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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那……可乐?”
  “我也不喝碳酸饮料……”凌笳乐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
  有舍友拿起一串羊肉串,“要不吃个羊肉串?就尝个味儿!这家店是我们大学区公认的最好的烤肉馆子,味儿真不错!吃一串也没事儿,没多少肉,不长胖!”
  那羊肉串是舍友从餐盒最里面扒出来的,还冒着热乎气呢,香是香,但是油亮亮的肥肉看着有点吓人,铺了一层的调料粉对凌笳乐而言也太重口了,尤其里面还有辣椒。
  在来这里之前,凌笳乐对舍友的概念仅限于演江路那会儿。沈戈对他说过,这几个舍友人都特别好,但他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好,就更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好一点。
  他朝那肉串伸出手去,却被沈戈半路截了胡,问他:“是真想吃还是不好意思拒绝?”又说:“要是想尝尝味儿就咬一口这边的瘦的,我给你把这个辣椒拨下去。”凌笳乐对饮食控制得严主要是怕再次引发进食障碍,但沈戈觉得心里压力太大也不好,会有意识地帮他放松。
  凌笳乐让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想吃了,刚要点头,就听见旁边的舍友们发出那种起哄的“啧啧”声,顿时被闹得满面绯红。他之前的那点儿小担忧是很有道理的,他脸皮薄,肤色还白,稍一来情绪就显在脸上,那点儿害羞全都被人看出来了。
  但这群大男生一见人脸红了,非但没收敛,反而还更来劲,在餐盒里挑来挑去,挑出一串纯瘦肉的,抖抖上面的调料递过去:“来来吃这串,这个都是瘦的!”他们是要给凌笳乐,却是递到沈戈手里,好像是要沈戈喂到凌笳乐嘴里似的。
  沈戈接过来递给凌笳乐,笑骂了一句:“别搭理他们,就爱起哄。”又问凌笳乐想不想吃苹果,吃完肉正好解腻。
  他们桌上摆了几个已经洗好的苹果,沈戈问其中一个室友:“你那把小刀还留着没?”
  宿舍里私藏的菜刀还在,几名室友瞠目结舌地看沈戈娴熟地用小号菜刀给苹果削皮,切成小块放到盘子里,又拿起一根他自己吃干净的竹签去了水房。
  几个舍友相互挤眉弄眼,朝夕相处了三年半的直男们也能培养出“眉目传情”的默契,不用语言就可以交流,意思是:“你看看人家!”
  凌笳乐用余光看着舍友们的表情,冲着沈戈的背影小声喊:“别忙和了!”
  舍友们却说:“别别!让他弄,让我们长长见识!还没见过沈兄这么铁汉柔情的一面呢!”
  沈戈一派从容地回来了,手里的竹签已经洗干净,被他折成两半,再把断口处理平整,分别插到两块果肉上,对凌笳乐说:“吃吧。”
  舍友们一起发出大开眼界的感叹:“哇!”
  凌笳乐平时也被他照顾得挺好的,这会儿当着别人的面才知道这种照顾有多夸张,很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他喝多了……”
  和沈戈最熟的老陈就说:“这还是喝多了,要是平时没喝酒不得发挥得更好?我们真得向老沈多多学习!”
  凌笳乐终于忍不住问出憋了半天的问题:“你们为什么喊他‘老沈’?”他还听过他们喊他“沈兄”“舍长”,就是没听过他们喊他名字。
  沈戈率先笑起来,几个舍友也跟着一起大笑,“还不是因为他的名字!太会占便宜了!搞得我们宿舍都被喊得老了一辈儿!”
  凌笳乐也笑起来,和这几个喝多了酒的人一起笑得停不下来,他觉得沈戈的舍友们真的都太好了。
  “那个,什么……”一直嘻嘻哈哈的老陈忽然拘束起来,对凌笳乐说:“笳乐是吧,能不能请你帮我签个名?我一个朋友是你粉丝。”
  凌笳乐一直笑眯眯的,爽快地应下来。
  有舍友问老陈:“谁是粉丝啊?你妹?”
  老陈笑着骂回去:“你妹!是你们学姐。”
  几个知道内情的,眼珠一转,“不是吧?是那个学姐吗?”语调又浮夸起来了,散发出男生的八卦气味,大呼道:“是小晚学姐吗~”
  老陈笑而不语。
  凌笳乐也好奇,他知道《晨曦与晚灯》里的陈曦就是这个老陈,忙问沈戈:“是那个小晚吗?林小晚?”老陈这是什么意思?是电影里分开的两个人在现实里又走到一起了吗?
  老陈卖够关子,其实是心里没那么害臊了,终于揭晓答案:“我们复合了。”就算是从电影上映开始算,到现在也有两年了。
  如此漫长的分别竟然还能迎来汇合点,凌笳乐和他的几个舍友一样激动,只不过这会儿被起哄的对象变成老陈,被追问复合的经过。
  “还得谢谢老沈。”
  凌笳乐第一反应是:“因为电影?”
  “电影……有一部分原因吧,不过主要还是因为老沈的榜样作用……”几个大男人平时瞎咋呼还行,真要严肃认真地谈论起感情问题,反而有点儿放不开。
  老陈有些扭捏地解释道,是因为沈戈和凌笳乐复合的事让他看到希望,也让他知道了努力的方向。
  “你们刚分开那会儿,老沈找我们喝酒……从来没见过他那样过,以前他还在学校的时候都没怎么和我们一起聚过餐,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叫着我们喝酒,把我们几个都给喝懵了。”
  “……我们当时就想,老沈多优秀一人啊,没有人比我们这些和他朝夕相处的舍友更清楚的了——刚上大学的时候谁不跟翻身农奴刚解放一样撒了欢儿得玩儿?就老沈一个人还跟高三似的,作息规律、学习也上心,一天都不松懈……他那会儿家里负担还重,他能把学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还能腾出时间去学校图书馆勤工俭学、还能去校外兼职……”
  另一个舍友附和道:“我们学校管得松,全靠学生自觉,偏偏我们这几个吧,都属于自制力差的,一上大学就没日没夜地打游戏,好多课都不点名,就干脆不去。但是身边有老沈这样的人吧,你就不好意思一直堕落,人家早晨一大早起床,出去跑完步还给整个宿舍打热水,我们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赖床翘早课。你看他打完工特别晚才回来,还自己写作业,写完作业就上床睡觉,那我们也就不好意思再抄作业、去网吧通宵了……真就没见过比老沈更优秀的人了。他当时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我们都觉得他是潜力股,心性也宽厚,就挺替他抱不平……”
  沈戈出言打断他们:“差不多得了——”
  老陈和几个舍友心里一惊,心想喝多了就是嘴上不把门,怎么扯得这么远!
  凌笳乐转过头一直看着沈戈,只说了一句:“《晨曦和晚灯》我看了好几遍呢。”
  只说这一句,沈戈就明白了。
  《晨曦与晚灯》讲的是什么呢?更优秀、学习更好的女生给了男生奋战高考的动力,但是等男生好不容易考上女生的大学后,女生却嫌男生的人生目标和自己不一样而选择分手。
  偏偏女生的年龄还比男生大、比男生更现实。其实那部戏里全是沈戈当时对凌笳乐的误解,观众们觉得那里面的感情真挚,也不过是沈戈当时钻的牛角尖。
  原来凌笳乐早就知道了,他没怪沈戈误会他把名利置于爱情之上,只心疼沈戈在那段时间里受的伤。
  “那部电影完全就是……你的经历吗?”凌笳乐问老陈。
  “哦……差不多吧,其实还稍微美化了一点儿了……”老陈讪笑道,“我后来才想明白,我比电影里的陈曦还差不少呢,我们当时吵架的理由可比电影里演的幼稚。”
  既然凌笳乐主动问了,老陈就继续说下去:“后来老沈告诉我,他去比利时找你——”
  “是卢森堡。”凌笳乐纠正他。
  老陈哈哈一笑,“对对,卢森堡。我当时就想,老沈能想去卢森堡就去卢森堡,想临时参加一个节目就参加一个节目,这都是他靠自己的本事争取来的。我当时就问我自己,我除了会抱怨还会干嘛……一边放不下,一边把责任都推给对方,是不是太扯蛋了。”
  沈戈显然没有对别人说过两人复合的详情,老陈对凌笳乐还是有些误解的,但这并不影响最后的结果。受沈戈的鼓舞,老陈也去找前女友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终于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
  “我觉得我现在还算不错,总算有点儿底气了,就找她求了下复合……”他“嘿嘿”一笑,“其实也不算求,我就那么一提,她立马就同意了。”
  一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舍友问他:“是因为保研了,导师也不错,达到学姐的标准了?”
  “不是,她说是因为从我身上看到我想和她走一辈子的决心了。”
  凌笳乐心头一热,问道:“你们说的小婉学姐也是在这个学校吗?”
  老陈说是,“她也没回家呢,她们导师是大魔王,过年前三天才肯放人走。”
  凌笳乐又问:“她真是我粉丝吗?”
  老陈就说:“真是!她和我说过好几次,就粉过你一个人,都粉了好几年了!她高考失利特别受打击,本来都想放弃了,然后在网上看到你一个新闻,具体我给忘了,反正就是你不唱歌了,改演戏,当时说了句什么话,让她特别受鼓励,就决心复读,这不才转去我们学校,要不我们俩还没法认识呢——哦对了,老沈说得保密,我就没告诉她你会来,但是签名——”
  凌笳乐眨了眨眼睛,笑着问他:“她现在睡觉没?要是没睡,你可以把她叫过来,我当面给她签。”
  因为又多出一个小型的“粉丝见面会”,沈戈和凌笳乐离开学校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凌笳乐开车,沈戈坐副驾,笑他:“开车还是这么小心翼翼啊。”他第一次坐凌笳乐的车是三年前,到现在看凌笳乐的开车技术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凌笳乐就说:“反正我不会加错油。”
  反击成功,沈戈笑着用拳头抵住嘴唇假装咳嗽,又问他:“累不累?”
  凌笳乐摇头,他今天晚上玩得特别开心。
  他对沈戈说,他那几个舍友特别好,为人很严肃、但一见他就眼泪汪汪的小婉学姐也特别好。
  “我以前没想过我会有这么优秀的粉丝。”凌笳乐开着车对沈戈说道,“他们都说我粉丝年龄小,我也一直觉得,只有小姑娘才喜欢我,等她们长大了、见识得多了、懂得多了,就知道我不值得喜欢了。”
  沈戈就说:“咦?我是年龄小的小姑娘吗?”
  凌笳乐被他逗笑了,嗔他一眼,“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握着方向盘,望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宽敞的公路,竟然生出“世界如此美好”的念头。但还差一点点……
  “我想弄个直播。”
  沈戈十分意外,“直播?”那岂不是比微博评论更直接的互动?他不由多问一句:“你确定?”
  凌笳乐肯定地点点头。小婉学姐听说他真的要退圈时那怅惋的神态让他太受震动了,他出道十年,却险些在最后做了逃兵。
  “我得给所有喜欢我的人一个交代。”告诉他们,他现在过得很好。
  第154章 反骨
  凌笳乐曾对粉丝交付过极深厚的感情。
  那时他刚满十七岁,急需别人的肯定,一直渴望从父母师长那里听到不带附加条件的夸奖和肯定,却始终求而不得。
  后来他出道了,这隐秘的小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并且比他想象中的更慷慨。那些不吝辞藻的、毫无保留的赞美之词从无数陌生人口中说出,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即使后来他认识到这满足其实是伤害的前奏,但他依然认为那是他人生中最值得珍藏的一段闪光时刻。事实上,当这短暂的幸福已经离开他很久,而沈戈还没来到他的生命中以前,在那段漫长的时光里,他都坚信他的人生不可能再有比那会儿更美好的时候了。
  后来他和妈妈有过一次交心的谈话,张媛坦诚道,以前她和凌笳乐的老师们确实是有意对他实行打压式教育。一是他们那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来不信快乐教育那一套;再就是凌笳乐的先天条件实在太好了,跳舞的悟性又高,什么都对他太容易,就不敢夸他,怕他飘。
  那时候凌笳乐没说“我没那么容易飘”之类的反驳的话,因为他已经吃够教训。他曾经确实就“飘”了,被网上的那些花式赞美吹得飘了起来。他把网络当成家,把粉丝当朋友当知己,甚至家人,不顾公司的三令五申,把自己的真心话都在网上分享。
  没有比他更傻的了,把自己的一切都剖给别人看,以至于他特别快就发现,原来那些说“爱他一辈子”的人们,其实根本不喜欢真正的他。
  当徐峰气急败坏地骂他“早就和你说过……”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展现出一处与人设相悖的地方,就会被刨出第二个“假装”的证据。
  还有什么比一个异军突起的新生代偶像翻车更有意思的新闻吗?从一开始的被“找”证据,到后来的被“制作”证据,从对家公司到散户营销号,从黑粉到路人,似乎于一瞬间,所有人都参与到嘲讽凌笳乐的狂欢中,比他最招人喜欢那会儿还热闹。
  凌笳乐作为一个偶像明星的人设翻车了,而他作为一个“人”,对同类、对世界所抱有的期待也被彻底倾覆。
  他的叛逆期来得比一般男孩子早,后劲儿还比一般男孩子大。
  人们不喜欢真正的他,他就偏把自己不符合人设的那一面表现给他们看。公司的约束多,不让他再说话,他就偏在公共平台发表观点;粉丝希望他纯洁无瑕,他就偏要谈恋爱;媒体不喜欢他造型标新立异,他就连私服都敢用当年时装展上新出现的元素;记者抨击他回答问题没有耐心,他就偏要给拐弯抹角给他挖坑的记者以白眼。
  经过一番堪称经典反面教材的操作,他从爆红到被黑到疑似要糊,只不到一年。
  公司高层曾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放弃这个似乎气数已尽的艺人,徐峰把本属于他的资源偷渡给手底下别的艺人,组合里的一个成员在公共场合模棱两可地默认他的黑历史……世界开始向凌笳乐展现出残忍本质,而凌笳乐竟然还停留在不成熟的青少年才会有的落寞中:
  没人喜欢真正的我。
  公司终究还是舍不得放弃这棵小摇钱树,对他更加强硬起来,那时候凌笳乐的反骨还在,自然经历过一系列激烈的抗争,而无疑都被镇压了。
  微博等公共账号被收走了,只许说公司教给他的话,人设重新进行调整,营销改了套路,换了发型换了穿衣风格甚至训练出新的惯用表情和说话语气……
  一切都变了。而对凌笳乐而言,最大的改变就是他服输了,承认他确实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人,得需要“人设”来做掩护。他终于变得听话,由着公司包装设计他整个人,并学会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这一藏就是很多年。
  然而今天他决定破个例。
  虽说要退圈了,但好歹也是明星直播,得有直播助理,何况他向来搞不定这些东西,就把以前的助理小李和化妆师小雅叫过来帮忙。
  小李大约是受凌笳乐的影响,厌恶了这个圈子,决心转行,然而他虽然考了证,但是找工作依旧不顺利。小雅则是在凌笳乐走后就换了公司,可惜新公司风气也不好,勾心斗角极其严重,她不适应。
  凌笳乐和沈戈分开的那段时间里过得不好,小李和小雅见了他就只报喜不报忧,后来他们和好了,两人才哭唧唧地找他抱怨。凌笳乐一个退役偶像用不上助理和化妆师,就去抱沈戈的大腿,沈戈自然是很好说话的,很快就帮两人解决了工作问题。
  小李直接进了中城,供郑经纪差遣。他被郑经纪的雷厉风行震慑到了,更没想到沈戈工作起来竟然和他经纪人是一个风格的,开会的时候全程没有笑脸,一句废话都不说,每个小细节都抓得很紧,对失误的容忍度有限,对明知故犯的容忍度为零。
  小李对沈戈的印象还停留在拍《汗透衣衫》的时候呢,那时候的沈戈多好脾气啊,一下戏就围着凌笳乐团团转,对着人有说有笑的。那时候他和凌笳乐两人住楼上,成天稀里糊涂的,丢三落四的事没少干,故意偷懒的事也没少干。当时在那个剧组可不像在其他剧组,有那么多人围着凌笳乐照顾他,两人弄出些麻烦就得找沈戈上来收拾,沈戈可从来没烦过。
  凡事最怕对比,小李婉转地问凌笳乐,是不是沈戈出名以后就膨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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