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莫奕的背后不由得出了一层冷汗,手掌心被掐出来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这正是刚开始进门时他看到的铁床。
  他现在似乎知道了那两个死去的玩家是如何被绑缚在治疗床上了。
  莫奕喉结微动,一股凉意袭来,他缓缓地向自己的身后看去。
  一个悚然的画面骤然跃入了他的视线内——墙壁上布满了暗红色的鲜血,将肮脏变色的墙壁染出了一个奇异的图画。
  那是一只巨大的蝴蝶。
  臃肿丑陋的身形由浓稠的鲜血组成,扭曲的巨大翅膀上是无神而变形的的眼睛,由上而下地俯视着房间中央的莫奕。
  莫奕深呼吸了一下,压下了自己心底涌起的极度不舒适的感觉,然后移开了目光。
  他动了动手中的手电筒,照向了房间的其他地方。
  这个房间远没有刚才他看到的那么大。
  地面上倒着好几架挂着肮脏深绿色帘子的铁架,斑斑点点的帘子可怜地委顿在满是半凝固鲜血的地面上,被染的更加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那两架躺着尸体的铁床依旧放在刚才看到的地方,上面是两具毫无生机的尸体,眼眶里的死灰色眼珠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浑浊深黑的血液流淌而下,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诡异气息。
  上面的束缚皮带牢牢地捆着,没有丝毫分开的痕迹。
  从莫奕的这个角度看去,这两具尸体身处的铁床位于那个布满整个房间的巨大蝴蝶的翅膀前,恰好位于翅膀上近似于眼睛的花纹上,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副诡异到极点的图画,即使只是注视着都令人不由得心生不安。
  莫奕吐出一口浊气,他用握着手电筒的手腕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然后向门外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狼藉的地面和那两张躺着尸体的铁床,伸手拉向门把手。
  ——依旧拧不开。
  莫奕不由得一愣。
  怎么回事?
  还没有等他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就只感觉一股大力从他的身侧袭来,将他狠狠地推倒在旁边!
  一阵天旋地转后,身下硌到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刺骨的疼痛顺着神经一路传来,令莫奕不由得闷哼出声。
  但他却并没有摔倒在地上。
  而是摔在了那张熟悉的,泛着血腥气和沉重的恐惧气味的铁床上——
  耳边传来电流滋滋的声响,火花在黑暗中猛烈地窜起,在莫奕的视网膜上留下刺痛的的印痕。
  第九十八章
  哔哩啪啦的电火花在黑暗中亮起,带着冰冷的恶意与灼热的躁动,危险的气息蔓延几乎将浓郁粘稠的黑暗搅动点燃。
  强烈的危机感迅猛地袭来,莫奕的脑海中闪过巨大的嗡鸣,血管中灼热的血液突突地跳动着,冲击着他的面颊。
  手腕上传来熟悉的冰冷触感,皮革质的束缚带紧紧地缠绕住了他的左手。
  右手边随之响起相同的金属碰撞声——
  冰针刺入般的刺痛感瞬即扎入脑海!莫奕的思绪迅速的反应过来,他向身侧猛地一滚——
  大半个身子随着他的动作向铁床下坠落下去,只有一只被绑住的左手还依旧被吊在铁床尾端。
  剧烈的疼痛随着身体接触地面的瞬间传来,浑身的骨头都几乎散架,瘦削的骨骼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几乎逼出莫奕喉咙中的一丝低喘。
  他的额头同时重重地撞上了冰冷潮湿的地板,尖锐的刺痛从额角传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耳朵内传来嗡嗡的白噪声——
  莫奕挣扎着抬起头,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额角滑下,黏住了他的睫毛与眼睑。
  打开着的手电筒哐当一声磕在地面上,冷白的光柱凌乱地将黑暗照亮。
  透过一片血红色的视野看去,只见那张铁床上的几处束缚带正巧自动阖上,金属扣在铁床上令人毛骨悚然的碰撞声。
  莫奕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被吊在半空中的脚踝传来皮革摩擦的火辣辣的疼痛。
  辛亏他反应的及时,不然被扣住的就不止他的一只手腕了,而是他的四肢——
  那就死定了。
  他在黑暗中急促地喘息着,摔落在地面上的手电筒缓缓地停止了滚动,虚浮的灯光随之也不再移动,停留在了虚空中。
  莫奕的余光扫到了在铁床的床头。
  在那一片模糊的黑暗中,传来滋啦的电流声,机器的嗡鸣随之缓缓地响起,在黑暗中逐渐变强。
  莫奕刚开始还以为这是自己撞到头而产生的耳鸣,直到他看到了床头的一片黑暗中亮起的电流火花时,他才意识到——还没哟结束。
  床板是铁质的,一旦电击启动,顺着铁床传来的电流依旧可以置他于死地。
  莫奕的神情骤然凝重,他苍白的面容上涌上一层不正常的潮红,牙关紧咬,猛地直起身子来,然后伸手解着绑缚着自己左手手腕上的皮带。
  皮带上的金属扣犹如蟒蛇一般死死地紧咬着,怎么扯也扯不开。
  耳边的电流声和机器启动的嗡鸣声愈发激烈——
  莫奕的额头渗出汗珠,他放弃了那紧扣着的金属扣,转而撕扯起了皮带紧贴着冰冷铁床的泛白磨损的接口。
  粗暴的动作使得皮带粗糙的边缘深深地陷入细瘦腕子上苍白的皮肤,摩擦出鲜红的印子,一滴滴的鲜血从伤口处渗出,浓重的铁锈味在空气中弥漫着。
  耳朵里是机器即将启动的轰鸣,整个铁床都几乎开始大幅度地震动了起来,黑暗中出现更多亮起又瞬间熄灭的电火花,仿佛下一秒就即将爆发!
  莫奕心下一横,他死死地咬紧牙齿,然后用另外一只手用力攥住自己的左手大拇指,死命一折——
  “喀拉”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黑暗中响起,令人不由得牙根发酸。
  他的大拇指以一种诡异的形状扭曲折断,软软地垂下,莫奕此刻发力,空余的右手攥住捆着自己手腕的皮带,然后用力一抽!
  他的左手成功从绑缚在铁床上的皮带中脱离出来。
  耳畔响起巨大的轰鸣声,莫奕心下一紧,抱着刚刚自由的左手就地一滚。
  身后的黑暗中爆发出几乎致盲的电光,嚓啦嚓啦的电流声响起,整张铁床喀喀地晃动着,在黑暗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震耳欲聋。
  莫奕脱力地躺在肮脏的地板上,浑身上下都被淋漓的汗水浸透,仿佛整个人都是被从冰河中捞上来的一般,因剧烈的疼痛而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
  湿漉漉的黑发狼狈地沾在惨白的面容上,金纸一般毫无血色,脸上唯一的颜色就是被牙齿咬的破碎的下唇上渗出的鲜艳血色。
  他急剧地喘息着,身后的电流声还在嗡鸣着,劈里啪啦的电弧将整个房间照的通明。
  莫奕因疼痛而发黑的视野里,他隐隐约约看到,在墙角的黑暗处,仿佛站着一个影影绰绰的黑影——
  他一愣,强撑起被鲜血糊住的眼皮,向着那个角落看去。
  那里空无一人。
  身后机器的电流声缓缓停止了,莫奕的耳朵里却依旧残留着幻影般的嗡嗡声,震的他头脑发晕。
  莫奕心口窒息发闷,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不由得深吸几口气,强行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艰难地挪到一边,完好的右手手指在地面上挣扎地蠕动,捡起了躺在自己身边的手电筒,轻轻颤抖着的手指将手电筒在攥到手心里,然后向着那个门口那个黑暗的角落照去——
  浓重沉郁的黑暗被手电筒的灯光驱散,那个角落里什么都没有,仿佛他刚才看到的影子完全是个幻觉一般。
  莫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脑袋依旧一阵阵地晕眩,看东西都仿佛有了重影。
  应该是刚才撞到头的后遗症。
  ——难道他刚才真的看错了吗?
  就在这时,门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把莫奕吓了一跳。
  他调转手中的手电筒照向门边,只见刚才那扇扣的死紧的门板缓缓地打开了,无声而缓慢地滑入黑暗当中,些微走廊中晦暗的光线顺着敞开的门缝投入,令莫奕不由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恍惚感。
  他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浑身上下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地袭来,僵硬的关节发出刺耳的哀鸣,令人几乎窒息的疼痛狠狠地扯着莫奕的神经。
  即使他对疼痛的忍耐力强大如斯,也依旧忍不住低低地倒抽一口凉气。
  莫奕一瘸一拐地向着门口走了几步,然后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只见在那一片浓重的黑暗中,斑驳的铁床上似乎还在闪烁着丝丝缕缕的电光,一股浓郁的烧焦气息几乎将血腥味都覆盖了去。
  床头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着微微的反光。
  莫奕皱皱眉头,用手中手电筒的灯光照射过去。
  只见在床头那架陈旧的,布满灰尘的机器上,插着一张薄薄的卡片,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反射着近乎金属般的光泽。
  莫奕微微一愣,他确信在自己刚刚进门的时候,在那个机器上并没有插着这样的一张卡。
  他犹豫了几秒钟,然后缓步走上近前,他谨慎地用自己的衣角垫住自己的没有手上的手指,然后包住那张卡片的一角,缓缓地用力。
  透过薄薄的布料,莫奕能够感觉到指腹上传来的淡淡热度,烫的他几乎瞬间放手。
  莫奕定了定神,然后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那张插在机器里的磁卡完全抽了出来——
  那张磁卡似乎依旧有点年代了,上面的图案斑驳模糊,摸起来仍然有点发烫。
  莫奕在微弱的灯光下细细地分辨了一会儿:
  这应该就是员工磁卡了。
  那它应该也可以将走廊尽头的电梯打开……?
  莫奕的心头染上一丝火热,冰冷的手掌紧紧攥住那张磁卡,微烫的温度妥帖地熨着他的掌纹,冰冷的肌肤几乎也被染上了些许热度。
  他最后环视了一圈身后的这个屋子,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手掌上骨折的伤口传来火热的突突的疼痛,剧烈而绵长的痛楚毫不间断到近乎麻木,令莫奕身上的其他伤口的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仿佛浑身上下的痛觉神经都集中在手上。
  走廊里依旧是一片漆黑,整个幽长深邃的走廊上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忽明忽暗地闪动着。
  莫奕走出房间之后,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到了旁边那间在地图上标注为“员工室”屋子。
  他伸手推了推门,手掌下的门板光滑冰冷,坚硬如铁,几乎无法推动。
  看来现在暂时是进不去了。
  莫奕叹了一口气,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掩住深黑色眼眸中的复杂神色。
  他转身向着走廊的另外一端走去。
  回去的路上依旧一路坎坷,残破摔倒在地上的桌椅和散落一地的纸张挡在莫奕的身前,不过好在他之前曾经走过一遍,所以他轻车熟路地越过里面的障碍物,身形灵活而轻巧,安静的犹如一只穿梭在黑暗中的猫。
  一路上,那个人影再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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