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青云立刻笑眯眯的上前,请行云到另一个地方去歇息,分明是绝不让她跟着的意思。
  行云以前还有反抗的心思,如今早已不再挣扎,跟着青云离开了。
  元子青这才领着眉畔往里走。
  到了桃林里,元子青故意落下几步,让眉畔自己往前走。他站在原地,看着眉畔的背影。她的脚步轻快,朝着前方越走越远,风吹来时扬起的花瓣沾在她的发间。
  一切都跟梦中如此的相似,元子青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会那么一直走下去,直到自己再也抓不住——
  “眉畔!”他心一慌,便忍不住唤了出来。
  眉畔听见自己的名字,转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
  元子青的心一点一点的落到肚子里。但这样还不够,他快步走过去,追上眉畔,脸上带着清晰可变的徨急。
  “怎么了吗?”眉畔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低声问道。
  元子青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性子冷静自持,纵然与眉畔两情相悦,也没有说过表白的话,没有主动做过逾越的举动。此刻却毫不避讳的握着她的手,让眉畔吃惊的同时,又忍不住心头砰然。
  既然是两情相悦,自然希望能够靠近自己的心上人。她是个女孩,总不可能要她一直主动凑过去,元子青不动,眉畔也不能动。所以对他的动作又是意外又是欢喜。
  “我——”元子青握紧她的手,心中仿佛又千言万语,但似乎又根本不需要去说。
  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她或许就能懂了。
  两个人站在桃花树下,彼此凝视着,原本就靠得很近的身体慢慢的依偎到了一起。
  元子青觉得自己心跳得格外剧烈,眼前甚至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她身体不好,时常会感觉到头晕,然而此刻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这是一种令人从心底里欢喜幸福的眩晕。
  浑身好像都在发烫,他下意识的伸出双臂,将眉畔搂进了自己怀里。似乎只有这样亲密毫无间隙的距离,才能令他感觉到稍微安心。
  眉畔轻轻的挣扎了一下,并未能够挣开,便放弃了。顺着他的力道靠近他怀里,整个身体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的一片深情终究未曾空许,找到了那个接收的人。
  这个怀抱并没有那么宽阔强壮,可是眉畔却忽然觉得安心无比。这是她早已认定的归宿,而幸得老天垂怜,元子青对她也不是无动于衷。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自重生之后便一直紧绷着心弦,努力向元子青靠近,而今终于有了一个结果,能让她暂时放松下来了。
  [
  第42章 由爱生怖]
  元子青很快回过神来,慢慢松开了眉畔的手。
  两人心间同时划过一抹失落,目光轻轻一撞,然后迅速别开。
  眉畔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捋了捋鬓发,借着这个动作将身体的躁动平复下去,然后才轻声开口,“这里的花开得这样好,我想折一枝回去送给外祖母插瓶。”
  “好。”元子青道,“你喜欢哪一枝,我替你去折。”
  眉畔顾虑他的身体不好,便道,“不必,我自己去折。你看着便是。”
  说着便从元子青身边走开,抬头慢慢搜寻自己觉得好的花枝。背过身去时,眉畔才敢抬手在自己脸上贴一下,脸颊上的热度惊人。若是元子青再迟些放开她,眉畔觉得自己恐怕已经烧起来了。
  这里的桃树都是有专人打理的,所以花枝并不很高,要折下来也容易。眉畔很快就选中了其中的一枝,探手去攀。然而这树枝稍微有些高,她要十分用力踮起脚尖才能碰到,如此一来便使不上力了。
  眉畔低头看了看,见旁边有一座假山,便提着裙子爬了上去,轻轻松松将花枝折了下来,抱在怀里。
  元子青这时也走了过来,扬声道,“下来吧,小心些。”
  “看看我折的花。”眉畔朝他笑。
  元子青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她,片刻后才叹息一般的说,“很美。”
  眉畔觉得面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重新烧了起来。明明元子青是夸这枝桃花,但她怎么听都觉得是意有所指。
  因为心思浮动,从假山上下来时眉畔便不甚留心。结果将到地上时,突然一脚踩滑了,整个人往下扑去。“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结果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眉畔红着脸抬头,便见元子青面上还残留着几分害怕,小心的搂着她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因为眉畔落下来时撞击的力度,所以元子青这时是坐在地上的,而眉畔就趴在他怀里。这姿势十分暧昧,但两人却都似乎毫无所觉。
  眉畔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桃花举了起来,“可是桃花摔坏了。”上面的花朵本来就娇柔,这一撞洒落了许多,已是半残,再要带回去,却不合适了。
  “没关系。”元子青仍旧看着她,“等会儿我再替你折一枝好的。”
  气氛正好。
  眉畔微微仰起脸,跟元子青目光交缠。
  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宁静下来了。周围动人的景色蜕变成黑白,细碎的声音消失无踪,一切都像画上的远景,迷离恍惚,唯有眼前的人是真实的,温热的。
  因为靠得太近,所以他们可以感觉到彼此急促的心跳,砰——砰——两颗心的频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震得两个人都觉得神思迷离。
  元子青抬手在眉畔脸侧轻轻抚了抚。他的动作仿佛带了电,轻轻一触便让眉畔浑身战栗,身子慢慢软下来,依偎在他怀中。
  拇指从嫣红的唇上擦过,元子青慢慢的低了下头,两张脸慢慢靠近,直至呼吸相闻。
  最后一点距离消失在唇齿间,元子青噙住了眉畔的唇,辗转吮吸。
  眉畔情不自禁的轻喘一声,手中的桃花枝跌落在地上,蹭了她一身的花瓣。双手紧紧攀着元子青的衣襟,以此为依托,否则她恐怕要软倒在地。
  这是一个浅浅的,纯粹的吻。
  从始至终元子青都只是在她双唇上辗转,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搂在她腰间双臂渐渐收紧,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与眉畔的浑身发软不同,元子青此时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仿佛一根已经撑到了某个极致的弦,只要最后一点点压力,轻轻一拨,便能崩断。
  “嗡——”元子青仿佛听见那声音响在耳边,太阳穴突突的跳,眼前如同闪烁着烟火,他感觉自己像是飘起来,然后又迅速的往下坠,最终回到了实地上。
  他用力将眉畔抱紧,然而只一瞬之后便迅速的松开,一言不发的拉着她站起身,然后再退开一段距离。
  这疏远的姿态令眉畔一怔。抬头时元子青面上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垂着睫避开了眉畔的视线,低声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眉畔本来还想说点别的,只是千言万语在心中兜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适合的话语,便只能低声应了。
  方才旖旎的气氛早已消失无踪,两人默默的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元子青的步伐有些急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催促他似的。眉畔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只是怎么也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到一半时元子青忽然停下来,让眉畔留在原地,自己拐了个弯,走到另一边去,折下了一枝桃花,递给眉畔,“这给给你带回去插瓶。”
  他倒没有忘了方才对自己承诺过的话。
  眉畔用力将心头漫上来的不安强压下去。和过于跳脱的弟弟不同,元子青是固执、守旧却有责任心的仁人君子,他承诺过的事,从没有做不到的。或许方才只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自己也无需忧心。
  她努力说服自己,却忘了,由始至终,元子青都未曾对她承诺过什么。
  又过得几日,眉畔在受邀参加了几场其他闺秀们举办的宴席之后,总算是定下回请的时间,下了帖子给所有人。而后她送信去福王府,问元子青自己要的人是否准备停当。
  她本以为元子青可能会趁此机会约她见面,不了青云直接将人送来了。大厨是从惠月楼请的,使唤的人更是福王府调理出来的,样样都是最好。
  只是元子青没来,这好似乎也打了折扣。眉畔问青云,青云却只说他家世子有事,不便前来,然后就匆忙的赶回去了。
  然而自这一天起,眉畔便再没有收到过来自元子青的消息,就连自己送去福王府的信,也都石沉大海。
  一开始时她还有些担心,是否元子青的旧病复发,所以顾不上自己。然而几次让刘掌柜去探听消息,福王府都是一切如常。
  慢慢的眉畔便有些明白了。
  这不过是元子青说不出口的委婉拒绝。
  然而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她却至今都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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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才会相思【入v三章 合一】]
  转眼便过去了两个多月。
  时已入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烤得人少了精神,也不爱出去。近来京中闺秀的聚会都少了,想来大家都不爱在这样的日子四处走动。
  如此,眉畔便越发的懒怠,不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每日里大半功夫,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颇有些古诗文上说的“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的意思。
  行云从屋外进来时,眉畔正一手撑在桌案上发呆。她这随时随地发呆的毛病,行云从一开始的又惊又怕,到现在已经彻底习惯了。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她走到桌边,将灯剔得更亮些,低声对眉畔道。
  眉畔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懒懒道,“好。”
  然后就起身朝床铺走去。
  又是这样。行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眉畔看起来其实与从前差不多,至少外人是绝对看不出其中差别的。只是不管做什么事,都显得心不在焉,有气无力,让人心焦。
  她看了眉畔的背影一会儿,伸手要去收拾书桌上的纸笔,低头一看,才发现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宣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青字。地上还有好几团废纸扔在那里。行云犹豫了一下,拾起来展开,果然写的也是个青字。
  她最知道眉畔的心病,当然也知道她变成这个样子,究竟是为了谁。
  然而行云始终不懂,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她千百遍的重复着写同一个字。又为了那个人茶不思饭不想,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只留下一具躯壳。
  一开始时见元子青那里没了消息,她心中还有一股“果然如此”的念头,仿佛是自己早已预料到,姑娘却偏不肯听的恨其不争。巴不得两人就此断了,姑娘走回正路上来。
  然而眼看着眉畔一日比一日的憔悴下去,神思不属,茶饭不想,行云也不由心下恻然。情之一字害人不浅,竟至于此。
  她有时甚至会想,假若此刻元子青出现,自己恐怕都顾不得责怪他,先要让他将姑娘的这些毛病都治好了才可。
  行云小心的将这两张纸叠好,收进衣袖里,然后才转身跟上眉畔的步伐,去伺候她睡下。
  夏天的夜晚温度并不比白天多多少,虽然换了轻薄的蚊帐,但一样很闷热,眉畔道,“帐子不要放了,就这样吧。”
  “是。”行云只好放下伸向挂钩的手,转身去找蚊香出来点上。然后熄了烛火,轻轻走了出去。
  月色很好,行云留了半扇窗户,所以月光能够透过窗棂,照进房间里。
  眉畔侧过身面朝窗户,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学过的一句诗,“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她以前不懂,所以念起这诗来也是高高兴兴的,只觉得这韵律朗朗上口,优美之极。所以循环反复,也不会让人生厌。然而到了今夜,她才忽然察觉,其实这句诗多难过啊。
  否则月光怎么会像霜,这么冷,这么孤单。
  然而这样的情绪,却并不是随意便能体会到的。要特定的人,在特定的环境中,怀着一种特定的心情,才会懂得。
  眉畔就在这样的愁思之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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