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 双雄会1
明军和清军的部队都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双方隔着十里对峙。清军忌惮明军手中的重炮,十里,明军忌惮清军手中那强大的骑兵集团的闪电突击,十里,这是一个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距离,再近的话很可能是午夜成人档提前上映,大家想捅谁就捅谁了。
震天动地的万胜呼声中,杨梦龙在一百多名新兵的簇拥下来到尸横遍地的小房村战场。淮泗骑兵排成整齐的队列,昂首挺胸,就连受伤的士兵也是头颅高昂,接受着杨梦龙的检阅。刚才那一场恶战,这支新锐之师也死伤了几百人,但他们全然不当一回事,一个个鼻子翘上天,“我很强的,夸奖我吧”这句话都写到脸上了。看着他们,杨梦龙仿佛又看到了四年前那支追随他疾行千里北上辽东,在大凌河畔与清军杀得血肉横飞的河洛新军前身,舞阳军。当时他们就那么两千来人,友军除了天雄军之外全都是些军纪涣散、将懦兵弱的鱼腩之旅,那几乎是一场必死之战,但他们愣是在大凌河跟清军拼了个平分秋色,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更是一马当先,一枪刺死了皇太极的战马,缴获了皇太极的金盔,就此名扬天下……几年时间过去了,舞阳军变成了河洛新军,他也成了镇守小半个大明的封疆大吏,权力越来越大,军队越来越强,但似乎没了当初那股就算一座山挡在面前也敢拿脑袋去撞,直到将它撞塌为止的野性,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笑着用手指敲了敲几员淮泗骑兵将领的肩甲,大声说:“打得不错,你们没有辱没祖辈的威名,你们没有辜负淮泗精兵的美誉!”
得到他一句夸奖,那些一股子“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气的淮泗骑兵一个个咧嘴笑了起来,尾巴翘起半天高,那几员将领更是大声说:“多谢侯爷夸奖!但请侯爷每逢恶战,均用我淮泗骑兵作先锋,我淮泗骑兵必不负所托,为侯爷斩将夺旗,破军杀将,死不旋踵!”
杨梦龙说:“不是为我,是为了这个国家!”然后走向曹峻。
曹峻浑身是血,铠甲上还挂着几支利箭,看上去颇为狼狈,眼里还残留着几根血丝————有点杀红眼了。看到杨梦龙走过来,他五分羞愧,五分不甘的行了一个军礼,说:“侯爷,末将无能,险些全军覆没,请侯爷责罚!”
杨梦龙伸手将钉在他铠甲上的利箭一支支的拔下来,笑了笑,说:“区区两百余骑硬扛三千铁骑,还能杀出一条血路透阵而出,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我怎么能再苛责于你?伤得重不重?”
曹峻多处负伤,尤其是被铁骨朵敲的那一记,肩部高高肿起,稍一活动都钻心的疼。但他还是咬牙说:“没事,都是皮外伤!”
杨梦龙说:“别逞强,赶紧找军医包扎……这场大战随时可能爆发,我还要靠你和你的部下斩将夺旗呢!”
曹峻大声应诺:“明白!”带着部下下去包扎了。
杨梦龙凝眸望向远处那野草般布满大地的清军旗帜,倾听着从那边传来的阵阵号角声,深深吸了一口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的空气,血管里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了。他扭头望向薛思明,说:“建奴只怕是精锐尽出了,总兵力不下七万。”
薛思明说:“我就盼着他们精锐尽出,好一次性解决,省得没完没了!”
杨梦龙问:“他们的兵力是我们的四五倍,撑得住吗?”
薛思明说:“我和我的军团从来不问敌人有多少,只想知道敌人在哪里。”
杨梦龙笑了起来:“好,够傲,我喜欢!”他遥遥指向东边,“韩鹏、钱瑜、阎应元的军团距离这边已经很近了,最多明天日落之前他们就能赶到,只要能坚持到明天日落,这场战役就没有悬念了。”
薛思明盯着远处清军那如云旌旗,露出冷酷、嗜血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他们没有机会赶上这场大战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只会看到清军的尸体铺满战场!”
杨梦龙皱了一下眉头:“你很骄傲!”
薛思明说:“是自信!”
骄傲也好,自信也罢,整个军团再加上临时加强的淮泗骑兵近两万人马都按照薛思明的意志迅速展开,以付出不小的代价才夺取的小房村为轴心构筑阵地。他们也很清楚清军是不会给时间他们构筑像旅顺之战那样的堑壕体系,再说自北上以来无日不战,大家都已经相当疲惫了,所以数量有限的工兵被集中起来构筑炮兵阵地。他们首先拆掉了小房村的房屋扫清射界,把大炮运进去,接着围着这个村庄猛挖战壕,用两道三米宽、一米五高的战壕将整个村子给圈了起来,挖出来的泥土全部装进麻袋垒到自己这边,形成一道胸墙,一来防止清军将泥土推入战壕去填壕,二来加大清军翻越战壕的难度————两米深再加一道一米五高的胸墙,都三米多了,除非清军是袋鼠变的,否则根本就蹦不上去,最后么,沙袋对防炮很有效,这是他们通过大量实验证实的,实心炮弹打在沙袋垒成的胸墙上,只要胸墙足够的厚,绝大多数情况下炮弹都会陷进胸墙里,丧失杀伤力,不用白不用!
薛思明军团原本有十八门85毫米榴弹炮,在连续作战中损坏了五门,只剩下十三门,全部被部署到小房村炮兵阵地。十二门多管联装火箭炮也被部署在那里,这些火箭炮自诞生以来,似乎也就在旅顺之战和剿灭张献忠流寇的战斗中发挥了一点作用,其他时候都充当打酱油的角色,不过这次不一样了。经过长达数年的摸索、训练,河洛新军的炮兵们已经较为熟练地掌握了坐标射击技巧,对火箭炮的运用越来越熟练,这些火箭炮将会给清军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守卫炮兵阵地的任务就交给工兵部队了,他们足有一千二百人,人人使得一手好工兵铲,投得一手好弹,枪法也不赖,据壕而守,清军想打下炮兵阵地难过登天。
普通步兵则狂挖陷马坑。明眼人都看得出清军骑兵数量是河洛新军骑兵的两倍以上,他们必将遭到清军铁骑的正面冲击,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各部按部就班,各自忙活,井然有序。本来这些活应该由民夫来干,但是作战参谋们一致认为这种大对决带上那么多民夫只会为清军提供一个极好的突破口,富平之战的教训摆在那里呢!富平之战,南宋排出了自己所能排出的最强大的阵容,十八万大军硬扛十几万锐气正盛的金军,原本打得旗鼓相当,但是金军名将完颜娄室敏锐地捕捉到了宋军阵线较为薄弱的一环,率领三千清兵以干草铺路渡过沼泽,突然对宋军聚拢大批民夫赵哲部发动猛攻,一举击破赵哲部,将大批民夫赶向邻近的宋军诸部,冲乱宋军阵型,然后衔尾追杀,金军主力趁机全力进攻,宋军兵败如山倒,原本还算势均力敌的富平之战演变成了一场大屠杀。参谋们接受了这次战役的教训,他们认为反正薛思明军团只需要坚持两天,各军团主力就会赶到,带大批民夫实无必要,干脆就把民夫留在后方,躲进坚固的营垒里,大军带上八日份的干粮轻装上阵,不怕清军耍什么花招。
轻装上阵的代价就是这些活都得由士兵们自己干……
正忙活着,远远的一股烟尘扬起,一名清军信使疾驰而来,河洛新军抬头看了一下,没有理会,继续低头挖陷马坑。那信使来得很快,眨眼间便来到阵前,隔着一百来米停下来,扬声叫:“我乃大清皇帝陛下的信使,前来传达吾皇的旨意,请冠军侯出来一见!”
河洛新军齐齐一愣,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望向那信使,所有人脑海里闪过同样的念头:
这货想耍什么花招?
杨梦龙骑着高头大马越众而出,说:“我就是杨梦龙!”
信使在马背上一拱手,说:“冠军侯,久仰了!”
杨梦龙说:“废话少说,你们主子派你来有什么事?”
那信使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吾皇想请冠军侯过去一聚,就在五里之外,路边长亭。”
杨梦龙眉头一皱:“皇太极要见我?他想耍什么花样?”
信使说:“冠军侯不要误会,吾皇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一见你这个对手。吾皇说了,早在大凌河之战后他就一直想跟侯爷见上一面,畅谈一番,如今决战在即,怕是最后的机会了,他不想留下遗憾。”
杨梦龙还没有说话,薛思明就先吼了出来:“侯爷,万万不可!建奴诡计多端,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
钟宁咬牙切齿:“狗日的建奴,去年在台湾暗算侯爷暗算得还不够是吧,还想故伎重施?”
一提起去年杨梦龙在台湾遇刺,河洛新军便满腔怒火,纷纷怒吼:“杀了他!杀了他!”
淮泗骑兵唯恐天下不乱的叫:“杀了他!杀了他!”
吼声如雷,群情激愤,信使却不为所动,只是噙着一丝冷笑,带着一丝轻蔑看着杨梦龙。
杨梦龙摆摆手,让将士们安静下来,望定信使,一字字说:“我也很想跟你的主子聊聊,带路吧。”
薛思明、钟宁、曹峻等人大骇,齐声叫:“侯爷!”
杨梦龙轻松的笑笑,说:“没事的,我去跟他聊几句就回来,扎吉,我们走!”
只带了几名亲随,跟着信使朝着数里开外的长亭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