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挑拨
清军撤退后,祖大乐指挥明军缓缓压上,与清军保持着一里地的距离。虽说不管从哪方面看清军都不大可能进行反扑了,但保持压力是很有必要的,当然,如果能有机会再狠狠的咬清军一口,祖大乐也不会客气的,谁会嫌自己斩获的首级太多嘛。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清军对此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断后的部队掌握着节奏,不紧不慢的撤退,大批弓骑兵三五成群在两军之间游弋,嘴里不断发出野兽的嚎叫声,恐吓着明军,如果明军冒进的话他们会在第一时间用手中的强弓狠狠的反击,让明军知道他们的厉害。藏人骑兵部队很想再跟这些弓骑兵较量一番,不过被祖大乐喝住。一来,击退清军的战略企图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继续挑衅清军;二来,现在清军军容严整,战斗力仍然很强悍,如果藏人骑兵打得太猛了把清军给惹毛了,殊死反击之下明军只怕也讨不了好处,所以还是继续盯着好了。
山口那边,一直炮声不断,不时有120毫米雷击炮炮弹飞过来落入清军中间,掀起一阵阵血雨。清军咬着牙忍受着炮火带来的杀伤,默默的加快撤退的速度。很快,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山区,在那里构筑防线,这意味着祖大乐想再狠狠咬他们一口的计划算是落空了,现在他的部队也疲惫得很,根本就没有能力再打一场山地攻坚。不过,当清军让开山口后,大股天雄军骑兵赤潮般从山口中汹涌而出,为首者手握两把沉重之极的钢制短柄大斧,怒目圆瞪,冲着清军咆哮:“建奴,有种别走!再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那吼声跟打雷似的,方圆数里都听得到,不是祖大弼又是谁?
清军不予理会,只是加快了撤退的速度。他们已经抢占了隘口,控制了制高点,明军就算全线压上也啃不动他们,只要他们队形不乱,明军想咬他们一口没那么容易。只是好些清军悍将都回过头去,瞪着祖大弼,要不是有多尔衮的严令,只怕早就勒转马头回去找祖大弼一较高下了————在我满洲勇士面前,岂有你逞威风的份!
祖大弼也知道天雄军千里驰援,又跟清军恶战竞日,实在是疲不能兴了,否则也不会被清军压回隘口去冲不出来,所以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追上去砍杀断后的敌军,只是扬着那两把令人胆寒的大斧指着多尔衮的帅旗破口大骂,把多尔衮全家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把清军将士气得七窍生烟。就在这时,祖大乐赶到了,见祖大弼正在操着带有辽乐特色的脏话滔滔不绝地问候着多尔衮的先人,不禁乐了,策马过去叫:“二哥!”
祖大弼见了祖大乐,惊喜的叫:“三弟,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在河南吗?”
祖大乐靠过去,说:“冠军侯有令,别说在河南,在荷兰也得给他死过来。”
祖大弼一头雾水:“荷兰?荷兰是什么地方?”
祖大乐说:“荷兰就是……算了,一时半刻没办法解释清楚,反正很远就是了。二哥,你怎么也来了?”
祖大弼说:“得知冠军侯在阳泉遇险后,老雷急得不行,搜罗了整个军团能动的骑兵让我带上,顶风冒雪,人不离马马不离鞍的疾行数百里,驰援阳泉,今天上午的时候才赶到,结果一出山口便看到建奴跟开闸放水似的从对面山口源源不断的涌出来,二话没说就打起来了,一打就是一天!我们人太少,吃了点亏,被他们压回了山口,不过我们也没有让他们好过,瞧,建奴扔在这里的尸体怕有两千具了,还抓了一百多俘虏!”提起这场恶战,这员猛将眉飞色舞,意兴飞扬,显得异常自豪。是啊,疾行千里,人困马乏之际尚能以寡击众死死拖住兵力是他们十倍的清军主力,哪怕是打输了也是值得自豪的,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有输,只是落了点下风而已!
秦翼明、封雷等人巡视战场,果然看到战场上尸体横卧一地,以清军居多,那些残缺不全,不是没了脑袋就是少了胳膊,或者胸口被捅出个窟窿的自然是骑兵的杰作,而那些在一条线上层层叠叠垒起几层的,不用猜,肯定是步兵的功劳。这一仗打得够凶的,清军光是扔在这里的尸体就得有两千来具了,再加上他们在阳泉折损的人马,起码得超过一万,就算是刨去杨冬所部的叛军和海都所部蒙古军,此役清军阵亡也超过四千,再打几场这样的仗,多尔衮恐怕就没有军队了。
祖大乐不无羡慕的说:“还是二哥你运气好,像我,同样是顶风冒雪翻山越岭,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赶到阳泉,仗早打完了,累死累活也只是吃掉了建奴一点落后的残兵败将而已,晦气,真是晦气!”
祖大弼咧嘴大笑,说:“好啦,别抱怨了,我分你一些首级不就行了?”
换平时有这样的好事祖大乐肯定会心花怒放的,但是现在他是河洛新军的将领,河洛新军对首级并没有那么看重,所以他反应平淡了许多,说:“如果我想要首级,我自然会去砍,不用你分!”
这两位猛将谈笑间,两路明军合兵一处,继续压迫清军。他们也知道现在没有办法一口吃下清军主力,但也不能让清军撤得这么轻松!
多尔衮冷眼看着明军压迫过来,心里暗暗感慨杨梦龙的魔力。在杨梦龙出现之前,明军用“畏敌如虎”来形容都是奢侈的,即便有一些部队进行顽强的抵抗,求胜的欲望也不强烈,那种抵抗更像是在求活,而非求胜。可是杨梦龙出现之后明军的精神面貌马上焕然一新,逮到机会就穷追猛打,能咬一口算一口,不依不饶……可惜了,清军有过干掉杨梦龙的好机会的,但是在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居然让杨梦龙成功的翻盘了,这样的好机会很难再碰得到啦!他伸手指向明军的将旗,问图尔格:“那是谁的将旗?”
图尔格说:“回睿亲王,是祖大乐的将旗!”
多尔衮眉头一皱:“祖大乐?这倒是号狠角色,大凌河之战他率领关宁铁骑直冲我军炮兵阵地,几乎砍光了我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炮兵……”又望向天雄军的将旗,眉头越皱越紧,叹气:“祖大弼、祖大乐都来了啊,关宁铁骑最精锐的三千骑兵来了两千,这仗越来越难打了。”
多铎面色阴沉得吓人:“没有杨梦龙,给他们个缸做胆也不敢跟我军野战!”
多尔衮苦笑:“问题是,杨梦龙还没有死,所以他们就敢跟我军野战,而且压着我军打!”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笑了笑,说:“来了也好,且让我跟他们开个玩笑!”说完一声呼哨,率领几十名白甲兵分开千军万马,迎着明军那森严的军阵冲了过去。明军没想到清军这么点人居然敢迎着自己的矛头冲来,吓了一跳,立即勒住马缰,藏人火枪骑兵端起燧发枪瞄准,准备再制造一批蜂窝煤。然而多尔衮何其聪明,在距离明军尚有一百多米远处便勒住战马,扬声叫:“来者可是祖大弼、祖大乐将军?我乃大清睿亲皇多尔衮,也算是你们的老熟人了,数年不见,甚是想念,不知道两位将军能否出阵一叙?”
祖大弼眉头一拧:“这个小白脸,又想耍什么花招?”多尔衮的奸猾是出了名的,他们可没少吃过他的苦头,岂能不知?
祖大乐神情凝重:“只怕是来者不善。”
多尔衮似乎能看穿他们的心思,朗声说:“两位将军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更有万千虎贲撑腰,还有精利之极的火器,实力何其强横,为何如此婆婆妈妈?莫不是怕了我?”
祖大弼勃然大怒:“怕你是孙子!”一夹马腹就驰了上去。
戚破虏急叫:“将军,小心有诈!”
祖大乐冲戚破虏笑笑,说:“就算有诈,我们也不能让他看轻了辽东男儿!”说完纵马追上祖大弼,并驾齐驱,在距离多尔衮约五十米处停下来,冲多尔衮一抱拳,说:“十四贝勒,别来无恙?”
多尔衮面带微笑抱拳还礼,说:“骑得烈马,饮得烈酒,开得硬弓,还算过得去。只是两位将军都到了关内,数年不见,甚是挂怀,今日再见两位将军雄风,实在是心花怒放啊。”
祖大弼不耐烦的说:“我们与你没有交情,你是建奴,我们是大明将军,势不两位,你不要拿肉麻当有趣!”
多尔衮笑容不减,说:“如今我们已经是同殿为臣了,三将军何必对往事如此介怀?”
祖大乐眉头大皱,祖大弼则怒吼起来:“放你妈的臭屁,谁跟你同殿为臣了!”
戚破虏和秦翼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低呼:“糟了!”
多尔衮对祖大弼的怒吼毫不在意,哈哈大笑:“莫非两位将军还不知道?你们兄长早已弃暗投明,向我大清称臣,就连你们亲家吴襄,还有你们最为看重的那个侄子吴三桂,都已经成为我大清的良将,整个关宁军都已剃发易帜,要追随吾主太宗皇帝的旗帜,推翻大明,开创一个盛世王朝了!”
这番话他是用最大音量喊出来的,千军万马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所说的短一个字,都像一块巨陨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入平静的湖泊,掀起千重骇浪,川军、河洛新军、天雄军一阵哗然,而那些追随祖大弼、祖大乐入关征战的关宁军将士则骇然相顾,看到的都是一张张苍白的脸,都顾不得军纪了,纷纷怒吼:“多尔衮,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关宁军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多尔衮放声大笑:“我胡说八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在你们动身北上的时候整个关宁军早已易帜,切断了崇祯的退路,崇祯那个昏君连同他的三十万大军,此时恐怕早已埋葬在辽东的漫天风雪之中了!现在整个北直隶再无可战之兵,北京已成空城,只要我大清挥师入关,改朝换代只在旦夕之间,这多亏了关宁军帮忙啊,否则大清想走到这一步,还不知道得经历多少坎坷,走多少弯路!”说到这里,他面容一肃,诚恳的对祖大弼和祖大乐说:“两位将军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文武全才,应该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这大明注定是要完蛋了,何不早日改换门庭,追随太宗皇帝?以两位之才,只要愿意,一个从龙之功是跑不掉的,荣华富贵自不必说,子孙后代也是贵不可言,岂不胜过为这注定要完蛋的明廷殉葬!?”
祖大乐厉声喝:“休得胡言!”
祖大弼咆哮:“你胆敢侮辱我关宁军的名誉?我要劈了你!”说完扬起大斧就冲向多尔衮。多尔衮才不会傻到跟这个力大无比,能跟鳌拜打上半天不带喘气的关宁军第一猛将单挑,哈哈一笑,勒转马头,说:“大清求贤若渴,只要两位愿意,随时可以来投,方便之门为你们长开,从龙大功在等着你们,哈哈哈哈……”大笑中一踢马腹,战马疾似飞箭,朝着己方军阵飙去。几十名白甲兵都放声大笑:“从龙之功在等着两位将军!”大笑声中,数十骑奇疾如风,祖大弼挥舞大斧在不要命的在后面猛追,却始终都追不上,气得他放声狂啸!
祖大乐、戚破虏、秦翼明等人面色变得异常阴沉,苦战得胜后的意气风发已经消散无遗。他们很清楚,多尔衮这一席话胜过千军万马,谈笑间便对明军的士气造成了异常沉重的打击,至少在短时间内,明军是没有办法再像在阳泉城下那样众志成城,齐心杀敌了!
这条该死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