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

  不是一点,而是很多。
  这更意味着他在实施计划之前,第一次将自己的计划和底牌暴露出来,而且对方还是可能和自己立场相对并且甚至更加强大的人,对莫奕来说——这几乎如同将自己的控制权拱手让出。
  闻宸凝视着他,面容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你的愿望,是我存在的意义。”
  莫奕的呼吸微微一滞,只见闻宸凑上前来,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冰冷的吻,但却灼热滚烫的仿佛一个烙印一般,他如同低语一般地呢喃道:
  “我会帮你。”
  莫奕垂下眼睫,掩盖住眼眸内的神情,按在闻宸后颈上的手指更加用力,几乎有些泛白。他面色沉静,声音微涩,哑的几乎听不清本来的音色:
  “即使……这意味着,你会消失?”
  闻宸伸手缓缓地环住莫奕,冰冷如松的气息犹如暴雨过后一般地环绕在他的身边,他的声音低沉而和缓,犹如宣誓一般地说道:
  “——即使意味着我会消失。”
  莫奕将自己的下颌卡在闻宸凹陷的肩窝中,双手环绕着他宽厚的背,胳膊稍稍收紧。
  他低垂下眸子。轻轻地问道:“你相信我么?”
  闻宸点点头,他线条偏硬的下颚硌着莫奕的脊背,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
  莫奕推开闻宸,轻轻地掀了掀唇角,勾起一个冷锐而傲慢的弧度:
  “那就好。”
  他抬手捏了捏闻宸薄薄的耳尖,看着那一小片冰冷洁净的肌肤在自己的指尖变红发热,然后缓缓地说道:“——你不会消失。”
  闻宸的眼眸毫不避讳地凝视着他,轻轻地问道:“所以,你答应我做你男朋友了吗?”
  莫奕眯起双眼,笑了笑:“没有。”
  他捏着闻宸的下巴,然后凑上去在他颜色浅淡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不过,等游戏结束,或许吧。”
  闻宸唇角的弧度几乎怎样也压不下去,一双眼眸专注而柔和地凝视着莫奕,仿佛在注视着整个世界一般,
  莫奕下意识地扭头错开闻宸的视线,但目光却无意间落在了房间门口挂着的那张油画上。
  他愣了半晌,然后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
  闻宸顺着莫奕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那张油画上的女人犹如天鹅般垂下的脖颈上,那道血痕变得更加宽了,现在看上去仿佛成为了一条血红色的绸带一般地缠绕在那雪白而纤细的肢体上,仿佛能够看到汩汩的鲜血从那道平整的伤口中流溢出来一般。
  莫奕眯了眯双眼,然后缓缓地伸手在画布上轻轻一抹——指腹上瞬间沾染上了一抹湿润的触觉,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只见指尖已经被染红了。
  不知是被颜料,还是被鲜血。
  莫奕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从自己的背包中翻出那张在这张油画后找到的纸条,默念道:“一具无头尸体在解了渴的枕头上,仿佛小河一般,流出殷红而活跃的鲜血……”
  他看向另外一张字条,目光在上面潦草的手写体上转了一圈:
  “你出自黑色深渊,或降临自星辰?”
  莫奕的目光沉了下来,他抬头看向闻宸说道:
  “我需要去看一下那个新人房间里的那副油画。”
  说毕,他扭头打开房门,顺着幽长而黯淡的走廊步伐有些急促地向着之前的方向走去,闻宸则迈步跟在他的后面。
  二人很快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口。
  房间内的灯光依旧亮着,门大敞着没有关,那股冰冷甜腻的异香与血腥味在走廊中弥漫。
  莫奕放缓了步伐,缓缓地步入了房间,目光在那张床上一掠而过,那具漆黑犹如焦炭的尸体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他收回了视线,然后扭头看向房间靠近门口的那张油画——之前在这个屋子里的时候,由于情况太过混乱和复杂,再加上光影的作用,莫奕之前其实并未看清画面中到底画着什么,这才是他第一次仔细得打量着这幅画。
  只见那漆黑厚重的画框上缠绕着金色丝线,画布上画着简单的几样静物,丝质的桌布铺在画面背后与静物的下方,柔和阴影和明暗变化在灯光下起伏。
  画面中央是几个错落的瓶子和盘子,与一个被吃了一半的苹果。
  最令人瞩目的是画布一角的倾倒着的玻璃瓶,精致厚重的瓶身在灯光下折射出多彩的光芒,浓郁深沉到近乎黑色的液体顺着瓶口流淌出来,近乎沥青般的质感在桌面上流淌着。
  莫奕伸手在上面轻轻地一抹,粗粝的画布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看了看自己的指腹,只见上面也沾着浅浅的一层黑色颜料。
  看上去仿佛就是从画面中倾倒的药水中直接沾染过一般。
  莫奕仿佛终于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一般,缓缓地舒出一口气,然后面色微凝地扭头看向闻宸,问道:“你还记得游戏开始的提示吗?”
  闻宸点点头。
  莫奕注视着自己手指上黑色的颜料,轻轻地捻动着指尖,呢喃道:
  “只有那三色铅笔画的褪色素描,像我一样在孤独中逐渐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在波德莱尔的时代,三色的素描是当时非常时兴的素描种类,一共要用到黑,红,白三个颜色。”
  莫奕抬起眼眸,说道:“现在黑色齐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黑色齐了,那其他两个颜色呢?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这样的一幅画是只有被这个副本选中为第一批牺牲品的玩家房间中才有呢?还是所有的房间都有呢?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的话,现在莫奕知道自己屋子内的油画代表着红色,那么必定会有另外一个房间中的油画代表着白色,接下来就会在他们二人之中选定牺牲品。而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那么这写油画就是有三种,而不是单独的三幅,那么副本的下一个下手对象就会更难估计。
  莫奕凝视着那张油画上凌乱错落的静物,眉心紧蹙。
  他转身走向那具尸体静静地躺着的大床边,然后低头仔细地观察着,寻找任何一丝自己之前可能遗漏的线索——
  而就在这时,莫奕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目光在尸体的上半身久久地停留着。
  这具尸体身上穿着的是一条雪白的睡裙。
  要知道,这个死去的玩家是一个新人,那么她绝对不可能带着专供自己晚上换的睡裙进入副本,即使房间中准备了晚上睡觉时可以更换的睡裙,也很少会有人心大到直接贴身穿上——毕竟这可是在危机四伏的副本当中啊。
  那么,这身睡裙很有可能是她死后在被换上的。
  莫奕伸手摸了摸尸体身上穿着的睡裙,丝绸流水般的质地在指尖流过,睡裙边缘的纹饰精美而华丽,很显然价格不菲。
  他在灯光下细细地观察着裙角的布料。
  只见那雪白的丝质表面随着他的动作的变化而闪动着隐隐约约的微光,上面似乎绣着一个不太清晰的圆形图案,似乎……正是那封邀请函背后的家徽的图样。
  莫奕放下手中睡裙的一角,沉黑的眸子中闪动着思索的神色。
  他抬起头,在房间中寻找着什么——
  既然玩家现在穿着的是不属于她的睡裙,那她自己的衣服又到哪里去了呢?
  正在莫奕开始在房间中翻箱倒柜地寻找的时候,耳边突然远远地传来一声尖叫。
  那声音被古宅内幽深而死寂的走廊削弱,穿过厚重而古老的墙壁传到耳边,听上去犹如撕碎遥远梦境的尖锐嘶鸣。
  莫奕愣了愣,和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闻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便转身向外跑去。
  ——声音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
  二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去,刚刚跑上楼梯之后就看到几个玩家围在一个大敞着门的房间门口,探头探脑地向房间内看去。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
  莫奕放缓了步伐,慢慢地走到房门口,目光穿过站在身前的玩家,向房间内看去。
  房间内豪华奢靡的装饰在眼下看起来仿佛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死气一般,屋子内阴冷的温度顺着敞开的门向外扩散,令人裸漏在外的皮肤都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房屋正中的那张大床上,凸起一个人形的轮廓。
  莫奕分出心神,仔细地听着一旁发现尸体的新人断断续续的描述,在心中将事情发生的经过梳理了出来——
  这个玩家并没有在刚才发现第一具尸体的时候和其他玩家一起去围观,因为太过胆小,所以她在听到吵闹的声音之后,只是走到门口就犹豫着停下来了,只敢待在门板附近倾听着门外的声音,直到喧闹声散去才放下心来。
  而就在这时,隔着门缝,她嗅到了血腥味,战战兢兢地推开门偷看的时候,发现对面的房间门开着,壮着胆子走近去看……发现房间中的人已经死了。
  莫奕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确实,这两间房间正好是门对门。
  他不再集中精力听那个新人由于呜咽而不连贯的描述,而是分开人群走到床边,低头仔细观察着尸体。
  着具尸体是男尸,和之前那具的死法基本相同,也同样穿着一条雪白的丝质睡裙,从睡裙中露出来的皮肤都是皱皱巴巴一片焦黑,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样貌,身下的床铺被鲜血浸染成浓黑的颜色,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莫奕伸手摸了摸床铺的表面——触感略显干硬,上面的一层鲜血很显然已经凝固。
  有很大概率是和上一具尸体的死亡时间相同。
  莫奕弯腰扯起睡裙的一角,在灯光下稍稍变换着角度——银白色的圆形暗纹若隐若现。
  他放下手中的布料,然后转身快步走到房间的进门处,凝神看向那副挂在房间墙上的油画,只见上面画着狂风暴雨中的漆黑海洋,上面黑与暗蓝色在电闪雷鸣中狂暴地交汇舞动着,每一丝笔触都细腻而动感,几乎能够让观看着的人嗅到海洋上冰冷咸湿的潮气。
  莫奕伸手摸了摸画布,然后看向自己的指腹,一丝黑色的湿痕沾上了自己的指尖。
  他的目光凝重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又一阵人声的喧哗传入了耳中,莫奕扭头循声看去,只见另外一波玩家也找到了现场,蜂拥般地围拢了过来——而赵南和李望赫然在列。
  莫奕眸色平静,目光冷淡地在来人的身上划过,然后面不改色地收回了目光。
  而那些围观了之前事情经过的众人的反应,就远没有莫奕那么淡定了,赵南的目光在莫奕身上顿了顿,然后尴尬地迅速挪回了视线,而走在人群末尾的李望则面色苍白地捧着他仍旧红肿的手指,目光躲躲闪闪地不敢直视莫奕,只是偶尔在看不到的角度隐晦地恶毒而嫌恶的一瞥。
  闻宸站在莫奕的身旁,轮廓冷硬的眼眶被阴影覆盖,犹如一道沉默而存在感极强的影子一般,他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冷冷地眯起眼眸,整个人的气场变得危险而阴郁,仿佛是下一秒就能出鞘的利刃。
  莫奕没有看他,只是伸手轻轻地按住了闻宸冰冷的手背。
  温热而干燥的手心与冰冷的肌肤贴合,几乎能够感受到温暖掌心内纹路的起伏与触感。
  闻宸微怔,紧紧地绷在颧骨上的皮肤与面部轮廓上的肌肉似乎瞬间柔和了下来,笼罩在身上的阴郁被冲淡,他垂下眼帘,又重新变回了那道沉默的影子。
  但静静地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反手捉住了莫奕即将抽离的手,冰冷修长的手指插入莫奕的指缝,然后用力在手背上扣紧,掌心和掌心之间的空隙被填补的满满当当,每一丝纹路与肌肉的起伏都如同齿轮般严丝合缝地咬在一起。
  莫奕挣了挣,没有挣开,索性随他去了。
  反正现在连柜都出了,现在在众人面前再拉开距离也未免太迟了点。
  ——莫奕的面色坦然而沉静,破罐子破摔地想到。
  赵南在和那个依旧哭哭啼啼的新人聊了两句之后,走到床边仔细地观察着床上的尸体,困惑地皱眉沉思着。
  莫奕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那张油画,动作毫不遮掩地用空余的那只手熟练地在画框后面摸索了一阵——熟悉的纸条落在了他的手心里,皱皱巴巴还落满了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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