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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我回来一趟,就是怕家里的人担忧咱们兄弟,专程回家言语一声。大哥在李继勋将军家;我宴席上也碰到了个旧日同窗,分别重逢,今晚要赶着过去,一会儿嫂子告诉我娘一声。”赵三说道。
  贺氏道:“三弟年纪还小,别喝太多酒。”她可以关心家里人,但不能管着。
  赵三点点头,便返身出门去了。
  这座住宅就是赵三的家,他对自家简直是太熟悉了,每一处草木每一道墙都轻车熟路。
  赵三到屋后找到一处较矮的墙,肥胖的身体因为激动的心情变得非常矫健,轻轻松松地偷溜进了自家的院子。趁着天还不算很晚,嫂子等都没回房,他打算先混进嫂子的卧房里藏进来,伺机而动。
  虽然激动,但忐忑不安一直挥之不去。赵三重新寻思了一遍:我说了要出门,晚上不在房里便没人过问,溜回来定是神不知鬼不觉;等一下嫂子回房后一定会闩门,先藏到她的卧房里,就省去了入室的困难和麻烦,也不会弄出动静。
  赵三一时间觉得自己太有智慧了,太机智了!
  第三十八章 挑拨离间
  赵三做事,都是一开始胆子大得超乎想象,但稍一遇到挫折就会动摇决心,心生惧意。他也了解自己的作风,所以打算一鼓作气进行下去。
  正要轻车熟路地摸进贺氏的卧房埋伏起来,忽见墙边灯下一个人影晃动,他惊吓之下向院子里的一棵树下一闪。正值树叶树枝浓郁的夏季,他一跑过去就与树梢的阴影融为一体,顿时大气不敢出,动都不敢动。
  刚藏好,就见一个丫鬟端着盆从屋檐下走出来。赵三一看只是个丫鬟,顿时非常生气:作死的东西!险些撞破了好事,看老子以后慢慢收拾你!
  幸好他机智敏捷,不然被那丫鬟看到,又拿去一说在院子里见到赵三了,怎生解释……赵三不是刚出去找他的旧同窗了么?啥时候回来的,也见到进门啊。
  赵三心生恶毒怨恨,专门留心瞧清楚那丫鬟究竟是哪一个。抱定主意,这事儿完了,定要让那丫鬟付出代价!
  等那丫鬟走过,赵三不敢多作停留。只见附近没人了,便不多想,立刻轻手轻脚十分灵活地溜进了那屋,然后随手把门掩上。
  他进屋后就到处寻找能藏匿的地方,这屋有一道屏风隔着,里外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主要是赵三太胖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一个小疏忽,事前没想到哪里可以藏人……真是百密一疏。
  他先是打算往床脚底下钻,但床底太矮,钻不进去。强钻了一下,把床铺都顶起来了,实在是身体太大的缘故。还有一个柜子照样进不去。
  眼见没地方躲,赵三渐渐更加害怕了。又想起刚才在外面险些被丫鬟撞破的危险,心道这事儿万一败露,那可不得了;但实到如今,那极度想要的一刻就近在咫尺,他又心有不甘。
  大家都觉得他年纪还不大,样子又长得白胖,脸蛋红扑扑的,人畜无害又喜好读书的好人儿。应该没人怀疑自己能干出这等事吧……嘿嘿,在外头风光无限又怎样,夫人不是照样被我赵三弄到手了!
  正在他左思右想说服自己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说话声,越来越近了。
  赵三大惊,仓促之下忙走到门背后,既然没地方躲,可以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直接从门后控制住瘦弱的贺氏……但思维灵敏的他又立刻意识道:既然有人说话,那就不止一个人,自己怎么控制得住两个人?
  此时他窘急了,见墙上挂着一大幅人物画,光线又暗淡,便奔过去站在画跟前摆个姿势,想装作是画上的人物。可是外面的人一进来就要掌灯的!赵三醒悟自己想了个极其馊的主意,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赶紧离开那画儿。
  实在来不及了,他绕过屏风到了里面,就听见了开门的“嘎吱”声。没法子,立刻奔到柜子旁边,然后将柜子抱出来躲在后面……这实在不是个高明的藏身之处,那柜子挪了位,不靠墙怎么看怎么扎眼。只要有人注意到柜子,必然暴露。
  太危险、太吓人了!赵三觉得自己的腿已发软,开始后悔起来。但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
  片刻后,门就关了,细听之下有闩门的声音。希望进来的只有贺氏一个人!应该只有她,如果有人跟进来她暂时就不会闩门!
  赵三觉得自己在柜子后面太扎眼了,万一贺氏一看到这奇怪的情况就大叫出来怎办?
  屏风上一个端着灯的影子进来了,赵三很想抓紧时间闪身出去,猛地捂住贺氏的嘴。但又担心时机不对,眼下已经来不及,要是猛地冲出去惊吓了贺氏让她大叫一声,可得糟糕……到时候家里人闻声赶来怎么说,跑到嫂子屋里,难道说我随便进来逛逛?
  赵三越想越怕,脚一步也动不了,硬着头皮在那里憋着。居然毫无动静!赵三觉得自己的执着感动了上天,天助我也,这也都没被发现!
  暂时没被发现不能说等一会儿不被贺氏偶然发现,赵三立刻壮起胆子把头伸出来瞧。只见贺氏正面对这床铺,慢吞吞地宽衣解带,动作看起来松懈极了……当一个人独自在房间里,总是会比较松懈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赵三轻巧地蹿了出来,悄悄走到她的背后,猛地伸手捂住了贺氏的嘴,顺势一扑就将她扑倒在床。贺氏大惊,一面乱蹬,一面伸手抓赵三的手,但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完全不是赵三的对手,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
  贺氏拼命转过头来看,发现是赵三,眼神里充满了诧异和疑问,挣扎稍稍轻了一些……毕竟是家里人,不是陌生的贼匪。过得一会儿,她似乎想明白了赵三为啥会在房里,又剧烈挣扎起来。
  赵三捂着她的嘴让她乱蹬乱抓,心里同样恐慌得很。他没带绳子和堵嘴的布,因为他早就想通了……光是来强的不行,事后她说出去怎么办?必须要和她讲道理的!
  “你太美了,我忍不住……”赵二用哀求一般的口气小声道,他的声音也因紧张和害怕而颤抖,“从了我罢,一定对你好的!”
  贺氏拼命摇头,可怜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呜呜呜……”贺氏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赵三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又是紧张,使劲按着贺氏的嘴,拿自己的身体往她背后蹭。“二哥常不在家,有我陪你也是好事,没人知道的!”赵三想脱她的裙子,但腾不开手。一手要捂她的嘴,一手要按住她的身体,贺氏虽然弱小,但不按住她还是容易挣脱。
  赵三又道:“你知道我多想你吗,朝思暮想夜不能眠,为了嫂子你我啥都可以做,就想让你好哩!”
  过得一会儿他继续道:“能一亲芳泽,叫我死也愿意!只要你点个头,我就放开你,我们悄悄的……我很厉害的,定能让你好受!”
  二人折腾了一会儿,贺氏没力气了,但仍然一脸的愤怒,不住摇头。
  赵三见状恼羞成怒,心道我口不择言矮下身段求你,不领情?他脸色一变,冷冷地沉声道:“我不怕实话告诉你,二哥眼看就要升殿前都虞候,贵不可言,早想休掉你另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不信?那你想想,觉得二哥心里有你吗?为啥他不休掉你,不就是因为叫原配夫人滚有点拉不下脸、良心有点过不去?其实你死了对二哥是最好的!”
  他仍然不敢放开捂着她的嘴的手,“如果这事儿败露了,我大不了被打骂一顿,但还是二哥的兄弟,兄弟是变不了的,何况俺们娘还在!娘对我如何,你不知道?你觉得二哥会因为一个妇人对兄弟下毒手?哼哼!但嫂子您的下场就不好说了!失贞成了破烂,二哥早就想把你扔掉、却只是可怜你,这下心头那道坎也过了,你自个想想罢,什么下场!休你?想得美,休了你还有损二哥的英名,你只有死路一条!二哥不要你死,娘也要你死,死得越干净越好!”
  赵三道:“我现在放开手,你不要叫。要是来了人,我就说是你勾引我,挑拨咱们兄弟之情!”他还有点不放心,又恶狠狠地咬牙道:“听清楚了?”
  贺氏无奈地点点头,好让他先放开手。
  赵三小心翼翼地放开,并保持警觉,准备随时捂回去。他也怕,怕喊出来一堆人围观……这样的话,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贺氏一被放下,先大口喘了几口气,正色道:“你快走!我是不会从你的,你敢污我清白,我今晚跳进井里死……”
  赵三愣了愣,心道:要是她真的死都不怕了,会不会破罐子破摔把事情先抖露出去?
  他想了想便换了善意的表情:“何苦呢?嫂子难道还没想到自己的地位不保,你从了我,咱们联手,保你正室夫人不失……你别以为我没用,娘跟前说话,我还是很管用的!”
  “你这个反复卑鄙小人!”贺氏十分愤怒,“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真是瞎了眼!”
  赵三冷笑道:“你可别后悔,咱们家马上就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你熬到现在,就舍得看得见的好日子?”
  “滚!你给我滚!”贺氏低声骂道。她把声音压低,也证明了她不想张扬出去。赵三的话她不从,但那些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这么一阵折腾和惊吓,赵三之前的欲念想法已经散了大半,也没多少兴趣了。
  他的热情冷却,马上就动摇了心思,忧惧占了上风。现在只寻思着:贺氏会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她应该不敢声张,但赵三还是不太放心,毕竟嘴长在她的身上。
  正犹豫,贺氏忽然冷冷道:“我会提醒你二哥,有个禽兽不如的兄弟!小小年纪就这样,太可怕了!”
  赵三顿时又怒又怕,猛地又扑上去,伸手掐住贺氏的脖子。但他还是下不去手,这是杀人!掐死了有痕迹,查出自己来怎么办?
  他狠狠道:“你怎么不死!卑贱的妇人,还赖在我们赵家作甚?让你白白享富贵,你还想挑拨我们家兄弟之情!”
  第三十九章 佛曰
  两天后赵匡胤才回家,他先去见长辈问安。赵母便说:“你三弟昨天在我跟前说了件事,彰德军节度使王饶的一个亲戚向老三提起,王饶有个女儿贤惠恭勤,又会弹筝鼓琴,非常不错。”
  “彰德军节度使?刚加的侍中,那可是三朝元老。”黑脸赵匡胤立刻产生了浓烈的兴趣,“王侍中有意把女儿下嫁我们家三弟?”
  赵母摇头:“话下之意,那王家女不是想嫁老三,或是看上你了。”
  赵匡胤忙道:“那可不行,王侍中比我位高,女儿嫁赵家已是下嫁……当然不可能做妾;但我已婚娶,结发妻尚在,如何另娶别妇?”
  “我也是这样对老三说的。”赵母便道。
  赵匡胤拜别长辈,便回自己屋见夫人贺氏,在院子里碰到了三弟,便随口说了两句话,进屋去了。
  不料刚见贺氏,贺氏就神色有异道:“夫君,你可一定要对三弟留个心眼……”
  话还没说完,赵匡胤伸手就扇了过去,“啪”地一个耳光把贺氏扇翻在地,骂道:“好的不学,学到了谗言!”他顿时便十分生气,转身出来,见赵匡义还在院子里。
  赵匡义忙上来招呼:“二哥息怒。”
  赵匡胤瞪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作理会,心道:三弟做事常常没有分寸,不过只因年纪还小,到底是我的亲兄弟,本性也差不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门房来通报,说是外面有人求见。赵匡胤问有名帖没有,门房又答:“没有,来的是个女道士,自称是主人的义妹。”
  赵匡胤一听,立刻就叫门房请进来见客。但来的是个中年黑妇,皮肤比赵匡胤还白不了多少,她送了一封信,说玉贞观的观主有要事约见。
  赵匡胤拆开信一看,果然是京娘的亲笔。
  (玉贞观便是玉莲住了好几个月的道观,在东京内城。)那观主号玉贞,其实名字叫京娘,是赵匡胤早年游历天下时结识的一个江湖女子。
  那女子装作被山匪劫持,让赵匡胤英雄救美。后来赵匡胤才知道,她根本不可能被几个山匪劫住,因为她武艺很高强;论单打独斗或少数人棍棒斗殴,比赵匡胤也差不了太多,还需要救她?
  赵匡胤好意不辞辛苦送她回家,她却非要想托付终身,沿路几度暗示,最后又表明心迹。但被赵匡胤拒绝了,表示只当她是义妹。不料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假意又要跳湖唬赵匡胤……结果还是没和赵匡胤好成,赵匡胤以为这事就算了结了;竟不想这女人如此难缠,跟了好几年,跑到东京来建个什么道观,算来她的年龄都二十好几了还不出嫁,难道想跟定我赵匡胤?
  他是不会娶一个江湖女子的,自有缘故。
  赵匡胤寻思了一下,下令仆从备马,然后便进屋找出收藏的几锭金子,拿布包好。
  约见的地方在大相国寺斋房,一个道士居然跑到佛寺见客,赵匡胤只觉得非常好笑,京娘做什么道士一定也是胡闹!还有那个道观也不是真正的道教。
  赵匡胤把随从人马留在寺外,独自清净地进寺见客。在这大相国寺是不能胡来的,上到官家、大内贵胄下到文武家眷都曾贡献过香油钱,寺庙关系很广,一般人不敢在这里闹事。
  再次见到京娘,赵匡胤更不觉得她真的看破红尘出家了,一个道士,画了眉涂了胭脂,这像是出家人么;而且她虽然穿着宽大的道袍,胸前却高耸,把又厚又宽的袍服都能撑起来。这样的身段相貌,怎么看怎么不像道士。
  京娘腿长个子高,完全不像那良家中的小妇人,可能比有的男子还高大;身子不瘦也不胖,看起来结实圆润。一张脸的表情很冷清,眼睛十分有神……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妇人绝非温顺好对付的女人。
  赵匡胤抱拳道:“义妹。”
  京娘作齐眉一揖,神情举止倒也端端正正的,两人入座。寒暄罢,她便说起事儿:“朝廷近来要拆各地佛寺道观,殃及到玉贞观了,开封府的官差说我们玉贞观非佛非道,是邪门外道!要我们限期遣散门人,拆除道观房屋……”
  赵匡胤把包着金子的布袋先放在脚边,问道:“那你们是敬什么神的?”
  京娘眼神无辜道:“王母。我们称王母教。”
  “王母……教?”赵匡胤顿时皱眉,“义妹离家远行,平素要读读史。汉朝黄巾贼,就是传天师教,人一多就喊‘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你们自称什么教,非道非僧,那你们想做什么?官府要拆道观算是客气的。”
  京娘道:“客气?当官的还污蔑我们是蜀国的细作!”
  赵匡胤惊道:“怎会污蔑你们是蜀国细作,不是南唐细作?”不怪赵匡胤如此一问,官家近期就是想先对蜀国用兵,恰逢此时,说她是蜀国细作就撞到风头上了,“难道你真的和蜀国的人有往来,被官府军随眼线察觉了?”
  京娘低声道:“不敢有任何欺瞒义兄,我确实和蜀国花蕊夫人费贵妃有来往。去年我在峨眉山上修行,筹建道观但缺钱,便结识了花蕊夫人,好让她资助……”
  “这……”赵匡胤的眉头舒展不开了,当下就提起脚边的布袋放到桌子上,“这里有些金子,当是义兄给你添的一份嫁妆,你回家找个归宿好生过日子罢!听义兄一言,军机国事,妇人千万别稀里糊涂搀和进去了!”
  “义兄的话我没听懂。”
  赵匡胤道:“官家早就在厉兵秣马,事到如今,也不怕说出来。不出半年,我朝就要对蜀国大举用兵;你在东京,却和蜀国贵妃有来往,岂不叫人生疑?官府怀疑你是细作奸细,倒不是完全捏造事端。”
  京娘推拒金子,脸上微微一红,小声道:“要我还俗也可以,但我的心思你还不懂么?”
  赵匡胤有点生气:“你的心思我懂,我的心思你不懂?这都几年了,如若我要娶义妹,为何要白白让你耗费青春华年?赵某一直都拿你当义妹,别无邪念。”
  京娘委屈道:“但是我心里只能有一个人,你进来了,便再也装不下别人……义妹又不是亲的,有什么关系,当今皇后还是官家的义妹呢。”
  赵匡胤恼了:“我丑话说在前头,早和义妹说清楚了,你现在白费光阴、今后人老珠黄了别赖我身上!当年赵某护送你,绝非见色起意,更不是看上你了!那时我正寻机投明,做点义事不过为了积攒名声声望和品行,而且不止做了这一件善事。若是让你产生误会,那真是抱歉得很!”
  京娘道:“那你名声有了,官位也有了,现在再娶我有什么关系?”
  赵匡胤站了起来:“我怎么娶你?我有夫人,娶义妹做小妾?同僚会怎么看我赵匡胤的为人!”他看起来恼怒,其实忍了一些心里话,这京娘成年抛头露面在外面乱晃、不是什么良善女子,还会武艺,又那么难缠,娶回家的话是生怕家里不起风浪?
  京娘道:“做妾我也愿意!你怕别人说你,那我可以等,等你夫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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