来有一次天地大祸,苍恕真身降临过一次,除此之外,没多少印象了,所以他们看到了鬼差才想起来还有鬼差令牌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