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可前世的记忆就如一把利刃高悬头顶,不知何时便会掉下。一想到等她秘密暴露后,两人之间的尴尬与难解之仇,她心里就开始发苦。
  就算到时他看在夫妻之情上肯放过她,她又何以面对他?
  她和他,大概注定了只能有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
  她的唇边慢慢绽出一丝笑来:“我自然是开心的。”
  燕晴晴眉头轻轻皱了下,疑惑地问她:“瑟瑟,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阿姐终究还是了解她的。瑟瑟知道自己的忐忑瞒不过阿姐,索性道:“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嫁他,一时有些拗不过来。”
  燕晴晴想到自己当初待嫁时忐忑又欢喜的心情,倒有些理解妹妹了。只是没想到,她还以为这丫头胆子都包了天呢,原来也有这一天。
  她伸手轻轻揽住瑟瑟肩头:“别怕,你们可是镜明大师亲自卜出的‘天作之合’,要是以后过得不好,岂不是砸了大师的招牌?”
  瑟瑟靠上她的肩头,心里发虚:阿姐要是知道这个“天作之合”是他生造出来的,不知会作何感想?
  可阿姐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就算这个“天作之合”是镜明大师和萧思睿串通整出来的,应该也不至于完全胡说吧,否则岂不是给镜明大师的金字招牌抹黑?
  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这是不是说明,至少此时此刻,他是真心相信他们能白头到老的?纵然她害了他,他也依然愿意放下芥蒂,原谅今生“一无所知”的自己。
  可她却一直在骗他!
  愧疚如潮水生起,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燕晴晴说了一声,匆匆回到自己屋子,找到陶姑:“我想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瑟瑟:为了我的良心,我不能继续骗他了。
  舅舅:不,请继续骗!务必坚持到成亲后!!!
  第68章
  陶姑正在教抱月怎么熬荔枝膏水。
  燕家地方小,转动不开,各房都不设小厨房,大厨房中雇了个厨娘,专门负责灶台之事。瑟瑟幼时身子弱,三天两头生病,云鹘院就在倒座收拾出一间房来,放了个小火炉,以备煎药之用。现在这个小火炉就用来烧水,偶尔煮个粥。
  现在两人就蹲在小火炉前忙活着。
  荔枝膏水,里面其实并没有荔枝。新鲜的荔枝金贵,寻常人哪有享用之福,不知是谁试出了个方子,将乌梅、肉桂、生姜、丁香、砂糖、熟蜜等按一定比例熬制成膏水,尝起来便是满满的荔枝味儿。更妙的是,这荔枝膏水还有生津止渴,补充水分之效,正合夏日服用。
  这种方子,燕家自然是不会有的。陶姑也是从镇北侯府学来,毫无藏私,耐心地教着抱月。
  听到瑟瑟要见萧思睿的要求,陶姑站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容温婉地提醒她:“二娘子,夫人特意叮嘱过,婚前不得见面,恐不吉。”她说话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般,温婉和煦,不疾不徐。
  瑟瑟抿了抿嘴:“你听夫人的还是听我的?”这个风俗她自然知道,可连婚都不一定结得成,管这些又有什么用?
  陶姑垂下头去:“奴知道了,这就去传信。”
  瑟瑟心头微松。陶姑肯听话最好不过了,否则她再能干,自己也不能用,还要把人退回给萧思睿,总是尴尬。
  陶姑叮嘱抱月看好火候,进屋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瑟瑟心神不宁,索性等抱月将荔枝膏水熬好,装了一罐子去了松鹤堂。祖母身上淡淡的檀香,温暖的怀抱,总能给她力量,让她宁静。
  周老太君午休刚起,看到她来满面笑容,对正在帮她戴抹额的高妈妈笑道:“瞧瞧,这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怎么就知道我有好东西给她?”
  瑟瑟“呀”了一声,钻到她怀中叫屈道:“祖母,我是想你了才来看你的,你可休要冤枉了我。”
  周老太君搂住她:“唉哟,都这么大了,马上要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嘴上这么说,面上却笑得越发开怀。
  瑟瑟眨了眨眼:“我在您面前,可不是小孩子吗?”
  高妈妈凑趣道:“二娘子是在您跟前长大的,以后哪怕嫁了人,做了母亲,在您面前,可不永远还是个孩子?”
  周老太君怜爱地帮瑟瑟理了理鬓角:“说的也是。”
  桃枝将瑟瑟带来的荔枝膏水盛了一碗送上来:“老太君,这是二娘子特意带来孝敬您的。”
  周老太君看着那琥珀色的汤水,现出疑惑之色:“这是什么?”
  瑟瑟笑道:“您尝尝看。”
  周老太君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露出疑惑之色:“这个味道?”
  瑟瑟笑盈盈:“祖母觉得好不好?”
  周老太君连声道:“好,好。”甜甜的,喝到口中又清爽,回味也甘甜。
  瑟瑟道:“这是荔枝膏水,陶娘带来的方子,今天第一次试。我尝着还好,带过来给祖母也尝尝。”
  高妈妈道:“二娘子对您真是一片孝心,时时刻刻将您放在心上,不枉您那么疼她。”
  周老太君越发高兴,问她:“你母亲和你伯母那里有没有?”
  瑟瑟赧然道:“第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做得少,等下次多做些给她们送去。”
  周老太君道:“你伯母那里也就罢了,你母亲要是知道了,只怕心里又要难过。”她这个二儿媳,相貌出挑,行事利落,就是心气太高,心眼又小了些。
  瑟瑟道:“您是长辈,母亲她断没有越过您的道理。”
  周老太君心里叹了口气:只怕萧氏不会这么想。她也不想多提萧夫人给瑟瑟添堵,对高妈妈道:“把东西拿出来吧。”
  高妈妈进了佛堂,不一会儿,颇为吃力地从里面搬出了一个有些古旧的小木匣子来,放在周老太君面前的妆台上。周老太君从怀里取出钥匙,打开上面的铜锁,招呼瑟瑟道:“你过来看看。”
  瑟瑟看过去,不由吃了一惊:里面满满一匣子,步摇、发簪、镯子、项链……全是赤金的首饰。其中一件赤金镶百宝孔雀衔珠挑心尤为巧夺天工,孔雀的眼睛是用红宝石做成,尾翎用上了点翠的工艺,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绚丽无伦。便是瑟瑟昔年在宫中见惯了好物,此时也不由大为惊叹。
  周老太君见她看那挑心,目中露出怀念之色:“这件挑心是我出嫁时用来压箱底的。”她将匣子合上,把钥匙递给瑟瑟道,“你要出嫁了,祖母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就这些,是我历年积攒下来的,算是给你添妆了。”
  瑟瑟道:“祖母,这怎么成?”以燕家的家境,祖母手上能有多少东西?这些,应该差不多是祖母大半辈子积攒的私房了。
  前世,姐姐出嫁时,祖母并没有给她这些东西,而是贴补了一百贯钱;轮到她出嫁时,祖母的私蓄已经因为燕家的债务消耗殆空,只给她留了一枚赤金戒指作为念想。当时祖母抱着她泣不成声,说对不起她,让她几乎一无所有地嫁入了宫中。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祖母曾经为她准备了这么多好东西。祖母这心,委实偏得没边了。可作为被偏爱的一个,她的心一下子软得要化掉了。
  她温言软语地和周老太君商量:“祖母,你全给了我,以后阿姐出嫁时怎么办?以后大郎、二郎为你娶孙媳妇时你拿什么赏新妇?”
  周老太君伸指点她额头:“人家小辈看到了高兴还来不及,你还嫌我给得多不成?”
  高妈妈道:“二娘子和您贴心,体恤您呢。”
  周老太君道:“你放心,我给她们留着呢。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嫁的又是那样的人家,比她们多得些天经地义。谅她们也不敢有意见。”
  瑟瑟心里难过:祖母这么高兴,要是知道婚事会不成,不知该有多伤心啊。可这话,她哪敢现在跟祖母说,想了想道:“那您就先帮我保管着,等出嫁的时候,您再给我。”不然,总感觉自己在骗老人家的老本似的。
  周老太君不悦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磨叽?都拿出来了,谁耐烦再收回去,给你你就拿着。”
  祖母这急脾气!瑟瑟没法子了,只得大大方方地谢道:“那我就多谢祖母了。”
  周老太君这才高兴起来,又对高妈妈道:“我记得我库里还有些上好的料子,你去拿过来,我看看哪些适合送给二丫头。”
  高妈妈应下。
  瑟瑟看着祖母兴致勃勃的样子,心中越发难过,却也不忍心扫她的兴,含笑打趣道:“祖母,您还是干脆把库房都搬给我吧,我不嫌少的。”
  周老太君哈哈笑了起来。
  瑟瑟陪着周老太君用过晚膳后才回了云鹘院。陶姑那边才得了回音:萧思睿出征在即,事务繁杂,这些天都宿在禁军营中。这两天他会尽量抽空过来一趟。
  瑟瑟有些懊恼:他正当忙乱,她是不是给他添乱了?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心事重重,辗转难眠,索性起身。睡在外间的抱月揉了揉眼睛,忙要跟着起身。她摇了摇手,叫抱月继续歇着,自己去小书房点了灯,往砚台中倒了些清水开始磨墨。
  素手如雪,纤指如玉,捏着雕有寒梅的墨锭,慢慢打着圈,反复枯燥的动作中,她乱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想清楚了:明知的是错的事,不能再继续下去。她不能带着欺骗嫁给他。
  既然秘密迟早会暴露,她不如趁现在和他说清楚,婚约尚未完成,他还来得及后悔。而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已经有勇气赌一赌,他不会真的杀了她。
  只是,终究还是害怕的,害怕他的愤怒,害怕他的恨意,也害怕他会伤心。他很好很好,才会被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
  她心中酸涩,不知不觉,砚台中的墨汁越来越浓。她停下动作,犹豫片刻,抽出一张空白的信笺,提笔开始写信:九哥见信如晤……
  一封信,涂涂写写,添添改改,不知重写了多少遍,才终于成稿。她重新誊写了一份,看着纸上的墨迹慢慢变干,心中滋味难辨。
  这封信交到他手,以后怕再难相见了。
  她叹息一声,却又有着如释重负之感,这才察觉到屋中的闷热,身上早已一层薄汗。
  将信收好,她叫起抱月备水。今儿太晚了,他应该不会过来了。
  夜已深,外面灯火次第灭去,唯有那鸣蝉田蛙兀自不知疲倦地鸣叫着。瑟瑟沐浴过后,身上终于清爽了些,交待抱月收拾浴房,自己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内室走去。
  她的脚步忽然顿住,吃惊地看向前方。
  内室的槅扇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一身黑甲,卓然而立,凛凛生威,锐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他连铠甲都来不及换,就赶来了吗?
  “九哥。”她轻呼出声,忽地想起什么,不自在地想把双臂往身后藏。她贪凉换了一件粉色的半臂,此刻,两截莲藕般的纤细玉臂正露在外面,在烛火下白得晃眼。
  他低低“嗯”了声,大步向她走近,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帕子,沉默地接手了为她擦干头发的活计。
  他额上汗迹未干,一缕黑发从盔甲中探出,卷曲着贴着额角,身上沾染着尘土,可见赶来时的匆忙。瑟瑟怔怔地看着他,眼眶一点点湿润起来。
  “怎么了?”他皱眉。
  她别过头,闷闷地道:“你的手太重了,弄得我头疼。”
  真是娇气!他暗暗叹气,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将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一点点擦得半干。
  她忽地扑向他,伸手抱住了他。冰冷的铠甲硌在裸露的肌肤上,带来丝丝疼痛感,她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反而将整张脸都贴上了他的胸膛。
  他猝不及防,差点扯到她的头发,忙松开手。乌发如瀑,流泻而下,一瞬间,万般妍媚,风姿尽现。
  “瑟瑟?”他心头大悸,不舍地道,“别,我身上都是灰。”
  她没有放松他,反而抬起头来,踮起脚,嘟起红艳艳的菱唇,轻轻贴上了他的唇。
  刚刚沐浴后的少女身上还带着皂角的清香,唇齿间幽香如兰,沁人心脾。他浑身蓦地紧绷,一手捏紧帕子,一手握成拳,垂于身侧,被动地任她亲吻。
  她贴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反应,恨恨地咬了他的唇一口。他吃痛地低哼一声,却蓦地感到一样柔软滑腻之物顺势探入了他的口中,胡乱搅动,**蚀骨。
  这小东西,拿他曾经对她的那一套来对付他了啊?
  真要命!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忽地抓住她,坚决地将她扯离了他。
  瑟瑟目中露出受伤之色。
  他没有解释,而是开始慢慢卸身上的铠甲。
  沉重的铠甲哐啷坠地,露出他里面紧身的黑色劲装,宽肩窄腰,长腿翘臀,惹眼之极。瑟瑟呆呆地看着,一时完全无法反应:他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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