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到了润润的院子,卢老太太四处看了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布置的倒也雅致。”
卢青兰让丫鬟上了茶,屏退了其他人。
卢老太太喝过茶,脸上已经没了笑。
她不说话,卢青兰也不坐,就在旁边伺候着。
喝过茶,卢老太道:“青兰,你可知道哪里做错了?”
卢青兰顺势就跪下了,低声道:“青兰没有照顾好润润,辜负了卢家的期望,还请母亲责罚。”
卢老太太一拍桌子,茶盅都颤了颤,“你糊涂!润润这事儿且不说,前几日你们在镇国寺外又差点出事,你却没有报上来,还是我女婿写了信,我才知道了这桩事。”
卢青兰沉默不语,她确实没有和卢家说这件事,但她并不是为了隐瞒自己的失责,而是怕卢家觉得她既照顾不好润润,甚至连自己都牵连进去,她在叶府本就身份尴尬,再有这么一件事,她害怕的,是卢家此后把她召回江南。
润润那么小,她一手带到现在,怎么舍得。
片刻之后,卢青兰才开口道:“母亲,青兰并不是想为自己遮掩辩解什么,还请母亲责罚。”
卢老太太也是真的动了气,指着身边的椅子说:“你坐过来说话,你跪着像什么样?”
卢青兰便照着她的话坐下了。
卢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润润是我宝贝的外孙女,你就不是我宝贝的女儿吗?虽是过继到我们膝下的,可这么多年过来,你想想,我们对你何曾跟你哥哥姐姐有区别?出了这样的事你却不跟家里说一声,你还当自己是卢家人吗?”
卢青兰眼圈顿时就红了,“母亲,我……”
卢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性我还能不知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能藏心事。”
卢老太太虽然这样说了,可卢青兰到底心中有愧,“是我没有照顾好润润,母亲就是不怪罪我,我心里也过不去。”
卢老太太话锋一转,“这京城,危机四伏,我此番来,也不瞒你,就是想带走润润。”
卢青兰惊讶道:“带走润润?”
“我们家卢家的地位虽比不上叶家,可平安养大一个女孩却不是什么难事。你觉得,润润待在这里,对她成长有利吗?”
卢青兰垂着眼睛沉思,如今宫中二公主跟润润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虽说皇帝已经给了二公主处罚,也对润润给了补偿。可人心到底偏长的,二公主现在还好好地在宫里呢。这次是润润福大命大,下一回可就难说了……
更别说这叶府里还有敬安郡主虎视眈眈。
卢青兰她自然是以润润为先,很快就跟卢老太太站在了同一阵线。
“可叶家老太太和老爷对润润都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这……他们会同意吗?”
卢老太太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已有几分把握,你只要将这两件事再事无巨细地同我说一说,那么成算就又打了几分。”
卢青兰自然不再隐瞒,将行宫和香山上发生的事都仔细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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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卢老太太并不是莽撞之人,她有这样的打算,自然是出自深思熟虑。
她虽然不懂京城权利的诡谲多变,但到底是多年在商场上打滚的人,分析利弊很有一套。
润润的身份相较之前更加贵重,却没有能胜任这个身份的能力,要么就是以后在京城叶府深居简出,再也不能这么无忧无虑下去,要么,就是选择换一个环境相对简单的地方重新开始……
两者相较,她自然是更愿意把润润带走。
而且现在叶府的老太太身子也不大爽朗,劳心劳力的,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卢青兰一起照看润润,说得难听些,卢老太太觉得自己这打算也有些乘人之危。
卢老太太和卢青兰略坐了坐,卢青兰洗过脸上的泪水,重新上了脂粉,两人又一起相歇着回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坐了半上午,精神已有些不济,但卢家人远道而来,她也不能扫兴,因此还是和吴氏、苏氏等人一起说话,只不过主要是吴氏和苏氏说,她听着罢了。
吴氏和苏氏也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两人都是当母亲的,说起关于孩子的话题,自然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很快到了用午食的时候,老太太处摆了膳,众人聚在一起用饭。
卢老太爷和卢准则在前院和叶檩说话。
用过午膳,卢老太太和老太太坐在一处用茶说话。
闲谈间,卢老太太道:“咱们两家当了这么久的亲家,我的事,想必亲家老太太还不知道。早年间,我娘家是江南一带有名的皇商,说句张狂的,如今卢家经营这么多年,产业还没有我娘家鼎盛时期的一半。”
叶家只是跟卢家接亲,并不知道卢家老太太的身世背景。
卢老太太继续道,“可是我长到十五六岁,家里出了意外,父母一起没了。从那时起,家里就不太平了,什么样的亲戚都想着来分一杯跟,又欺我年少不懂事,还想在我的婚事上做手脚。”
卢青兰是知道这些的,卢家会收养她,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卢老太太年少遭遇和她相同,十分怜惜她。
“那是我最孤立无援的几年,我那时被父母养的娇贵,涉世未深,不懂人心险恶,其中苦楚非言语能道出一二。到了我过了出嫁的年纪,却还是没能理清家中的脉络,家中生意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没落,我那些亲戚也是蠢蠢欲动,恨不得即刻害死我,好刮分那些产业……最后我索性将家产变卖的变卖,上交朝廷的上交朝廷,然后托人说媒,嫁入了那时并不显赫的卢家。卢家的家业跟我娘家比,虽然算不上什么,可族人众多,风气也好,总算给了我庇护……一晃这么多年,如今回想早年的事,我也是恍惚,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想来就是这么个道理。”
卢老太太说起往事,就像在说一个传奇的故事。虽然其中艰险酸楚都是一语带过,但设身处地地想想,一个任事不懂的孤女坐拥那么多产业,自然是造人眼红嫉妒,见识过各种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老太太听完,安慰了她几句。
卢老太太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将话题转回润润和他两个哥哥,问一些他们的生活起居。
傍晚的时候,国子监下了学,如意和叶珩、叶瑀兄弟一起回了叶府。
进了府,如意就发现今天叶家的下人来去匆匆,似乎格外忙碌。
她问起来,叶瑀眉飞色舞地欢喜道:“今日我外祖一家特地从江南过来了,所以家里格外热闹些。”
如意这才想起来,之前的几天,润润似乎也格外高兴。
不过润润如今不能说话了,换做从前,肯定每天都要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念叨好多遍,她也就不会忘记了。
如意跟着叶珩、叶瑀去老太太处,自然就见到了卢老太太等人。
她一身红衣,又长得好看,到哪儿都是夺人眼球。
卢老太太见了她,不等介绍,便猜到了这是卢青兰信中提到的成国公府的姑娘。
如意也是个自来熟的,她如今也跟半个叶家人似的,卢老太太笑眯眯地招她上前说话,她就随着润润的辈分喊‘外祖母’,给卢老太太见了礼,一点国公府姑娘的架子也没有。
卢老太太自然对她好感大增,又听说她平日里跟润润相处的如自家姐妹一般,更是把她当成了自家晚辈般。她这次来给叶家小辈都准备了见面礼,如意的也备在了里头,是一块纯金的如意长命锁。此时也正好赠与她。
如意笑着接过,她就喜欢这种实在的礼物,又跟卢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见润润在旁边也是笑的眉眼弯弯,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润润这样笑了,还是这样的润润最好看。
如意在成国公府待到天黑,就起身告辞。她也是知趣儿的,到底不是叶家人,人家有客要招待,自然也不方便再叨扰。
夕食是一家子在一起用的。
叶珩、叶瑀也回来了,润润跟着他们一道见过外祖父和舅舅。
卢老太爷和卢准都是文质彬彬,看起来就十分和气的人,几个小辈虽然跟他们不算十分熟悉,但只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亲近了不少。
这顿饭可以说是叶府这段日子以来,氛围最轻松的一顿了。
夕食过后,卢家人略坐了坐,就打道回府了,反正他们会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走动也不会少。
润润依依不舍地跟着她爹把他们送出门口。
今天外祖父和舅舅都跟爹爹在前院,外祖母和舅母都在和祖母她们说话,就是表哥、表姐,也是乖乖地在大人身边听着他们说话,她觉得还没跟他们熟起来呢。不过也没事,外祖母说明天还要过来的,想到往后还可以经常见面,润润又忍不住雀跃起来。
看着她满眼放光的欢喜模样,叶檩摸着她的小脑袋,忍不住回想起白日里岳父同小舅子跟自己商量的事……
不过此事,他还得和老太太商讨过后才能决定。
而成国公府,如意已经跟成国公夫人用过夕食,沐浴过后,娘俩躺在一起说话。
成国公前几日被成国公夫人埋怨不会来事儿,已经被赶去书房睡了好些天,因此如意就可以堂而皇之霸占她娘亲了。
母女俩说私房话的时候,自然也会提到润润。
成国公夫人之前就让如意去提点润润,拖到今天,如意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成国公夫人不免催促,如意为难道:“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嘛,今天他们家又来了客人,人多口杂的,我都没怎么和润润说上话。”
“夜长梦多,他们家里后院不太平,你能早一些提醒,总是好的。”
“那润润不是还有她姨母在嘛,前头润润吃了那么多亏,她姨母总该学得更聪明一些了罢。”
成国公夫人长长的舒了口气,“但愿吧。”
如意也下定了决心,“娘,你别担心了,等我找到了机会,一定会和她说的。”
成国公夫人点点头,拍着如意的后背后背哄她入睡。
而这一夜,老太太显然是睡不好的。
一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她才勉强合了会儿眼。
昨夜叶檩送走卢家等人就来和她商量将润润送到江南的事。
润润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肉疙瘩,自然是舍不得她离开自己身边的,可儿子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他能来找自己商量,显然也是思量过后觉得那样对润润好。
老太太虽然不懂京中的形式,可也隐隐感受到了润润即将面对的潜在的各种不为人知的危险,叶家又确实亏欠卢家,对方提出这样的建议,也确实让人不好回绝。再回想起白日里卢老太太自剖身世的那番话,老太太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卢家人那么喜欢润润,也一定会善待她吧。
果然,第二天卢老太太再来,就和老太太开诚布公地谈这件事了。
老太太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便不觉得那么突兀、难以接受了,只是仍然是割舍不下。
“润润那么小,没有离开过家里一步,忽然就把她送那么远,我这心里……”
卢老太太也打下包票,“我们家里对润润的疼爱您也是知道的,别的不说,无忧无虑地长大是不用担心的。也不一定是去多久,或许过了一两年就回来了。回来的时机也得根据情势而定的,您舍不得,往后让润润多回来看您就是。”
她是这么劝,老太太想了一宿,也明白此时让润润去江南暂避风头是再好不过,可到底,理智始终说服不了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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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两位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屏退了其他人,润润就带她表哥表姐去自己屋里玩了。
因她不能说话,卢沉和卢宝珠为了照顾她,都拣了一些自己知道的新奇的玩意儿或者事情说与她听。
润润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被他们逗的咯咯直笑。
两位老太太从午后一直聊到天黑,还没有出房门,更别提摆夕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